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堯勒瓦斯思想已做通,尤素甫臉露喜色,又急急而道:“大王子,只要能擺脫國王陛下的干擾,再拿掉那一衆死忠於他的將領,我等歸降唐軍的計劃,復還能有誰敢不同意!這般良機,安可輕易錯過!“
他頓了下,臉上又閃過一道陰狠之色,低聲道:“如果我們能及時歸降的話,那大唐皇帝李嘯,說不定還是因我等及時投納,而重賞我等。這樣的話,非但性命可保,財產可全,就是功名利祿,亦都有了!“
堯勒瓦斯點了點頭:“很好!尤素甫你的分析甚是有理,就按你所說的辦!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動手吧。現在,我們就來商量下,到底要如何行動。”
隨後,兩個人的聲音低了下來,漸不可聞。
只不過,當兩人商議完畢後,這密室中,爆發出了一陣有如梟鳥低鳴般陰狠的笑聲。
夜色深沉,天地之間一片昏黑。
重炮轟鳴一整天的喀什城,到了現在,終於完全安靜了下來。
忙了一整天安排投降事宜的葉爾羌國王阿不杜拉,終於疲憊地躺在那精緻的象牙牀上,沉沉睡着。
只不過,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突然聽到了門口處,傳來了幾聲模糊的慘叫,以及一連串沓沓的密集腳步聲。
阿不杜拉暗道一聲不好,迅速從睡夢中驚醒,他艱難地半撐起身,睜眼張望,卻驚訝地發現,昏黃的燈光下,從臥室的入口處,竟有一隊全幅武裝的士兵,正大踏步向自已的牀榻處行來。
“混帳!什麼人!你們是什麼人,?!竟如此大膽敢闖入大汗寢宮,着實好大膽!衛兵,衛兵在哪?”
阿不杜拉刷地一把抽出牀頭的腰刀,憑空舞了兩下。昏暗的燈光下,他的面孔扭曲如鬼,聲音淒厲地大聲喊道。
只不過,他的那些衛兵與侍從,一個都沒來。
更準確地說,是他們都死了。
而那隊全幅武裝的士兵,卻是人人身上沾着血跡,都緊繃着臉,向他直行而來。
直到這羣人走得近了,阿不杜拉纔看清楚,走在這行隊伍最前頭的,正是自已的大王子,堯勒瓦斯!
“堯勒瓦斯,你,你深夜來我寢宮作什麼?還不快快給朕滾出去!”
見其這般模樣,國王阿不杜拉已猜到他是何目的,卻猶自大聲喝道,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
堯勒瓦斯臉色森然,他直直地凝視面前的父王阿不杜拉,兩隻兇惡的眼睛,有如毒蛇一般,在燭火下閃着兇光。
“堯勒瓦斯,你想造反嗎,你沒聽到父汗的話麼!快快給朕滾出去!”
阿不杜拉用力揮舞了一下手中的腰刀,向堯勒瓦斯厲聲大吼,眼神中卻滿是惶然。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只有士兵們的鎧甲,在燭光映照下,閃閃冰冷的寒光。
這時,堯勒瓦斯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似的表情:“父王,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就和你明說了吧,孩兒今天到這裡來,就是想要你一樣東西。”
“啊,什麼東西?“
“你的腦袋!’
堯勒瓦斯厲聲說完,便朝前用力揮了一下手,十來名精銳衛兵,頓時各各揮舞着雪亮的彎刀,向着葉爾羌國王阿不杜拉猛砍而去。
一片叮噹作響的刀劍相砍聲中,阿不杜拉迅速不支,在極其費力地殺掉了兩個作亂的傢伙後,阿不杜拉手中的腰刀被一把磕飛,然後,一把鋒利的彎刀,噗哧一聲,狠狠地捅穿了他原本就受了重傷的腹部。
大團鮮血迅速飈出,阿不杜拉慘叫一聲,捂着腸子噴涌而出的肚子,象受傷的蚯蚓一樣不停彈動,緩緩地從象牙牀上滾了下來。
阿不杜拉艱難地從地上直起來,又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來,然後才斜倚着象牙牀,一陣一陣的抽搐。
‘堯勒瓦斯,我的孩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殺害你的父王……“阿不杜拉臉上迅速地失去血色,一邊地喃喃說道。
“哼,爲什麼要殺你,你還不明白嗎?!因爲你你自已要決意尋死,去要拉上整個王族,整個喀什城中的軍民百姓去爲你殉葬!你爲了狗屁顏面與尊嚴,竟要以卵擊石,強與天爭,要讓我等盡死於唐軍的屠刀之下,真是可惡又可恨!你說,你這樣無能又偏執的君主,我不殺你,還留你何用!’堯勒瓦斯厲聲大罵,臉色十分猙獰。
阿不杜拉慘笑起來,他搖了搖頭道;“孩子,父王知道你想保全王族,想保全這一城百姓,不願讓我葉爾羌汗國就此再無噍類。只是,這樣苟活下去,其意義有何在呢?難道你以爲,這樣淪爲平民百姓,從此再無王者尊嚴,純靠別人施捨才得以繼續的苟活,真的就那麼有意義麼?”
“放屁!什麼尊嚴,什麼面子,我只知道何命要緊!那唐軍如此勢大,還要強自抵抗,還要自取滅亡,這樣的蠢事,我斷不會去做。”堯勒瓦斯冷冷道:“至於將來的日子,且保住了性命再說。相信只要我等真心歸降,唐軍要要保得西域之地長久安穩定,就決不會做過河拆橋之事。“
阿不杜拉聞聲苦笑,他一聲低低地嘆息,復艱難地擡起頭來,對堯勒瓦斯說道:“孩子,你未必太過想當然了。到時你們歸降唐軍後,他們再來反悔,就真怕你們悔之無及,只得……“
“住口!那又怎麼樣,這將來之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反正,我一定要率全城軍民百姓,一齊向唐軍投降,你就不必再爲我操心了。“堯勒瓦斯臉色猙獰地說道:”好了,廢話說得太多了。我最後叫你一次父汗,且問你,你是要自行了斷,還是要我幫你把頭砍下來,你自已選擇!“
阿不杜拉又慘笑起來,卻艱難地向堯勒瓦斯招了招手。“過來,孩子,我想在臨死前,告訴你,我國的地下秘密金庫藏在哪裡。也許,你有這了這批意外的財產,在投降後,會更受唐軍重用呢。“
堯勒瓦斯一臉狐疑地盯着他,眼珠轉了幾轉,最終還是走上幾步,向阿不杜拉俯下身來。
“再靠近點,孩子,我血流得太多,已沒力氣大聲說話了。“阿不杜拉艱難地低聲說道。
堯勒瓦斯皺着眉頭,將整張臉愈發壓低。
這時,看似已毫無力氣的阿不杜拉,那因爲失血而變得慘白的臉上,忽地閃過一道猙獰,他猛然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朝着堯勒瓦斯的臉上狠狠扎去!
堯勒瓦斯根本沒料到阿不杜拉還有這一手,他猝不及防,只來得及下意識地向後一躲,不料,阿不杜拉捅刺而來的小刀速度極快,卟的一聲輕響,一下子深深扎入的左眼球中!
又哧的一聲,刀刃從眼眶深深往下劃拉,直到割碎下齶而出!
阿不杜拉這次隱襲擊,用力極狠,堯勒瓦斯破碎的眼球與滿臉的鮮血碎肉,一齊迸飛,其狀簡直恐怖至極。
堯勒瓦斯高聲慘叫,聲音可怕如來自地獄。
被一刀徹底扎瞎了左眼又完全劃穿了左臉的他,強忍着巨痛,一把抽出腰刀,用力一刀平砍而去,狠狠地砍下了父親的頭顱!
阿不杜拉的腦袋騰空竄起,帶起一股筆直的血柱,在空中劃過一道短短的弧線後,骨碌碌地滾到角落。而無頭的屍體,亦軟軟地倒伏於地。
“來人,給我把這狗東西砍成肉醬!“
疼得搖頭晃腦的堯勒瓦斯,指着阿不杜拉的無頭屍體,向一旁嚇得呆住了一衆軍兵,厲聲喝令。
十餘名軍兵立刻嚎叫着衝了上去,刀砍槍戮,把阿不杜拉的屍體,砍成了一灘稀軟的肉泥。
這時,他最爲信重的謀士尤素甫,提着一堆血淋淋的人頭,來到了寢宮之中。
“大王子……哦不,陛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見堯勒瓦斯眼睛被扎瞎,滿臉鮮血淋漓,尤素甫大驚失色。
正被一名戰戰兢兢的醫師小心縫針的堯勒瓦斯,輕輕擺了擺手,嘆道:“呸!算老子失算,被這老東西臨死還弄瞎了眼。尤素甫,你那邊的事情可辦好了麼?“
尤素甫將那堆血淋淋的頭顱,向堯勒瓦斯面前一扔,便急急回道:“陛下,那些忠於先帝的將領,已被我以聚宴鼓氣之名,誘入太子宮中,隨後,趁早其酒醉,一一砍殺,無一漏網。喏,這就是他們的狗頭,請陛下過目。“
聽他乖巧地稱呼自已爲陛下,堯勒瓦斯心下一動,卻又煩躁地擺擺手道:“好了,我知道了,那就立刻去按計劃繼續行動吧。“
尤素甫點點頭,又向那醫生叮囑了一番,便立刻告辭離去。
這個昏黑的夜裡,尤素甫按與堯勒瓦斯商定好的計劃,迅速地開始接管城中各類事項,以穩定軍心,防以生變。直到天快亮時,才把一切事情安排好。
天亮之後,尤素甫在城頭,高高地打起了白旗。
同時,他派出兩名使者,立即出城去與唐軍聯繫。
使者來到唐軍營帳後,統帥莫長榮剛剛起牀,聽了親兵說了有使者到來,他心下一動,遂立即下令接見。
兩名使者入得中軍大帳,便把一張蓋有葉爾羌汗國國璽的投降書,鄭重地交給了他。
莫長榮聽完翻譯說完降書內容,臉上的歡容之情,簡直溢於言表。‘
若不是因爲使者在場,爲了顧全顏面,他幾乎就要放聲大笑了。
他孃的,真沒想到,在自已準備等唐王李嘯的兵馬到來,再重新發動對喀什的攻勢之前,這葉爾羌汗國竟自殺自滅了起來,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好麼,現在那王子堯勒瓦斯殺了父汗阿不杜拉,奪了最高權力,且已做好了投降的一切安排,正派出使者,要請唐軍入城,商量具體的接收事宜呢。
看來,這拿下喀什,滅掉葉爾羌汗斬首功,還真註定是自已的呢。
莫長榮心下極其得意,裝模作樣地讚賞了這兩名使者一番,便派出兩名文官,帶上自已的親筆信件,去與他們一道返去,安排其部衆出城投降事宜。
很快,兩名文官去了喀什城中後,立即回返,向莫長榮稟告,那王子堯勒瓦斯確已弒父,願率全部兵馬,出城歸降唐軍。
莫長榮得信大喜,立即下令,全軍開往喀什城處,接受堯勒瓦斯的投降。
很快,唐軍抵達喀什城後,喀什城東西北三處城門皆是大開,在外面包圍的唐軍,有如洶涌的洪水大批進城,連綿的歡呼聲涌起,響徹雲霄。
而全體葉軍與城中青壯,則在主將堯勒瓦斯的率領下,扔了武器,成一字縱隊,垂頭喪氣地從城中中走出,隨即被唐軍分別看押。
很快,那舉旗投降的堯勒瓦斯本人,則很快被唐軍士兵推搡着,帶到了正端坐馬上的莫長榮面前。
莫長榮與一衆護衛,皆以得意又鄙視的眼光,臨高居下地俯視着他。
見到此人那已塗滿藥膏,又貼滿布帛的左臉,莫長榮不由得莫名感慨。
唉,這世上之事,最可怕的,莫過於父子相殘吧。可嘆這堯勒瓦斯爲了活命,竟不惜手刃其父,雖說是頗識時務,也未免太過兇殘歹毒。
悠悠蒼天,此曷人哉。
“本將便是唐軍第十一鎮鎮長莫長榮,你是何人,能聽懂得漢話麼?”莫長榮淡淡地問了一句。
堯勒瓦斯木然無應,莫長榮便讓漢人通事對他說了一遍。
聽完漢人通事的話,堯勒瓦斯心下有莫名的屈辱感,卻又不能發作。他略一思索,隨即撲通跪地,打扦叩首。
“在下是葉爾羌汗國王子堯勒瓦斯,可嘆在下父汗,有眼無珠,不識天兵,竟敢對抗唐軍天威,實是罪該萬死。“
堯勒瓦斯一邊用結結巴巴的話語回稟,一邊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見這堯勒瓦斯這位葉爾羌汗國的王子,在現在竟這般奴顏卑膝地在自已面前跪求饒命,莫長榮心下十分鄙視。他用一種諷刺的眼神,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說來好笑,見莫長榮眼神凌厲,又沉默無言,地上伏跪的堯勒瓦斯,以爲莫長榮不肯接受自已的投降,不由得心下大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