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喘着粗氣,流着熱汗的流寇軍兵,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之際,他們每個人的耳邊,都迅速地聽到了,對面遙遙傳來一聲清晰的喝令。
“預備!放!”
話音剛落,緊接着,密如爆豆般連綿的火銃打放聲,迅速傳入了每個人的耳膜。
“砰砰砰砰!……”
數百杆火銃,幾乎杆杆皆是打響,昏黃跳躍的燭光下,上下數排的烏洞洞的槍口,齊齊噴出鮮紅餘焰。
那一齊飄飛的焰口,有許多條長長的鮮紅綢帶,更宛如地獄之火一般,充滿了死亡的誘惑,更有種令人心悸的致命美麗。
大團大團嗆鼻的白色硝煙涌起,數百顆細小的三錢重鉛彈,有如一齊撲飛而去的死亡蜂羣,發出輕微而歡快的鳴叫,向對面數步開外的流寇們猛撲而去。
呼嘯而來的死亡蜂羣,啾啾地獰笑着,迅速鑽入對面的流寇士兵身體之中。
最前排的流寇軍兵,立刻有許多人身上,有如變戲法一樣,綻放出了朵朵血花,被擊中的人,就象突被重錘猛擊了一樣,仰面倒栽而下。
這樣的密集射擊,其實只不過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也許,形容爲一場有備而來精心謀劃的謀殺,更爲合適。
那些挖掘坑道的流寇軍兵,遭到這番突然襲擊,立刻崩潰了,他們丟下了二百來具屍體後,嚎叫掉頭逃走。
這時,後面的連綿的槍聲,再度響起。
“砰砰砰砰!……”
槍聲大作,餘焰飄飛,數百杆火銃又齊齊打響,這呼嘯而出數百顆鉛彈,復讓一百餘名流寇士兵或死或傷。
有如催命符一般的槍聲,讓殘餘的上百名流寇,有如發瘋的野豬一般,瘋狂地向着遠方那一條亮光拼命逃竄。
而在他們後面,唐軍的火銃手,已然停止了射擊,卻有大批腰掛單兵震天雷的唐軍輔兵,踊躍而出,手舉松木燭火,尾隨着他們快步追去。
跑不及的流寇們,踉蹌跌倒,隨即被後面洶涌追來的唐軍輔兵,活活踩成肉餅,更多有一些躲避不及的潰兵,被追上來的唐軍輔兵,用短刀迅速捅死。
黑乎乎的地下隧道中,一場奇異的追逐戰激烈地展開,有如一座生死殘酷的修羅場。
最終,總算有數十名流寇,僥倖從洞口逃出,而喘着粗氣,肺部有如要爆炸的他們,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喊,數百名唐軍輔兵,已然緊跟着他們從洞口追出。
此時,正是深夜,不遠處的流寇營地裡,燈光熹微,只有數名哨騎兵在來回巡邏,看上去防備十分懈怠。
數顆滋滋燃燒的震火雷,有如獰笑的鬼頭,一齊向潰逃遠奔的流寇投去。
“砰砰砰砰!……”
數十步外,震耳欲聾的連綿爆炸聲響成一片,刺目的金黃火光,在大團涌起的哨煙中時隱時現。那些潰逃的流寇軍兵,終於最終難逃死局。黑暗的夜空中,那碎肢與鮮血四處迸飛,慘叫聲此起彼伏,場面如同地獄一般恐怖。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流寇營地頓時有如燒開的沸水,瞬間一片喧譁混亂。
而夜幕掩護下的唐軍輔兵,有如一羣羣恐怖的死神,他們迅速地分成三部,一部趁流寇軍陣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徑自衝入清軍營地,四下亂扔單兵震天雷,震耳的爆炸聲連綿響起,刺目的金黃火光四處綻放,大片的帳篷開始熊熊燃燒,流寇軍兵的狂呼與慘叫,混合着震破耳膜的爆炸聲,四下響成一片。
而另外兩部唐軍輔兵,則是分頭直奔另外兩處正在發掘的炕道入口,在那坑道上方,安置已然紮好的集束震天雷,隨着兩道刺目的火光閃過,兩處劇烈的爆炸,震得大地都爲之一顫,這左右兩處尚在發掘的坑道,瞬間毀塌,裡面深處傳來的轟隆隆的潰塌之聲,在洞外都猶然可聞。
唐軍輔兵這凌厲一炸,讓這兩處坑道之中,一千五百餘名猶在裡面發掘不息的流寇軍兵,瞬間活埋於地下,再不見天日。
說來也巧,黑暗中,一顆拋擲過來的震天雷,正巧投在劉宗敏帳外,劇烈的爆炸聲,把正醋然入睡的劉宗敏,幾乎給活活嚇瘋。
他睜大眼睛,感受到牀榻的劇烈搖晃,兩個月前被唐軍用集束震天雷偷襲的恐怖記憶,瞬間激活。
入他娘,怎麼會有唐軍來襲,他們難道是長了翅膀,從天上飛下來的嗎?!
劉宗敏從牀上一躍而起,一邊急急穿衣着甲,衝着從帳篷外面迅速衝入的的護衛厲聲大喝:“怎麼回事?狗入的唐軍來襲營了麼?那麼多巡遊哨騎,怎麼不來稟報,都他孃的是吃屎的麼?!”
劉宗敏這一迭聲的厲聲大吼,讓那衝着帳中那名驚魂甫定的護衛,更是驚惶不已。
那名護衛彷彿已被外面的恐怖景象給嚇怕了,他面無血色,一臉驚駭,嘴脣哆嗦着,一時竟未能說出一句清楚的話來。
劉宗敏怒不可遏,衝上去啪啪地連續打了他幾個耳光:“他孃的,你這廝啞巴了麼?還不快快說來!”
這名護衛被打得嘴角流血,他迎着劉宗敏兇暴的眼神,結結巴巴地說道:“稟,稟汝侯,有大批身着夜行衣的唐軍輔兵,從地道潛出,直攻入營,立即用震天雷四處轟炸,我軍猝不及防,十分被動,極多帳篷營地被燒,許多軍兵被炸死炸傷,外面火光遍地,亂象不知凡幾……”
聽到這名軍兵的稟報,劉宗敏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是吧,自已費盡心力挖掘的地道,怎麼會被唐軍所乘,會被唐軍從地道中反殺入營,這,這完全不合常理呀!
不過,劉宗敏來不及多想,便厲聲喝道:“他孃的,你們這羣廢物!你們難道是死人麼?這麼傻愣愣着幹什麼,快快立刻滅火,立刻組織兵力,去把這些投擲震天雷的唐軍輔兵,全部給老子全部宰了!”
劉宗敏一臉暴怒,一邊急急穿衣着甲,一邊衝着這名護衛咬牙切齒地厲聲大吼。
未等那名失魂喪魄的護衛說話,迅速穿好衣甲的劉宗敏,又一把抄起隨身寶劍,快步離開火勢越來越大的帳篷,急急向帳外跑去。
一到營外,那連綿響起的爆炸聲,幾乎爆破劉宗敏耳膜,刺目的火光與騰空的烈焰,更有如四處開綻的魔鬼之花,開遍整個營地之中。
而眼前的可怕景象,更是立刻讓他呆住了。
他驚恐地看到,地面上,那些被炸得皮開肉綻的軍兵屍首,橫七豎八觸目驚心,更有許多受傷的軍兵,肢體不全地在地上打滾哀嚎。
更有一些流寇軍兵,恰巧被劉宗敏看到,他們被呼嘯而來震天雷擊中,瞬間血肉橫飛,只剩殘肢碎骸,完全不成人形,渾身上下,瞬間騰起一團烈火,燒得有如焦炭,一眼看去,慘不忍睹。
而再看遠處,那一排排齊齊挨着的帳篷,已被熊熊的火勢,燒成有如一條火龍一般,大批的軍兵,正有如無頭蒼蠅一般,四下急急救火,卻根本於事無補。
劉宗敏隨即注意到,有起碼二百餘名身着夜行衣的唐軍輔兵,乘着昏沉夜色與混亂無序,有如鬼魅一般在營地中穿行。他們不時向人羣與帳篷中,拋擲引線燒得藍光滋滋響的震天雷,象死神一般,迅速傳遞着死亡與恐懼。
見此情景,劉宗敏怒氣填胸,幾不可遏。
唐軍竟在自已的大營中,反複製造混亂與死亡,自已的手下,竟無人能制,倒讓他們有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實是可惡至極!
他立即急聲下令:“傳我軍令,着營中騎兵立即出動,全力撲殺躲在營地偷襲我軍的唐軍士兵,一定要將他們全部斬成碎塊!”
“得令!只是,汝侯你看,現在夜色昏沉,敵我難分,恐怕……”
“那就不分敵我,但凡有可疑之人,盡皆斬殺!非常之時,豈可執於常理!”劉宗敏一臉陰狠,又惡狠狠地補了一句:“還不快去!”
“是,是,在下這就去傳令!”
在南面營地中的騎兵摸黑上馬,緊急披掛出陣之際,那些唐軍輔兵,彷彿猜到了流寇會出動騎兵來剿殺他們一般,他們發出尖銳的聯絡哨聲,二百餘人有如黑色的魅影,迅速從南面營地撤走,急急從那中間坑道撤回。
此時,另外兩部輔兵,在完成了炸塌了另外兩處坑道的任務後,早就從此坑道撤回,未給反應過來的流寇以任何可乘之機。
只有極少數來不及撤走的唐軍輔兵,被流寇騎兵殺掉,其餘人等,在流寇騎兵,一路追擊到坑道入口時,皆是平安遁走。
望着黑洞洞的入口,騎兵們不敢進攻,他們隨即返身回報劉宗敏,告訴他唐軍順利撤走的消息。
劉宗敏隨即快步來到坑道口,說來也巧,就在這時,他又聽到坑道中傳來了沉悶的炸響。
聽到這數聲悶響,劉宗敏的內心,頓時猛地下沉,有如墜入冰湖之中。
完了,唐軍不但炸燬了另外兩條坑道,這條已被打通的坑道,亦被全部炸燬,自已手下這些軍兵,近乎一個月的辛苦,算是白忙乎了。
他在黑洞洞的殘損洞口佇立良久,才艱難地扭過頭去,對一旁的護衛下令道:“去,去告訴闖王,唐軍乘夜間我軍不備,發動突然攻擊,南面營地突遭襲擊,折損極重,三處坑道業已盡毀,接下來要如何行事,還請闖王定奪。”
“在下得令!”
而在唐軍大肆襲營之際,正在東門外的軍營中,原睡得鼾聲如雷的李自成,聽到城南隱隱傳來的炸響,頓時立刻驚醒,隨即從牀上彈地坐起,便急急穿衣着甲。
“入他娘,劉宗敏這廝那邊,到是搞得什麼名堂!”李自成一邊穿衣,一邊罵罵咧咧:“這廝真他孃的可惡,他手下一衆軍兵,到底是怎麼管理的,讓老子連睡個睏覺,都不得安生!”
旁邊的護衛見他這般急怒,皆是喏喏,不敢應對。
李自成皺着眉頭想了想,又衝着旁邊發現愣的護衛厲聲大吼道:“快,快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劉宗敏那邊的軍兵夜間不小心,把儲藏的炸藥給弄炸了,才弄出恁大動靜。若真是這般,令他速速把引火的軍兵,盡皆斬了,然後提頭來見俺便是!”
“得令!”
很快,就在李自成穿好衣甲,快步衝出營門外之時,便見得那纔出去的護衛,正帶着從劉宗敏部前來的軍兵,一齊快步前來。
這名被煙火薰得滿面黎黑的流寇軍兵,到其面前時,便撲通一聲,就地跪下。
“闖王,不好,不好了。”這名報信的軍兵一臉哭腔。
“咋個不好了?你他孃的快說啊!”李自成雙眼瞪如銅鈴,厲聲喝問。
那名小軍以一種畏怯的眼神看着他,然後顫聲回道:“稟闖王,小的是奉劉將軍之令,前來帶話。剛剛是有唐軍趁夜來襲,用震天雷連接攻擊我軍營地,我軍營地,帳篷與軍兵折損極重。另外,他們還,還把三處坑道盡皆給炸燬了!”
“啊,竟有這樣的事情?”李自成瞪大了眼睛,簡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他牙關一咬,立刻大聲喝道:“你且詳細說來!”
這名軍兵點頭如搗蒜,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了,才一五一十地把方纔發生的事情,向李自成大致講明白了。
李自成聽完稟報,臉色慘白,雙腿都在微微顫抖。
這一刻,他什麼都明白了。
可惡啊,沒想到唐軍竟然如此狡詐,竟能提前做好準備,搶先挖好地洞,就等着自已自投羅網一般挖過來,然後再趁機反攻,打了自已一個徹徹底底的猝不及防。
現在看來,多爾袞的這條狗屁妙計,簡直有如讓自已白白前去送死一般。
一時間,李自成咬牙切齒,心下的憤恨,簡直無以復加。
“去,快去把劉宗敏這廝給俺叫來。俺要親自審他!“李自成暴怒非常,咬着牙厲聲下令。
”得令!“
這名傳令兵快步前往南面營地之際,已渾身上下被煙火薰得烏黑焦八的劉宗敏,正極其狼狽地帶着一衆手下,向李自成的中軍大帳快步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