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天寶剛出得中軍大帳,卻突然又想起一事,於是又轉頭走了回去。
劉體純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大總管,還有一事,剛纔忘了向您稟報。”
“何事?”
“標下在水西之時,白文選託標下向大總管求情,說是雲南明軍與他多年袍澤,若有投降將士,請大總管能夠網開一面饒了他們的性命。”
塔天寶從懷中摸出兩封書信,“他還給李定國寫了一封勸降信,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王復臣在貴州勸降白文選後,他便一直留駐貴陽,這一次大興軍對付水西土司,他也奉命率軍到水西協助,因此才託了塔天寶帶信。
兩封信都沒有封口,劉體純打開來不一會就看完了呵呵笑道:“這傢伙多想了!”
原來大興軍近年來與韃子作戰,俘虜無論降與不降盡皆斬殺,大興軍這次攻伐雲南,李定國和孫可望絕難抵擋得住,這些情況白文選都一清二楚,他擔心劉體純攻下雲南仍然採取這種殺光政策,因此寫信來求情。
但他卻不知道這個政策僅僅只是針對清軍,李定國麾下的南明軍這些年來軍紀也是十分嚴明,基本沒有什麼作惡之事,而且都是在抗擊韃子,若是他們能降,李元利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拉來殺了?
“曲靖知府蓋世祿開城迎降,本總管連城中士卒都沒有濫殺一人,百姓更是喜笑顏開,哪兒會是他想象的那個樣子?”
塔天寶也呵呵笑道:“標下也跟他說過了,可他還是擔心。當初殿下說他顧念舊情,還真是說得太對了。”
“白文選要是那無情無義之輩,殿下怎麼會讓王復臣去勸降他?其實殿下也是重情重義之人啊!”
“殿下當初恥笑李定國‘因小仁失大體’,可這次卻親自從廣東寫了信來勸降於他,這可是從來沒有先例的,可見對他也是十分看重。”
塔天寶奇道:“殿下竟然寫信勸降李定國!那他是怎麼答覆的?”
“信才送出去幾天,還沒有迴音。”
劉體純走出大帳,擡眼望向西南方向,三百里之外,就是昆明。
此時昆明城內的李定國,卻已經是愁得兩天吃不下飯了。
十多萬大興軍分三路進擊雲南之事他早已知曉,按理說最好就是派兵於七星關(黔西六沖河畔)等險要之處駐守,禦敵於雲南之外,這纔是上策。
但實際的情況根本不可能辦到。
自數月前趕走孫可望後,李定國麾下的人馬一度達到十四萬之多,可他心裡很清楚,這十多萬人之中,可戰之士最多不超過四萬人。
其餘十來萬人,則全是孫可望臨時徵召的雲南農民和李定國從廣西退回雲南時跟隨來的流民,有一部分連把刀都沒有,難道讓他們提着木棒竹竿打仗?
況且吃飯也是個問題,雲南前幾年的積蓄都被揮霍光了,如何還養得起十多萬人馬?李定國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在這十來萬人挑了萬餘精銳出來,其餘全部裁撤。
這樣加起來還有五萬將士,可仍然不能派出去,原因還是沒錢沒糧。這麼遠的路程,運輸途中的消耗就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他們可沒有大興軍那種壓縮乾糧,一個人背十多斤就可以吃半個月,後勤補給完全沒有多少壓力。
而且還有一個大問題:要是人都派出去了,孫可望突然打回來怎麼辦?武定到昆明還不到兩百里,最多三四天就到了。
內憂外患,火燒眉毛,使得他吃不下睡不着,只幾天時間就瘦了兩三斤。
就在這個時候,李元利的勸降信送到了昆明,起初的時候他是不屑一顧的:我李定國堂堂男兒,豈是那曲膝投降之輩?
然而冷靜下來之後,他卻不得不面對現實,昆明絕對守不住!
大興軍火器厲害,迄今爲止已破堅城無數,和大興軍比起來,自己兩蹶名王那點戰績都不好拿出來比,吳三桂、洪承疇、鰲拜,哪一個比孔有德和尼堪差了?
偶爾一次還可以說是運氣,但大興軍自出四川以來未嘗一敗,那隻能說明他們的戰力遠勝韃子,而韃子的戰力,他可是最有體會的。
李定國不得不承認,當初確實是他小看了李來亨。
那麼既然打不贏也守不住,下一步該往哪兒去?廣西?只是苟延殘喘!到時大興軍從廣東、湖南、雲南三面一圍,自己又能往哪兒跑?
西面有孫可望,現在他們兩人已經是不死不休,根本沒有再聯合的可能,況且他寧願投降大興軍,也不願再和孫可望這不忠不義之輩同流合污!
南下安南?安南以前雖然名義上是明朝的屬地,但實際上還是三年一貢的屬國,更何況現在大明已經可以說是亡了,安南人怎麼會讓自己在他們的土地上自立一國?
已經別無退路了!李定國嘆了口氣,轉身去找皇太后商議,無論如何,這事最終也得讓她同意才行。
剛過五旬的王氏鬚髮皆已花白,看起來六十歲都不止,李定國心中暗自嘆息,有哪一朝的皇太后能夠憂愁憔悴到如此程度?
他上前拱手見過了禮,這是皇太后給他的特權,見皇帝都可以不用下跪。
“王爺,聽說……聽說大興軍已經打到曲靖來了?”王氏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是皇太后,稱呼李定國也一向是稱呼王爺。
李定國來就是爲了此事,當然不會再隱瞞,他沉聲回道:“啓稟太后,確實如此!”
王氏臉一下就變得煞白,她這是被嚇的。
從崇禎十四年起,各家義軍所過之處,明朝皇族、親王、郡王均在劫難逃,郡王以下被殺的更是不計其數。
明末農民軍誅殺明皇室成員從不手軟。只要是朱元璋的後代,不論主動投降還是被動俘獲,結果都是一樣:一律閤家誅滅。
宗室尚且如此,現在她兒子可是皇帝,而她是太后,若是落到大興軍手上,其下場簡直不堪設想!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王氏喃喃唸了幾句,竟然急得哭出聲來,她向李定國泣道:“王爺,我們……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