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說到這裡,其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那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只要現在能保住河南不丟,保住那河南南部的十五萬孤軍,也只能以鄰爲壑,犧牲張獻忠的大西國,來保全自家領土完整了。
畢竟,河南的危急局勢已是燃眉之急,再不趕緊入援,河南中部,乃至河南全境,必將徹底滄陷於唐軍之手。而張獻忠的西川,尚處於風平浪靜的狀態,就算將來會有危險,那是將來纔會發生的事情。無論如何,也要先把眼前的危機給渡過了再說。
想到這裡,李自成喟然長嘆。
奶奶的,真沒想到,自已想要守住這大順國固有的疆域,都是這般困難,不得不拆東牆補西牆,這日子實在過得憋屈得緊。
而現在,自已除了同意牛金星的做法,還能復有何作爲呢?
形勢比人強,由不得自已不幹了。
“奶奶的,也只能如此了。希望黃虎這廝,先能挺過這一陣子吧。”李自成搖了搖頭,便沉聲喝道:“傳俺之令,着劉宗敏速率十五萬漢中兵馬,入援河南,務必要將唐軍徹底趕出河南,不得有誤!”
“是,微臣遵旨。”
李自成這道聖旨,以八百里加急傳到漢中之後,劉宗敏不敢怠慢,立即統領其下十五萬兵馬,急急拔營離去,趕赴河南,以援救河南危如累卵的局勢。
大順國中的兵馬調動情況,很快就被唐軍安全司人員,迅速地傳給了遠在南京的李嘯。
李嘯收到情報,立即召陳子龍與姜曰廣緊急前來入殿議事。
陳子龍姜曰廣二人入得殿來,李嘯便簡略地將現在李自成爲保全河南,將劉宗敏在漢中的十五萬兵馬抽調入援河南的消息,向二人講述了一遍。
“二位贊畫,李自成這般行事,看來是要不惜代價力保河南了,那依二位之見,我軍將如何應對,方爲合適?”
“稟唐王,以學生之見,李自若把劉宗敏的十五萬大軍從漢中調出,入援河南,那他們接下來,必然是想要讓劉宗敏部與河南南部的十五萬孤軍一道夾擊,我唐軍位於河南中部的第六鎮第七鎮兵馬,此爲必然之勢也。”姜曰廣率先言道。
“孤亦是這般認爲。李自成這番調兵遣將,估計是存了想徹底消滅我軍第六鎮與第七鎮兵馬的心思了。畢竟,他總共有三十萬兵馬可用,若是合力來襲,只怕我軍應對亦是不易。”李嘯一臉凝重:“那你覺得,我軍是要與他們正面對戰,還是暫避其鋒呢?”
姜曰廣搖了搖頭,急道:“唐王,以學生愚見,與兵力如此之多的敵軍正面相抗,打成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實在是沒有必要。我們完全可以暫避其鋒,而在其他地方,重新開闢戰場。畢竟現在戰場主動權在我,完全可以牽着順軍的鼻子走。”
“哦,曰廣你所謂的開闢其他戰場,可是要要我軍退出河南,去攻打那張獻忠的大西國嗎?”李嘯雙眼目光灼灼。
“正是如此。”姜曰廣沉聲回道:“河南之地,已然殘破不堪,各個城池州鎮,基本皆是廢棄荒涼之態,這樣的地方,形如雞肋食之無味,縱然暫時棄之,亦不可惜。更何況,這河南中部的各個城鎮,我軍已將各個城池中的錢糧軍械全部運走,其中殘餘的二十多萬百姓,亦已全部遷移出來,大部送到南直隸安置,另有少部分送去海外,故這河南中部,已近徹底荒廢,這樣的地方,就算讓劉宗敏他們暫時佔去,又有何不可呢。”
他略頓了一下,又繼續道:“而我軍從河南中部退走,看似示敵以弱,其實只是爲了更好地在其他地方打擊敵人。而這個地方,自然是非張獻忠的大西國莫屬了。現在李自成抽調了漢中這十五萬兵馬,緊急入援河南,在學生看來,不過是挖肉補瘡之計罷了。他這一番兵力抽調,西川那兵力薄弱的張獻忠再無憑依,正好任由我軍全力進攻,以期一舉拿下西川,滅掉這個所謂的大西國。這樣的好機會,斷不可錯失呢。”姜曰廣說道,陳子龍也插話過來:“姜贊畫所言甚是。有道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既然河南之地暫不可圖,那趁機進軍西川,攻滅張獻忠的大西國,當是我軍最好的計策。畢竟,現在張獻忠再無任何援兵可期,光憑他這點國力,根本再難與我軍相抗衡,我軍若是能集中兵力,往攻西川,必定可大獲成功,一舉滅國。”
李嘯聽到這裡,心下亦是主意已定,遂大聲道:“很好,二位贊畫所議,甚合孤意。既如此,便令在川東的安和尚第二鎮兵馬,川南曾英的第十鎮兵馬,一道往攻張獻忠的大西國,爭取一舉拿下西川,徹底剿滅張部流寇!”
接下來,李嘯復與二人詳細商定了進軍西川的計劃。
那就是,令安和尚的第二鎮兵馬,從重慶出發,曾英的第十鎮兵馬,從敘州出發,兩路兵馬合攻夾在重慶與敘州之中的順慶府。
拿下順慶府後,兩鎮兵馬再一道西攻合川州,完成對成都外圍的包圍。
而與此同時,唐軍急調莫長榮第十一鎮兵馬入川,從夔州府一路西攻保寧府,徹底切斷大西國與漢中的聯繫,使張獻忠部的兵馬,有如甕中之鱉,全部侷促於成都以及附近州府,再無脫逃的可能。
計劃既定,唐軍立即開始行動。
第六鎮與第七鎮兵馬,立即開始從河南中部撤走,分別撤往鳳陽與廬州兩地。臨行之際,兩鎮兵馬還在各個城池中,都放了一把大火,燒得這些原本就空無一人的荒廢城池,成了徹底的斷壁殘垣。而城外的殘留耕地,亦全部破壞殆盡,以確保劉宗敏到時能接收到的,只有一片人煙皆絕的廢墟。
與此同時,第十一鎮與第十三鎮兵馬,分別從河南南部的南陽府與汝寧府退出,全部退往武昌。抵達武昌後,留下第十三鎮兵馬,繼續在武昌駐守整編,而讓莫長榮的第十一鎮兵馬,立即依計劃趕赴川東,前去攻打四川北面的保寧府。
唐軍這番兵馬調動,又是大大出乎了大順國君臣的預料。
他們原本以爲,向來不喜退縮的唐軍,定會爲了保住攻下的河南中部城池,而與劉宗敏的援兵以及河南南部的順軍來個決一死戰,從而最終被順軍憑藉兵力優勢各個擊破,最終被打得大敗而逃。
他們絕沒想到,唐軍竟會主動放棄到手的成果,反而在徹底破壞這些城池州鎮後,就主動撤離,返回南直隸,讓劉宗敏的大軍徹底撲空,一無所獲。
更可恨的是,由於唐軍將河南中部破壞得十分徹底,且將當地百姓全部轉移安置,故劉宗敏的大軍氣勢洶洶地趕來,只得到了一片被破壞到了極點的荒蠻之地,全軍將士想要就地獲取補給都十分困難,這般戰果,可謂連雞肋都不如。
好在宰相牛金星提前想到了劉宗敏的大軍到了河南中部後,極可能會難獲補給,故提前給在河南北部的李過派送了大批糧草。這才使得劉宗敏的十五萬大軍,得以在河南中部順利落腳,沒有在河南中部發生餓死人的慘劇。
只可嘆,劉宗敏這十五萬大軍,雖然近乎毫髮無傷地佔據了河南中部各個城鎮,結果卻是非但難獲補給,亦難以再度行動。現在的他們,既不敢繼續東攻唐軍據守的南直隸,又害怕撤走後又被唐軍乘虛攻入。只能據守在這些荒無人煙的城鎮中,碌碌無爲地打發時光。全軍將士從上到下,皆是感覺十分憋屈又無奈。
大順國的情況,暫且不提。而現在,那唐軍大兵壓境的消息,卻已是有如長了翅膀一般遍傳西川,讓得到消息的大西國君臣,陷入了極大的震驚與恐慌。
成都的朝堂上,張獻忠面色陰鬱,幾乎能滴下水來,而下面的朝臣,更是個個縮頭垂首,噤若寒蟬。
張獻忠環視衆人,見他們個個縮頭不肯出來獻策,不由得心下大爲憤怒。他重重地一拍龍椅扶手,衝着下面的臣子大喝道:“你們這般混蛋,平日裡個個能說會道,怎麼到了現在唐軍打上門來了,卻一個個都吃了啞藥不會說話了麼?!”
張獻忠大聲吼完,下面猶是一片寂靜。
現在大西國的狀況,在唐軍重兵壓境的情況下,可謂危如累卵,萬難抵擋。這些文武羣臣,在這般危急時刻,也確實難有好計可出,故他們雖被張獻忠劈頭痛罵,卻依然縮首不言。
“你們是聾了,還是啞了?朕在問你們這些混蛋有何計策,你們爲什麼不說話,難道都是吃屎的窩囊廢麼?!”見衆人皆是不言,張獻忠愈發憤怒,拳頭捶得扶手砰砰作響。
這時,張獻忠僅存的義子孫可望,終於一聲長嘆,從朝班中走了出來,向張獻忠長揖而拜,沉聲道:“父皇,以兒臣之見,現在唐軍全力來攻,再說任何計策,皆是無益,唯有拼盡全力,與其死戰,方可有望死中求活,打退唐軍,保全我大西國啊。孩兒雖然無能,願代父往徵,力敵唐寇,報效國家是也。”
孫可望這番話語說完,便伏跪於地,作出一副恭敬請命的模樣。張獻忠見其這般情狀,心下亦是一顫,一時間,卻亦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孫可望說得沒錯,在唐軍三鎮兵馬合攻,自已卻兵少將寡,又再無外援的情況下,想要保全大西國,實在是一件極其困難之事。這般境地,如果不願投降,也只能拼死相攻,以期憑上下一心以及血氣之勇,以期打敗唐軍,迫使唐軍退出西川了。
張獻忠一聲輕嘆,便道:“可望,你之所言,甚是有理。現在的唐軍派出重兵打上門來,我大西國已然無路可退,若再不與其生死相拼,必有滅國之憂!那依你之見,我軍接下來,卻該如何行動,方爲合適?”
“稟父皇,據前線軍情回報,唐軍現在的兵力調動情況爲,敘州的唐軍第十鎮兵馬,與重慶的唐軍第二鎮兵馬,合攻我順慶府。而唐軍第十一鎮兵馬從鄂西入川,意欲往攻我保寧府。以孩兒看來,唐軍在拿下順慶府後,必將兩鎮齊心攻打合川州。而若合川州與保寧府這兩處地方有失,則成都必會大門洞開,將再無險可守,只能縮在成都城中,憑城死守,與唐軍拼消耗了。”
“而就算我軍想要與唐軍拼消耗打拉鋸戰,但我軍喪失了野外機動力量,而唐軍又有絕對優勢的火炮助陣,絕對會不惜代價強攻成都。這樣的話,我軍只能在城中被動挨打,根本就沒有還手的能力。到了這般境地,只怕孫武復生,諸葛再生,都再無能力扭轉敗局了。”孫可望越往後說,眉頭皺得越緊。
說到這裡,孫可望瞥見張獻忠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知道現在的他只想聽答案,而不是來聽這些沒甚意義的分析,便又急急說道:“父皇,以在下來看,若要保成都,必先保門戶,而要保門戶,則合川州與保守府皆不可失。以兒臣看來,順慶府遠離成都,又夾在兩部唐軍之間,只怕勢難守住,放棄已是必然。故我等需得派出兩路大軍,分別前往保寧府與合川州,確保這兩地不失,方可有把握將唐軍擊敗,方可最終得以保全我大西國。所以,這兩路兵馬,孩兒願親統一路兵馬前往,另一路,則請父皇另派大將統兵出征,定可……”
“好了,你不必多說了。”張獻忠大聲打斷他的話語,意氣昂昂地大聲說道:“從即刻起,在大西國中緊急徵調二十萬大軍。其中留五萬駐守成都城,可望你由統五萬兵馬,緊急入援保寧府,對抗唐軍第十一鎮兵馬。另外,則由朕親統十萬精兵,立即入援合川州,御駕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