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善命令既下,手下軍兵齊齊大喏,迅速用隨身掛着的火繩,點燃了潛藏在地縫之中,那已扭結成一串的長長引線。
很快,全城各個緊要處的引線,已盡結被楊善等人點燃,那藍光閃爍滋滋燃燒的引線,有如死神甦醒的眼神。
在引線冒着滋滋作響的藍光,一路迅速燃燒之時,楊善與那三十餘名軍兵,已迅速就近鑽入了城下的地道之中,一路向城西外狂奔逃去。
這一刻,每個人都不惜體力,奪道狂逃,只期望能在這地道被炸塌之前,迅速地逃出城去。
這樣的奔逃,說是生死時速,亦不爲過。
在跑過了復州城西門下的地道時,地道中的每一個人,都聽到地面傳來沉悶如雷的密集爆炸,有如滾滾春雷從地面席捲而過,讓各人的耳膜都嗡嗡作響。與此同時,能感覺到地下猛地一顫,上面的地道架樑,都開始吱嘎作響地垮掉了下來,大團的灰塵撲簌而下,迷得地道里一片灰黃,莫說前面的方向看不清,就是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
只不過,地道中被嗆得得一直咳嗽的衆人,卻是個個一臉喜色,眼神中更滿是興奮之情。
“他孃的,城中震天雷總算是順利爆了!哼,咱們這一炸,估計至少能殺掉七八千名清軍呢!”楊善抹了一把滿臉的灰塵,語氣滿是得意。
他說得沒錯,就在點燃了導火線不久後,城中四處埋藏的集束震天雷,象一隻在城隱藏沉睡的的巨龍,忽地從睡夢中醒來一般,發出震天的狂吼。
它怒氣騰騰,噴出熾熱的火焰,打放出無數的散碎彈片,有如颳起陣令人難以想象的金屬風暴,把周圍那些密集奔跑的清軍,來個了狠狠地迎頭痛擊。
從天空下望,可以看到,在密集而刺目的金黃色火光中,在四下騰起的大團白色煙霧裡,無數迸飛的鮮血象騰空炸開的血色花朵,無數炸開的人體部件與內臟下水,有如漫天飛起的血肉之雨,四下飛灑,其狀恐怖至極。
更可怕的是,這次密集而兇猛的爆炸,炸塌了城中無數的房屋與建築,大塊崩塌的碎磚與殘木,從空中猛然砸下,復將大批躲避不及的清軍,給活活地砸死砸傷。
密集如春雷滾滾的爆炸之後,便是四下連綿響起的慘叫聲。果真如楊善所說的那般,至少有五千餘名清軍,在這狠狠一炸中,當場喪命,另有近萬餘清軍身受重傷,倒地哀嚎。
見到這番城中可怕變故,負責指揮進攻的副將碩託,兩耳已被炸得徹底失聰,耳道不停地往外滴血,一張長臉瞬間變成蠟黃一片,額頭的冷汗有如下雨一般往下滴落。
入他娘!
怎麼會這樣!
真沒想到,豪格部竟還藏了這般歹毒的一手!
這一番密集爆炸,自已的一衆部下,在城中密集奔跑,根本就來不及也沒過要散開,這一下密集爆炸,可想而知會受到多麼慘重的傷害與打擊。
而就在他尚是沉浸在一片無聲世界之時,城中的清軍,在經過了極爲短暫的發愣後,立即慘叫連連,復從城中奪路而逃。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怖與絕望,他們你推我搡,哀哭嚎叫,只恐自已比他們要逃得慢些,故從城中街道到那狹窄的城門處,又有近千名清軍被活活地踩死踩傷,其狀一眼看去,慘不忍睹。
此時,在復州城北的本陣最後,一直密切觀察的清軍主將阿濟格,見到這番巨大變故與可怕爆炸,亦是一臉驚愕到極點的表情,他大張着嘴,身形一顫,險些從馬上摔了下來。
巨利在前,不見陷阱,自已這個征戰多年的沙場老將,竟在這小小復州城大折兵馬,真是可嘆又可恨!
“奶奶的,老子玩了一輩子鷹,卻沒想到,在這鬼地方被鷹給啄瞎了眼!”阿濟格長嘆一口氣,努力讓自已平靜下來:“全軍暫且退出城去,若城中再無動靜,便派人小心入城哨探。確認再無爆炸之震天雷,方令全軍入城,剿殺豪格餘孽!”
“嗻,奴才得令!”
手下巴喀什兵急急前去傳令,那些從城中驚惶撤走的清軍,才得以在驚魂甫定之際,在城外稍作休整,原本混亂一片的陣伍,亦漸漸恢復了平靜。
接着,見到城中在這次轟炸後,卻是一片寂靜,原本熊熊燃燒的漫天火焰勢頭已小了許多,清軍陣伍中又有數百軍兵,人人都是心驚膽顫的模樣,開始小心翼翼地入城探查。
入得城來,見到城中已是一片廢墟,地面與牆壁上滿是鮮血與肉渣,殘缺不全的屍體鋪了一地,大批未死的軍兵猶在低聲呻吟,這些入城探查的清軍,每個人心下愈是驚懼不安,深恐自已接下來,便會遭此厄運。
好在這樣可怕的伏擊爆炸,一直再未發生,各人才漸漸把懸到嗓子眼的心給放下來,開始仔細檢查城中情況。
約有兩柱香的功夫,這些入城的軍兵,方急急奔出城來,徑直向阿濟格緊急稟報。
“英親王,奴才們經仔細探查,未曾發現城中尚有任何敵軍。後來,奴才們在城中西邊一處炸塌的枯井處,發現了其中有通往城外的密道。密道入口已經炸塌,進不去人,所以這密道究竟通往何處,卻是難知……”
這名探查的清軍還未說完,城北與城南盡頭處的清軍陣中,又響起了大片的喧譁,有如低低的海浪翻涌聲,迅速地傳到了阿濟格耳中。
“怎麼回事?”
“稟英親王,我軍兵發現,復州城海灘口處,似有一處密道出口,已約有數百名敵軍從密道中急急撤出,登上海岸邊的唐軍水師船隻而去。請問,現在是否要派兵追擊?”那名哨騎一臉急切地發問。
阿濟格臉色緊繃,一聲長嘆,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這位清軍主將阿濟格,已然將復州城守軍的情況,給全部想明白了。
他孃的,自已完全失算了。
當日,豪格部偷襲完蓋州之地後,他們根本就未曾返回復州城中,而是不知去了何處。這復州城,僅不過有他安排的數百名軍兵留守此地。
而爲了迷惑自已,這些守軍全部呆在城頭,又立了大量的木偶與稻草人混雜其間,讓自已誤判城中守軍數量,以敢修造攻城器械來奪取此城,這又白白地浪費寶貴的數天時間。
而最後,城中守軍在自已大力攻城之際,便全部從城頭撤走,一路潛回密道,大部人員從密道徑直逃到復州西邊的海岸處。
這復州城中,狗入的豪格竟僅留了數十名兵員,隱藏在這復州城之緊要處,見得清軍一擁而入密集成團,遂點火引爆,炸得猝不及防的清軍損失慘重,屍枕狼藉。
而他們自已,卻趁着點頭的間隙,急急出逃,在密道中趕上了早先離開的軍兵,一道從海岸的出口處出來,登上停在海岸邊的唐軍水師船隻,飄然撤走。
想到這裡,阿濟格又是忍不住一聲長嘆。
自已費了許大功夫,從盛京帶兵疾趕而來,加上這三順王的兵力,卻已折損了近兩萬兵馬,只得到這樣一座敵軍早已撤走,內部亦被搬盡,現在已炸成一片廢墟的空城。這對於自已這樣一名久歷沙場功勳無數的著名戰將來說,這,這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諷刺與難言的恥辱。
好不容易,阿濟格才從沮喪與憤怒中回過神來,神情呆滯的他無力地下令,讓清軍入城,對此城作象徵性佔領,同時全力救治傷員,收殮城中鋪了滿地的清軍屍骸。
而從那入口已炸塌的密道中脫逃離去,且已登上唐軍水師船隻的敵軍,也只能由他們去了。
就在阿濟格剛剛下令完畢後,復州城西邊的海岸處,那數十艘唐軍水師船隻齊齊鳴笛,嘹亮的汽笛聲響徹雲霄,有如示威一般高亢響起,方一路南下揚長而去,讓阿濟格與一衆清軍愈發氣結不已。
這場復州城攻打戰鬥,就這樣草草結束。
清軍以巨大的人員損失,得到了一座空城。阿濟格想象中的全殲豪格部衆,然後將豪格、鰲拜、楊善等人的人頭帶回盛京,凱旋班師萬衆歡騰的情景,已如泡影一般皆不復存在。現在看來,當初這般豪言壯語,只不過是一番自取其辱的笑話罷了。
攻下復州城次日,心情鬱悶至極的阿濟格,便下令班師,三順王亦各回駐地。
而讓阿濟格與三順王等人,皆絕不會想到的是,就在他們班師的當天凌晨,唐軍水師船隻,從金州裝載了唐軍火炮部隊後,已一路北行,來到了莊河城外的海面上,準備首先攻打那莊河城外瀕海而建的黃骨島堡。
黃骨島堡,建於明朝嘉靖年間,地理位置位於現在大連下屬縣級市莊河市以北一處偏遠海岸,右側是英那河入海口,西接普蘭店歸服堡,東連鎮夷堡,聳海而立,地處險要。此堡與旁近的歸服堡、鎮夷堡一樣,爲明朝防倭寇入侵而建,
此堡修築極爲堅實,周圍一里二百五十步,向南開有一門,堡身皆包磚,明軍未棄守前,一直有近三百名明軍駐守,在明朝萬曆東征之際,更曾駐軍多達千人。
但自從東江總兵毛文龍被袁崇煥誅殺後,東江鎮軍兵人心浮動,內訌連連,新任總兵黃龍爲鎮壓此起彼伏的兵變疲於奔命,堂堂一介總兵,竟被兵變士兵割去鼻子,若非臨近軍兵及時來救,險些喪命。又因去年明軍大敗於大淩河後,遼南派出的援軍全軍覆沒,兵力更加不足,故黃龍下令,遼南明軍全面退守金州境內,黃骨島堡遂與歸服堡、鎮夷堡等下屬百戶所堡寨一樣,皆被明軍廢棄。但因其枕河峙海而立的有利位置,此堡隨後被後金派兵佔領。
從後金開始,一直到現在的順治時期,此處皆處於清朝治下。估計現在守衛此堡的三百餘名孔有德部守軍,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樣的一個寒冷的黃昏,唐軍竟會派出兵馬來攻打自已。
安平元年農曆十一月七日凌晨寅時末,儘量放慢船速的唐軍船隊,悄無聲息地到達黃骨堡前三裡遠的海岸邊。
此時的豪格全軍,已在船上吃飽喝足着甲持械作好了最後的準備,待天光漸亮能稍看清景物之時,全軍將士背弓持槍,出得艙門,下船登岸。
此時,紛揚的雪花開始飄落,隨着呼嘯冷風四處飛揚,有如一首遙遠而蒼茫的歌。
頭戴精鐵八瓣明盔,身着純白精鐵甲,肩披大紅披風,腰繫厚實牛皮鋥帶,足蹬鐵網靴的豪格,全身裝束已是標準的唐軍將領模樣,他第一個踏上這莊河的海岸,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冷凜冽的空氣,又怔怔地仰望雪花飛舞的暗黑色天空良久,眼神之中,滿是感慨。
哼,現在的阿濟格,應該已拿下復州了。只不過,阿濟格這廝雖拿下復州,卻只能得到空城一座,還一定要付出被埋伏爆炸,付出大量的軍兵傷亡,這樣的結果,一定會讓阿濟格這廝,以及清廷都有如吃了狗屎一般的難受。
而現在,自已更要趁勝追擊,把孔有德的老巢,來個徹底的剿除,讓這幫混蛋從復州回來,只會發現一堆被毀壞得十分徹底的殘磚碎瓦,再難棲身!
豪格部衆,從海岸悄悄登陸之時,那黃骨島堡上,一名原本正縮成一團在堡牆上打盹的守堡老兵,被刺目寒風吹得猛打了個哆嗦,從迷夢中朦朧醒來。
他揉着眼睛站起身來,立刻被呼嘯的冷風和冰冷的雪花吹得打個了大大的冷顫,打着長長呵欠的他,見到其他那些堡牆守兵依然緊裹在厚厚油氈中睡着,不由得憤慨地罵了一句髒話。不知道是罵這些守兵還是自已的上官。
隨後,這個守兵按往日巡視的要求,慢慢地走上堡樓的最高層,舉目四望,察看有無異常。
這個守兵隨意地張望了幾處,忽然雙眼圓睜,隨即雙手抓住樓牆,直直地盯着黃骨島堡的東面,嘴巴也同時張成了O型。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透過那漫天飛灑的雪花,他隱約可以看到,那幾乎從未有人來過的海邊,停着好幾艘大船,大批的軍隊正從船上滾滾而下。
這名守兵頓時臉色慘白,他失聲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有敵軍來偷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