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順軍南北兩路,分別從宣府及保定,一齊向京師進逼攻擊之際,崇禎的表現,簡直可以用熱鍋上的螞蟻來形容。
好麼,自已親自提拔,極受信重的東閣大學士李建泰,竟僅僅與流寇打了個照面,就罔顧厚重君恩,就腆顏無恥地率領五萬京營精兵,全部投降闖賊,這般無恥之舉,簡直是狠狠地打了皇帝一個響亮的耳亮,是大明朝無可言說的巨大恥辱!
彷彿料到了崇禎接下來必定要開始找替罪羊一般,才任不到兩個月的兵部尚書馮元飆,緊急請辭,說自已老邁無能,有誤國事,特此上書請求告老回鄉。
不過,出於殘存的一點公心,馮元飆舉薦李邦華代替自已接任爲兵部尚書,請求皇帝準允。
此皇帝正在火頭上,見到這個老邁多病的傢伙,在這般緊急關頭,竟上書請辭,頓是氣不打一處來,哪裡還聽得進去他的半點建議。
他立即下召,命親隨太監趕到馮元飆府上,對馮元飆當面斥責,再讓他灰溜溜地滾蛋回家。
被崇禎這般羞辱後的馮元飆,心下雖然慚恨,但他明白,現在保命最爲要緊,故他回家後,就迅速收拾行李細軟,便帶着一家老小,從天津乘海船南逃回浙江老家,躲離了京城這個風暴眼。
馮元飆去職後,崇禎無奈之下,選擇了擔任兵部給事中的張縉彥,擔任兵部尚書。
張縉彥此人,無德無能,才識俱庸,他在兵部純粹是一個混日子的存在,這樣讓同僚都看不起的人,現在被崇禎賭氣般地提拔爲兵部尚書,完全又是一個李建泰式的悲劇,又是給了多災多難奄奄一息的明朝,又一記沉重的打擊。
在真實歷史上,李自成攻陷京師後,張縉彥和大學士魏藻德等原明朝官吏,極其無恥地率百官表賀迎接,連司禮太監王德化都看不下去,怒斥其誤國無恥,賣主求榮。
到了當年四月,清軍入關後,張縉彥逃歸故里。後聞福王據江寧,爲了博取軍功,騙這位後來的弘光皇帝,說自已要自聚義軍,遂受封總督河北、山西、河南軍務。
不料,張縉彥這廝還未來得及風光幾天,豫親王多鐸率清軍平定河南、並直取江南,張縉彥驚恐萬丈,遂逃匿於六安州商麻山中,假作隱士,實則待價而沽。
清順治三年,總兵黃鼎領洪承疇命令,入商麻山招降張縉彥,張縉彥降清,因投誠在江南平定之後,清廷不用。
張縉彥爲了做官,苦心鑽營,四處拉關係,終於在順治九年,張縉彥歷任山東右布政使、浙江左布政使,總算風光了一陣。
只不過,這個毫無氣節的漢奸,數年後好運到頭,到了順治十七年六月,因被人舉報,說其文章有譏諷聖上,且懷念明朝之嫌,以“文字獄“之罪,被捕下獄;到了十一月被沒收全部家產,流徙寧古塔。
最終,這個漢奸在寧古塔鬱鬱而終,終生未曾返回關內,結束了可悲可恥的一生。
惶然不安的崇禎皇帝,除了提拔兵部尚書張縉彥爲兵部尚書外,又立即下召令遼東總兵吳三桂、薊遼總督王永吉、昌平總兵唐通、徐州總兵劉良佐入衛京城外,最爲重要的事情,就是號召在京勳戚官僚們,踊躍爲國捐助餉銀,以濟軍餉。
令勳戚、太監和百官助餉,可以說,是皇帝爲了保命,所做的最爲無奈之舉。
因爲,此時明朝的國庫早已囊空底淨,有限的外解又由於京師在軍事上陷於被包圍狀態,而根本無法運來。
崇禎不是傻瓜,他當然知道皇帝不差餓兵的道理。要調這麼多外地兵馬入城,軍餉開銷一定是要保障的。不然的話,士卒不盡力禦敵不說,還極可能有譁變之危險。
只不過,心急如焚的他,很快就殘酷現實,給予了連番的重擊。
皇帝首先下發聖旨,責成勳戚、太監和百官報効,以納銀三萬兩爲上等。皇帝這道軟綿綿的聖旨,讓在京城的達官貴人們,紛紛嗤之以鼻,觀望不動。
皇帝見無人捐款,便宜想通過樹立典型與榜樣,來感動這些自私而麻的官僚們。
他派內官徐高,密諭周後的父親嘉定伯周奎,讓他納銀十二萬兩,給其他臣工做個榜樣。不料,周奎雖然有錢,卻斷不肯答應,只是讓徐高回稟皇帝,說什麼“老臣貧苦,安得多金?”。並且一口咬定只能捐一千兩,再不能多了。
皇帝聽到自已最爲信任的國丈,竟只肯捐一千兩銀子,心下大爲不滿,認爲他捐得實在太少了,
於是,皇帝親自下旨,要求他至少拿出二萬兩來,這個要求,讓視財如命的周奎叫苦不迭。
周奎於是派人去向女兒周皇后求助,周後雖然十分鄙夷父親的爲人,但抹不開父女情面,只能暗中派人給周奎送去五千兩。不過,爲了點醒這位貪財的父親,周後告訴他,自已的銀子,並不是幫他湊數,而是求他代交給皇上,讓他臉面上好看些。
不過,周皇后這番話,周奎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在收到銀子後,周奎不僅自己一個銅子不添,反將周後送來的銀子扣下兩千,只以三千兩應命。
周奎這種吝嗇又貪婪的態度,讓崇禎暴跳如雷,只不過礙於周皇后情面,他又不好對其加以實質性的處罰。於是,他想了想,決定好好羞辱一下這位當朝國丈。
於是,便又遣司禮太監徐高前去周府,宣佈周奎爲國捐銀,勞苦功高,特加封周奎爲嘉定侯。
見皇帝這般羞辱自已,周奎亦覺羞慚,十分不得已,便假裝經多方動員之後,才湊出了五千兩銀子,很不情願地捐給了朝廷。
見周奎如何吝嗇,太監徐高不由得感慨道:“老皇親如此鄙吝,朝廷萬難措手,大事必不可爲矣!“
而周皇后在知道守財如命的周奎,最終只捐了五千兩銀子,且還從自已的捐銀中扣了兩千兩後,不由得哀嘆道:“我父周奎平日深受大明王朝養育之恩跟陛下寵愛信任,卻沒有想到,竟是如此吝嗇鼠目寸光!要知道,一旦城破之日,他縱家財萬貫,又能保住多久呢。“
而在真實歷史上,也就是崇禎十七年三月廿二,李自成大軍破城後,很快就找到周奎以及明朝所有的王公大臣與文武百官,還是老規矩,必須朝廷所有大臣與官員按照規定捐銀助餉。
周奎這廝,死到臨頭,竟還是十分吝嗇,一毛不拔,最終劉宗敏發了狠,逼迫周奎的老婆與兒媳自殺,又殺死周奎的兒子,守財奴周奎還是不願意拿出一兩銀子出來,硬是表示朝廷半年沒有發過工資,自己已經沒有錢了。
劉宗敏無奈,不得不上報李自成,李自成絕不相信,周奎貴爲當朝國丈會沒有家財,於是對他進行親自審訊。
李自成親自審訊周奎之後,從周奎支吾的言辭中,認定了周奎是在說謊,遂命人將他綁於柱上,親自用皮鞭不停的抽打。
周奎受此韃伐之苦,起先還強自忍受,但李自成越下手越重,在被打得快要斷氣的時候,周奎實在受不了這般苦楚,才迫不得已大喊住手,並同意親自帶領李自成回到家中取出存銀。
最終從周府的一個十分隱秘的地窖中,李自成整整抄出現銀五十三萬兩,其他財物也值幾十萬兩。
周奎逼不得已拿出自己私藏的銀子與家財上交後,終於獲得了寶貴的自由,不過,現在的他,人財兩空,一貧如洗,不久之後,周奎便憤恨而亡,走完了自已可悲又可笑的一生。
話說回來,有周奎這位當朝國丈這個慳吝的典型,下面的官員自是上行下效,紛紛叫窮叫苦,不肯助捐。
很多勳戚與官員,都把自己房子上的磚瓦,給弄得歪歪扭扭亂七八糟,看上去十分破敗,而屋內值錢的東西,則一律私藏起來,然後又裝模作樣地在自家房子門口貼着房屋賤賣的告示。
爲了裝窮更逼真,早朝的時候,周奎與朝廷衆臣,都故意穿上最破舊的衣服去上朝,以前很多乘坐轎子上朝的官員,也紛紛改爲步行上朝,以示自已節儉無銀,清廉自守。
令人無語的是,連許多有錢的太監,也開始一個個也裝窮叫苦,有的在住房門上大書“此房急賣”,有的把古董器玩送往市上出售,擺出一副破家紓難的樣子。
這些太監中,王之心最有錢,傳說他家中藏銀一項就多達三十萬兩。崇禎曾當面叫他慷慨輸捐,王之心卻故作難色地推諉道:“奴家甚窮,連年家計消乏,安得有銀。”,最終,僅獻銀一萬兩而已。
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真實歷史上,王之心後來被大順軍刑夾追贓,吐銀十五萬兩,金銀器物價值與此相當,實是可笑可悲。
最終,這場捐餉的鬧劇中,在勳戚當中,只有太康伯張國紀輸銀二萬兩,數額最大,被晉封侯爵。而其餘的文武百官,捐助的不過幾十兩、幾百兩不等,聊以應景罷了。
崇禎見這見所得甚微,心下十分惱炮,於是乾脆實行攤派。
他先是規定,每個衙門必須捐助若干,後來又按官員籍貫,規定每省仕京官僚捐助數字,如江南八千、江北四千、浙江六千、湖廣五千、陝西四千、山東四千之類。
結果,縉紳紛紛告免,軟裡硬裡牴觸,讓崇禎的摟錢願望,化爲泡影。
朱由檢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知道許多官僚貪污致富,乃又下令,命大臣推舉“各省堪輸者”,由各地官府出面,勒逼官員與富戶出銀。
只不過,饒是如此興師動衆,據史籍記載,朱由檢的大搞捐助,所得不過區區二十萬兩而已。對比真實歷史上,大順軍進城之後,沒收皇家內帑和對勳戚、太監、百官追贓助餉,一共弄到七千萬兩以上的白銀,崇禎這番逼捐之舉,怎令人一個嘆息了得。
而就在崇禎爲逼捐失敗,心下大怒又無奈之際,有一個更爲現實的問題擺在面前,那麼就,在大嘖軍兩面合圍,即將對京城發起總攻之際,自已現在,到底要何去何從。
儘管皇帝對抽調吳三桂等外部兵馬入京防禦流寇抱有幻想,但從前線傳來的越來越不利的消息,卻使他越來越感到前途渺茫。
更何況,就算是吳三桂的軍隊,從寧遠撤回,移作抵禦流寇的主力,那關外的滿清軍隊乘虛而入,京師也同樣難保。在這種內外交困之時,一個想法,在皇帝的心頭油然而生。
崇禎暗想道,自已何嘗不可以效法晉元、宋高之流,趕在大順軍兵臨北京城下之前,便脫身南逃,依託半壁江山苟延殘喘呢。
皇帝這般想法,在隱晦地向朝臣提議後,迅速地被一名官員揣摩清楚。
這名官員,便是左中允李明睿。
他暗暗地向崇禎寫了一封奏摺,要求皇帝儘快離開北京,南下金陵,以江南爲依託,重新振作現在明朝的頹唐局面。
李明睿這封奏摺,可謂說得了崇禎內心最隱密的地方中去了,當他讀到李明睿在奏摺中所寫的:“天命微密,當內斷聖心,勿致噬臍之憂。“等話語時,不由得長吁斷嘆,感慨不已。
崇禎經過一番仔細考慮,決定在東暖閣召見李明睿,詳談南遷之事。
得到太監宣旨後,李明睿立即急急前往東暖閣求見崇禎皇帝。
甫一入宮,李明睿剛要三叩九拜,立即被崇禎制止。
崇禎待他從地上站起,立即沉聲道:”太虛,朕有南遷之意久矣,只恨無人贊勷,故遲至今。汝意與朕合,朕心甚慰,今朕志決矣,但諸臣不從,如之奈何?”
李明睿目光灼灼,他拱手而拜道:“陛下,恕臣直言,現在敵寇進逼,人心渙亂,京營精銳盡失,外軍奉調無期。朝廷已然內無良將精兵,外無得力之援,若不趕緊離開京城,南遷金陵,還復有何路可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