“老爺!老爺!”江寧總督府內,內院管事老戴正一邊拍門一邊低聲喊叫。
“段姨娘貌美如花,老爺今夜在此留宿,肯定大戰了三百回合,所以才這麼久都叫不醒!”老戴心中暗想着段姨娘,手上敲門和口中叫喊卻一直沒有停歇。
要不是有天大的事情,他也不敢在半夜裡攪了老爺好夢。
剛纔管提督滿身是血地上得門來,言道有緊急軍情稟告部堂大人,老戴知道大興軍已經進了江南,怕真誤了軍機大事,這才冒着被斥罵的危險來敲門。
又過了一會,室內的郞廷佐才終於聽到老戴的喊叫聲,他怒喝道:“狗才!吵什麼吵?”
上半夜折騰得厲害,此時睡得正香卻被老戴吵醒,郞廷佐自然不會有什麼好心情。
“老爺!江南提督管效忠管大人星夜求見,言道有緊急軍情稟報,小的不敢不報……見與不見,請老爺吩咐!”
一聽這話,郞廷佐的磕睡便醒了一大半!這管效忠十日前才奉命去協守鎮江,如今卻半夜回來求見,多半是大事不妙!
他一巴掌拍醒了身旁的段姨娘,讓她服侍自己穿好了裡衣褻褲,然後披了一件氅衣在身上,走出門來讓提着燈籠的老戴帶路往前廳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他說了什麼到底是事情沒有?”
守將在戰時無令擅自離城屬於棄城不守,這是砍頭的罪名,想來管效忠不會有這麼大膽。郞廷佐此時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只說是緊急軍情,小的不敢多問!”老戴躬着腰走在側面爲郞廷佐照亮,過了一會又道:“不過小的看管提督血污滿身,似乎是剛下戰場的樣子!”
看來自己所料非差,郞廷佐心裡頓時又沉重了幾分。
不一會來到前廳,府中下人早已將廳中的燈燭全部點燃,郞廷佐自己先在太師椅上坐了,才命老戴去門房喚人。
管效忠在鎮江大敗虧輸,還好見機得早逃出戰場,又生怕大興軍銜尾追擊,一路上拼了命地打馬逃竄,連晚間也只在草叢裡歇了兩個時辰,這纔在第二日半夜時分跑回了南京。
一天半時間跑了近兩百里,人自然是睏乏得不行,馬也差一點就累死。管效忠率衆親兵進得城來,這才強打精神來總督府求見郞廷佐。
鎮江一戰全軍覆沒,城池也陷入敵手,他身爲江南提督罪不可恕!好在上面有個明安達禮頂着,而且確實也是他非要出城浪戰才導致此次慘敗。
幸虧那老東西路不熟,現在還沒回來,要不然他跑到前面把責任全部推給自己的話還真是說不清楚。
這事情必須有人出來頂罪,達素肯定會向着明安達禮,他現在也只能指望總督大人能夠給他撐腰。
“標下拜見老部堂!”管效忠兩步跨進堂來,“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才語帶哽咽地叫道。
別看他二人一個是江南總督,一個是江南提督,兩者之間只差了一個字,而且品級都是從一品,但地位卻有截然不同。
郞廷佐於順治十二年擢升兩江總督,掌江南江西兩省軍政大事,但後來江西被大興軍奪取,他這兩江總督只得改成了江南總督。
而管效忠這江南提督不過是隻管綠營兵的武將,郞廷佐正是他的頂頭上司,就是平日裡見了也得曲一膝請安。現在他兵敗逃回江寧,本身就是待罪之身,而且還是有求於人,趕緊多磕幾個頭纔是正理。
“鎮江丟了?”看管效忠這個樣子,要是還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那纔是真正瞎了眼。
“老大人容稟!”管效忠又磕了一個頭,“賊軍於前日從江陰發兵攻鎮江,標下本欲令士卒死守城池,若是倚緊城火炮之利,守上三月五月都不成問題!奈何明大人固執己見,非要令標下與他率部出城浪戰。”
“哪知賊軍槍炮委實兇猛,京軍馬軍接戰之下一觸即敗,明大人臨陣脫逃,標下死戰一個時辰,終因寡不敵衆,不得不留此殘軀回來報信,好讓老大人早作提防!”
明安達禮嚴令鎮江守軍出城浪戰導致全軍覆沒,鬆常五營臨陣倒戈也是個重要原因,但這些綠營兵全是他麾下兵馬,無論如何他也逃不掉一個馭下不嚴之罪,此時明安達禮沒逃回來,管效忠便提也不提這事。
“竟然全軍覆沒?!”郞廷佐“啪”地一拍桌子,眼中似乎是要噴出火來。京軍馬軍都一觸即潰,綠營漢兵還死戰一個時辰?
鎮江是京杭大運河江南段的起點,也是非常重要的漕運口岸,地勢險要,自古以來就是軍事重鎮,因此這一次清軍纔派了重兵往鎮江駐守,哪知不過短短數日,管效忠就逃回來說“全軍覆沒”,這讓他如何能不驚不怒?
鎮江一失,賊軍頃刻間便至江寧,江寧四周又無險可守,這一次麻煩大了!
管效忠泣道:“明安達禮趁標下與敵酣戰之時悄然走脫,但他身邊只有親兵,估計最多隻有數百人。標下所部三千餘人剩得一百四十七員,其餘各營將士或死或降……此皆爲標下之罪!”
“明安達禮現在何處?”
“明大人比標下早走一個時辰,或是因道路不熟,這纔不知所蹤。”
“鎮江一戰到底是何情形,還需明將軍回來才知分曉!”郞廷佐無力地揮了揮手,“你且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與我一同見達素將軍再做定奪!”
管效忠哽咽着說道:“老部堂!這一次在鎮江遭此大敗,達素將軍與明將軍都是京軍出身,肯定要偏向於他,請老大人明日替標下主持公道!”
喪師失城、臨陣脫逃都是死罪,達素雖然無權殺他,但只要一紙奏摺送上京去,管效忠仍然難逃一死,因此不得不苦求郞廷佐爲他說好話。
郞廷佐嘆了口氣,道:“鎮江本以明安達禮爲主,他的罪責肯定比你大!不過你想輕易脫身也不可能……想想如何將功贖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