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天上看去,可以看到,人數越來越少的鰲拜部兵馬,有如一葉孤舟,正在清軍組成的海浪中,飄搖動盪,瞬間便有傾覆之憂。
見到敵軍已被自已徹底包圍,外面觀戰的貝勒碩託與懷順王耿仲明,皆是一臉快慰解恨的模樣。
哼,豪格這個混蛋,壞事幹盡,總算善惡到頭終有報,這個混蛋,終於得到了今天這般結局。
等下若是拿住了他,定要將這廝扒皮挫骨,方纔解恨!
在這場敵衆我寡的戰鬥中,鰲拜部雖奮勇作戰,但在一波波涌來的敵軍面前,敗象越來越明顯,不斷有軍兵慘叫倒地。
“兒郎們,不要怕,隨俺……”
厲聲大吼的鰲拜一語未完,一柄尖銳的長槍一下子扎中了他的右肩。鋒利的槍尖,透過盔甲的縫隙,深扎入肉,可以隱約聽到令人牙酸的骨頭斷裂聲。
鰲拜痛得一聲大吼,他忍着巨痛左手揮刀橫擊,一下砍飛了旁邊兩名想趁機偷襲的清軍。隨即左手暴起,又一槍橫擊,將那名扎中自已的肩膀的清軍,從頸到肩橫劈成兩半。
而就在這時,又有數把長槍呼嘯着猙獰刺來,把鰲拜前胸後背,給了紮了個通透。
‘叮噹’一聲脆響,鰲拜手中,那柄憶是鮮血淋漓的虎刀,終於掉地。
與此同時,鰲拜再也支撐不住,他軟軟地從馬上倒栽下來,意識已開始模糊,渾身抽搐着,卻猶自有如一隻野獸般嘶吼不已。
又一柄鋒利的長槍兇狠刺來,直直地扎透了他的喉嚨,鮮血有如噴泉一般高涌而出,鰲拜角只巨大的對蝦一樣動彈了幾下,便再無動靜了。
他死了。
這一刻,原本表情猙獰的他,面部忽地舒緩了下來,眼瞼亦慢慢低垂,彷彿在這樣劇烈的廝殺之後,終於獲得了永恆的安寧。
鰲拜部結陣阻擊了清軍近一個時辰,全體手下軍兵兩千餘人,終被人數約是自已三十倍的清軍,徹底殺盡,只有十餘名滿州騎兵,極其僥倖地脫逃東去。
戰後,清軍立刻清點屍體,結果只發現了全身上下血糊糊的鰲拜屍首,卻沒有發現豪格的半點影跡,碩託苦思半晌,忽地明白了。
“他孃的!這狗入的鰲拜,必定是率全軍狙敵,以此方式,掩護豪格先行逃跑。可惜咱們只在這裡與他們一味廝殺,卻沒想到,豪格這廝竟會棄衆而逃,咱們這般做法,倒是把豪格這廝給輕易放跑了!”碩託一臉懊恨。
耿仲明亦是一臉惋惜與憤恨交織之色,牙齒更是咬得格格響。
哼,豪格這廝,殺了耿府上下數百口,竟最終還是讓他逃了,這口怒氣難泄,如何不把人給憋屈得慌!
不過,現在豪格既然已經逃遠,再追已是不及,耿仲明也只能自找臺階而下:“貝勒,現在豪格已跑遠,追之不及,但其部兵馬,已是大部皆滅,也勉強算是聊慰我軍在岫巖與復州戰死的軍兵了。以本王看來,現在豪格既退,我等再難追擊,不若就此打掃戰場,先行返回岫巖吧。”
碩託一臉無奈,卻也只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於是,全體清軍在打掃完戰場後,便一齊回撤岫巖。
而在此時,豪格已然一路東逃,遠遠地離開了戰場,又在經過了半天的奔行之後,終於在即將天黑時分,趕到了五重河入海口,在這裡登上了水師船隻。
豪格這一路上,憂心忡忡,心裡莫名難受。他知道,自已雖然與這百餘名護衛,得以逃出生天,但爲自已斷後的鰲拜與手下軍兵,只怕是現在已盡數捐軀了。
可憐這樣一位忠心耿耿跟隨自已從清廷叛逃到明境的忠勇手下,竟在這裡遼南的無名荒野,爲自已盡忠而死。
只不過,豪格心下還是抱着一絲希,他並未下令讓船隻離開,而是耐心地等到深夜。
結果,他等到了那十餘名潰逃而來的騎兵,向他哭訴鰲拜戰死的消息,以及全軍盡墨的結局。
這個結局,雖然鰲拜早有預料,但當那些騎兵這般對他哭訴之際,他還是有悲從中來的感覺。
可憐鰲拜對自已忠心耿耿,爲保自已能順利脫逃,竟不惜一死阻敵,最終犧牲沙場,倒是爲自已徹底盡忠了。
唉,若不是自已當初的錯誤決策,鰲拜當不至死啊。
想到這裡,豪格心下苦澀無比,更有莫名悲涼的心緒涌起。
現在倒好,自已手下,僅有先前押送的數百名軍兵得以僥倖從岫巖撤走,再上從復州撤回的楊善部兵馬,自已手頭殘留的兵馬總數,竟已不足千人,這般損耗,說是傷筋動骨大傷元氣,亦不爲過。
而更可嘆的是,自已受此重挫,又折損親信大將,可能在數年之內,都無法東山再起重新恢復,至於將來想要重振大清帝國,想要再度開創一番偉業之類,現在想來,倒更似一番笑談罷了。
可以預見的是,在將來數年之內,沒有兵馬也沒有地盤的自已,在唐軍中,都只能夾着尾巴做人,再想如先前那般邀功請戰,卻是再也不能了。
豪格一聲長嘆,望向舷窗外的茫茫黑夜,他心裡頭,卻似乎又有更大的恐懼襲來。
那就是,急於立功急於開創事業的自已,其實極可能只是唐王李嘯的一顆小棋子,他之所以願意將投降的滿州兵馬拔給自已,讓自己獨立成軍,其實就是想利用他這肅親王的招牌,來撬動清廷統治的基石。
現在,唐軍利用自已,將遼南之地攪了個一塌糊塗,讓清廷在當地的統治徹底陷於混亂,算是基本達成了戰略需求。而相應的,自已手下軍兵也已打盡打殘,根本再難支撐起自已的偉大夢想。
也許,自已與清廷打死打生流血流汗,最終的獲勝者,只有那坐山觀虎鬥的李嘯吧。
費盡辛苦,卻爲他人做了嫁衣裳。
可以預見的是,現在清廷的力量被耗在遼南與塞北,那調集重兵的李嘯,當可在河南之地,與李自成的大順軍,放手大戰逐鹿中原了。
本以爲,自已能把握命運成爲主角,卻沒想到,最終,自已只是一顆任由李嘯擺佈的棋子罷了了。
想到這裡,豪格的臉上,竟是泛起一絲莫名的苦笑,隨即,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不過,豪格的判斷,還是十分準確的。
隨着唐軍在河南周邊地區佈署完畢,唐軍終於要與李自成的大順軍,開始這一場決定雙方命運的中原大決戰了。
到現在爲止,從南方戰場上,抽調第二鎮兵馬安和尚部重新進入川東,讓第十一鎮兵馬莫長榮部入駐鄂西。
唐軍的第八鎮劉澤涵部兵馬,則是分駐江西與浙江,以防備南邊的鄭芝龍。唐軍第七鎮兵馬曹變蛟部,則從浙江抽調出來,到了北上到廬州一帶。
而原本散佈南直隸的唐軍第六鎮兵馬劉國能部,亦全部集中在鳳陽一帶。與南邊廬州的第六鎮兵馬,形成互爲拱衛之勢。
與此同時,唐軍北面,讓新組建的第十二鎮兵馬劉文秀部,留駐原地,負責拱衛宣府北路,並保衛橫貫草原的從山海關至金湯城運輸線,而唐軍第四鎮段時棨部兵馬,則按李嘯的安排,南下到宣府北路南部邊境一帶。
至此,唐軍在經過了這一系列的調兵運作,有如張開了一張四面大網,終於完成了對整個大順國的徹底包圍。
豪格部在遼南的戰鬥序曲結束,唐軍進攻河南,奪取中原的正戲,終於要正式開始了。
當然,唐軍這般調兵遣將,李自成的大順國,亦不可能坐以待斃。
他們復從全國境內,調集了整整二十萬新編部隊,一直趕赴河南,讓亳侯李過統一指揮使用。至此,李過手中,加上先前派駐河南南部的五萬兵馬,共有二十五萬大軍,可謂兵力雄厚,足堪一戰了。
於是李過將這二十五兵馬,分放於河南南部與東部的各個重城之中,以期能牢牢守衛這些戰略要地,以抵禦唐軍進攻。
李過以爲,這樣一來,自已重兵駐守的河南,當可確保河南之地安穩無虞。唐軍在河南之地無處下嘴,則必會在師老兵疲後,最終無奈退走。
接下來,唐軍的征戰過程,還真如李過所料那般,首先是從河南南部開始進攻。
唐軍第十一鎮兵馬,僅留下丙營兵馬駐守武昌,其甲乙兩營兵馬,則是皆從襄陽出發,一路北上,攻打河南。
其中甲營兵馬,徑自北上,直攻河南南陽府的新野,而乙營兵馬卻是折向東北,徑攻汝寧府信陽州。
唐軍第十一鎮兵馬出動,那正在武昌整編的第十三鎮兵馬,亦作爲後備部隊,分成兩部跟着先前出發的第十一鎮出動,以期在聲勢上,作出更加浩大壯闊的樣子。
唐軍兩鎮兵馬齊動,聲勢極壯,河南邊境的州縣,那告急文書有如雪片一般,徑向駐守開封的毫侯李過飛來。李過聞得信報,自是不敢怠慢,在摸清唐軍動向後,立即分派了數萬兵馬,前往新野與信陽州駐防。
現在兵馬一調,河南南部的信陽與汝寧二府,其兵馬總數已達近十五萬,李過認爲,有如此之多的兵馬駐守,縱是唐軍兩部兵馬來攻,自已憑着堅城防守,亦是足以防禦了。
當然,他這樣做,雖然大大加強了河南南部的防禦,但相應的,河南其餘地界的兵馬數量,頓是稀薄了不少。
李過沒有想到的是,唐軍這番派第十一鎮與第十三鎮兵馬進攻河南南部,其實只是佯攻,而他們真實的目的,便是李過在調動兵馬前往河南南部時,其中部與東部邊境的兵力,頓是大爲空虛。
接下來,唐軍在獲得李過已派大量兵力前往河南南部的情報後,隨即開始了第二次佯攻。
那就是,由駐守山東的第一鎮甲營,以及大量在此地整編的輔兵部隊,擺出氣勢洶洶的模樣,大張旗鼓地向河南最東部的歸德府進發。
唐軍此舉,令李過再次上當,心思慌亂的他,立即復派了三萬多兵馬,緊急趕赴歸德府,準備抵擋唐軍可以發動的大規模攻擊。
至此,唐軍的兩番佯攻誘敵,總共讓近二十萬敵軍上當,而河南中部以及各大城市中的守衛力量,頓是愈發薄弱。
其實,這說起來,也是大順軍的悲哀。
因爲他們只是處於被動防守,而唐軍卻可隨意選擇方向進攻,故而永遠無法正確判斷唐軍的進攻態勢,從一開始就落入圈套,幾乎成爲必然。
就象當年清軍入關擄掠一樣,可以從永平府入關,可以從京塞入關,還可以繞行蒙古從山西入關,故而使得明朝防不勝防,根本無法作出準確的預料與判斷,只能事後擦屁股來個被動補救。說起來,亦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進攻永遠是最好的防守,對於這一會,唐軍與順軍,只怕皆是深有體會。
唐軍探得李過復將數萬兵馬派往歸德府的消息後,他們知道,自已的調虎離山之計成功了,而真正的攻擊機會,終於到來了。
隨後,在廬州與鳳陽兩地,唐軍第六鎮與第七鎮兵馬,立即悄悄集結兵力,準備溯穎水而上,一路分別拿下項城,商水,再一齊攻打現在防備薄弱的河南中部重城,偃城。
這個當年岳飛在此大破金兀朮柺子馬的城方,將會是決定順軍與唐軍命運的關鍵之地。
大軍出動,所向披靡,刀鋒所至,無人可擋。
項城與商水兩處的守兵,總共加起只有不到兩千人,見到唐軍鋪天蓋地而來,早已嚇得魂膽俱裂,立即在大掠城池後,棄守城池,徑投偃城而去。
至此,唐軍兵不血刃地攻下項城與商水兩縣,全軍稍作休整,立即按原計劃,全軍繼續向偃城進發。
沛縣守軍有近一萬人,有了項城與商水兩縣這兩千兵馬加入,守軍共有近一萬兩千人,聲勢稍壯。他們一邊緊急加固城防,一邊亦向開封城的李過,緊急請求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