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這般發問,范文程內心中,卻是洞若觀火,全然明白他的真實想法。
那就是,從皇太極子嗣中選出來的傀儡皇帝,一是必須年紀小,不懂朝廷與政治,才能完全受多爾袞長久操控,不必考慮中途換人。二是要爲多爾袞所信任,與豪格沒有特別的親近感,最好還能偏向多爾袞,這樣才能讓多爾袞用得放心,從而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不會擔心變生肘腋。
這些條件一相加,多爾袞所要挑選的傀儡,其實已然呼之欲出了。
三人都知道,除了永福宮莊妃之子福臨外,再無其他合適人選了。
在這裡,可以向各位讀者簡介一下正史上,多爾袞與豪格相爭,最終選擇福臨爲帝的史實。
皇太極死後,後宮裡尚有五位后妃,她們的地位,遠高於其它嬪妃。當然,在其中,皇后哲哲地位最高,所以帝位繼承人,要從這五位后妃中選。
皇太極暴死之後,多爾袞和豪格相爭帝位,兩人僵持不下,最終聽從索尼、鰲拜等人意見,另擇皇太極嫡系子嗣爲帝,多爾袞與豪格二人攝政輔佐。
接下來,皇太極與豪格二人,開始從皇太極的其餘子嗣中挑選繼位帝王。
當然,皇太極這五個后妃中,共生了嫡子3人,除了豪格外,主要還有福臨和博果爾二人,是皇位的最佳人侯選者。
在福臨和博果爾之間,爲什麼多爾袞選擇了福臨呢,筆者認爲,這也是當時形勢所迫,才讓多爾袞選擇福臨爲最佳選擇。
我們先看福臨和博果爾的年齡,博果爾生於崇德六年十二月二十,在太極死時崇德8年9月,他是1歲零9個月,
再看福臨,出生於崇德三年正月三十日,到皇太極死時是足足有6歲半,因此,福臨的年齡更大,相比博果爾,將來親政的時間要早近四年。
這樣一來,看上去福臨年齡偏大,在競爭上有劣勢,但這一點對於多爾袞來說,其實並不是特別重要的。
福臨最終勝出的秘決,便在於他那位永福宮莊妃的母親,布木布泰。
按滿清皇室要求,當時讓擁有蒙古血統的孩子繼承皇位,符合滿蒙聯合的要求,福臨有滿蒙血統,博果爾也是有一半的蒙古血統,這一點看上去,兩個人並駕齊驅,但細究起來,兩人卻是大不相同。
因爲,博果爾的母親,懿靖大貴妃阿巴亥博爾濟吉特氏,她是插漢部人,是天聰9年才歸順的,8年的時間過去,插漢部到底有沒有徹底臣服於大清,還真不好說。
但福臨的母親是科爾沁人,從九部聯軍攻打建州後,就素有來往,從歸順大金開始算,大概已有28年的時間,算是大清的忠誠盟友了。故而,要論忠心耿耿,科爾沁比察哈爾放心的多,還有科爾沁和大清的聯姻有多少,察哈爾與大清的聯姻有多少,兩者更是天壤之別。
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博果爾的母親博爾濟吉特氏,在歸順大清時,肚子裡還有林丹汗的一個兒子,在崇德8年時,也已經8歲了,如果博果爾做了皇帝,他哥哥的權勢絕不會小,這樣一來,相當於有一個哥哥提前要與多爾袞分權,這是多爾袞所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另外,作爲林丹汗的子孫,他們對清庭的忠誠度實在是大大存疑,要大打折扣。在康熙朝,林丹汗的後裔就在西蒙古造反,這般行爲,倒是預見了他們對大清的真實態度,絕非感恩與順從,相反地,應該是充滿了屈辱與仇恨。
這些各種各樣的問題,非但多爾袞與豪格,乃是所有大臣和親王在選擇福臨和博果爾爲帝時,所必須要考慮的東西,完全馬虎不得。
畢竟,在帝位繼承上,政治的穩定性,這是爲關鍵的地方,也是最需重視之處。
當然,還有一點,是正史上沒有明說,但在野史中卻是津津樂道的,那是福臨的母親布木布泰,與多爾袞私底下有一腿,兩人在皇太極死後,更是勾搭得火熱。
故而,爲了支持自已的情人,也是因爲這層情人關係,多爾袞對布木布泰更加信任,他在經過反覆權衡與才最終痛下決心,去支持情人的孩子上位。
所以,多爾袞立福臨,既滿足了自已的私心,也是各方利益的最佳平衡點。
這些歷史上的真實情況,對於現在的多爾袞來說,其實也相差無已。所以,當范文程拱手上前,輕聲地把福臨的名字告訴多爾袞時,多爾袞的臉上,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對於福臨這個人選,多爾袞還是相當滿意的。福臨現在六歲,等到其十六歲成年,多爾袞有近十年的操控時間,另外,福臨的母親布木布泰也是自已的老情人,如果扶持福臨上位的話,相信這個女人也會全力支持自己。
當然,唯一一點可嘆的便是,現在福臨與布木布泰,皆在盛京城中,處於豪格的控制之下,不得讓自已先得與他們進行一番勾通,卻是深爲遺憾之事。
唉,可惜呀,要不是當初自已一門心意想要奪取大權稱帝,根本就沒想過要利用這樣一個傀儡皇帝。不然的話,自已若是能早作準備,派人早點把他們,從盛京接到東京遼陽了,現在想來,自已當日考慮不周,甚是失策啊。
只不過,現在既然已打算利用他們,這些舊情舊關係,都還在可以隨時利用起來的,畢竟,在巨大的現實利益面前,沒有任何邁不過去的坎。
“範學士說得沒錯,福臨身爲帝子,雖然年幼,但氣度不凡,有帝王之象,這個人選,本王亦是認可。”多爾袞捋着鬍鬚,最後一錘定音。
接下來,多爾袞與范文程以及寧完我三人,又詳細商討了一番,要如此去與豪格談判,要如何在談判中維護自己的最大利益,這場朝會,才最終散去。
本來,多爾袞是打算讓范文程成爲主使,寧完我爲副使,一同前往盛京去和豪格談判的,但因爲范文程上次出使時,被豪格部下鰲拜射傷的小腿,現在傷勢都還沒好利索,所以爲了讓這位自已倚重的謀士不出意外,多爾袞最終決定,僅派寧完我一人出使盛京。
多爾袞這樣做,其實還有另外的考慮。那就是,這一次出使僅僅只是一次初步試探,畢竟這次會面,究竟會談成什麼狀況,其實還真是難說。因此,僅派出寧完我一人,倒也足夠了。
三天後,成了和談主使的寧完我,奉多爾袞之命,帶着一衆隨從,頂風冒雪,艱難跋涉,終來到了盛京城外。
見到面前被皚皚白雪覆蓋的清朝都城,一身風雪神情憔悴的寧完我,及一衆飽受行程之苦的手下,均是滿臉的感慨。
自離開盛京,投奔多爾袞以來,寧完我及這些隨從,已有半年多的時間沒返回過盛京城了,此番重見,心下感慨何以言之。
更何況,現在前來此處的他們,已是敵人的身份,這般身份巨大轉變,如何不讓人感嘆。
而相比這些隨從,心裡感觸最大的,便是文館大學士寧完我。
他驀然想起了數個月前,奉多爾袞之命的范文程,前來盛京城勸降,卻沒想到,豪格與唐軍早已勾搭在了一起,非但不肯聽從他那番苦口婆心的勸降之議,反而縱兵出城,要擒殺范文程與那一衆隨從,若不是範某人逃得快,只怕也與那大部份隨從一樣,命喪豪格部的刀劍之下了。
想想范文程好歹也算是讀書人,卻是如此狼狽而歸,險些丟了性命。那深深射入小腿的那一箭,猙獰恐怖,端的夠狠,讓前來探望的寧完我亦是心驚不已。
幸得范文程這廝命大,沒傷着主要筋脈,才保全了這條腿,在經過了近三個月的恢復後,才總算可以正常行走,想來倒是僥倖。
而現在,現在輪到自已,前來與豪格會談了。這半年多來,自已總算再次來到了這盛京城外,卻不知道,現在迎接自已的,卻是何等樣的命運。
不過,有了上次范文程差點被殺的教訓,寧完我這一次可是謹慎得多。他凝望了遠處的盛京城池許久,才一聲低喝,一名隨從應聲出列。
寧完我側頭對其耳語數句,這名隨從點了點頭,隨即縱馬直前,踏着厚厚的積雪,向遠處的盛京城飛奔而去。
這名隨從,身背騎弓,手中拿着一根裹了厚厚布帛的無頭箭矢,一路縱馬行到離盛京南門約三十步外,遂再不敢前。
他從背後取下弓來,隨即引弓搭箭,吱吱地拉到最滿,用力朝城頭激射而去。
裹了厚布的長長箭矢,在小雪微茫的天空中,劃過一道悠長的弧線,穿着守備森嚴的南門,準確地落入城中。
一直到此時,守城的豪格部清軍才反應過來,警報聲頓時大作響起,與此同時,有士卒急急下城,去撿拾那正斜插在雪地中的書信。
而見得城中警報大起,那時隨從不敢稍停,立即縱馬狂奔返逃,一路猛磕馬肚,急急逃到寧完我身邊,隨即下馬跪稟。
“你可確將書信射入城中了?”
寧完我緊盯着伏跪雪地上,猶然氣喘吁吁的隨從,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
“稟大學士,此箭書小的確已射入城中,絕然無誤。”隨從急急稟道。
寧完我微微點點頭,又聽到依稀可聞的警報聲,臉上卻泛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哼,只要這封書信送到城中,那本學士就敢肯定,豪格這廝,一定會被信中內容給打動。
在寧完我暗自得意之際,那從城牆上快速趕上的清軍,已拾起箭書,不敢稍停,一路小跑着向肅親王府跑去。
不料,就是在他還在半路上,從肅親王府中,已然一大隊人馬,盔甲整齊的徑奔南門而來。
親自衝在最前面領頭的,便是肅親王豪格。
原來,聽到警報大起之後,原本在府中與手下飲酒作樂的豪格,頓是大吃一驚,他不及思索,便立刻點起兵馬,急急前往報警的南門處而來。
報信的士卒,見得肅親王親自率兵而來,急急讓出大道,高高地手捧箭書,跪立在一旁。
“稟肅親王,方纔有南門外有信使過來,射得箭書一封,奴才不敢怠慢,急急來送予肅親王過目,不曾想在此處得見親王,特此獻上。”
一臉陰沉的豪格,籲的一聲,勒住馬蹄,作了個取來的手勢。
隨即便有手下跳下馬來,將跪地的士卒手中箭書取來,復恭敬轉交給了豪格。
豪格接過箭書,未曾打開,卻先皺了皺眉,向那下跪的士卒問道:“你且說,是如何收到他們的箭書的?”
“稟肅親王,我等正在城上巡防,忽有一名哨騎縱馬過來,趁我等尚無防備之際,偷便射來此箭書,待我等發現後,此人已拔馬迴轉,一路遠遁而去。我等追之不及,故先來向肅親王稟報。”
豪格哦了一聲,他眼珠一轉,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去。那幾名士卒,立刻急急揮袖而退。
豪格打開厚厚的箭書布帛,立刻見到一長串的滿文映入眼簾,他不覺小聲地暗念了一遍,臉上卻是更加陰雲密佈,兩道濃眉亦是皺得更緊。
哼,多爾袞這廝,現在想起要與本王和議,看來是真嚐到了唐軍給的苦頭了,這番舉措,倒是算他識時務。只是不知道,這個陰險狡詐的傢伙,這番話語有幾分可信,其中可否又有詭謀暗藏其中。
豪格略一沉吟,立刻撥轉馬頭,率部回返肅親王府,同時,他喝令侍衛,立刻令索尼與鰲拜二人入府緊急面談。
豪格剛一回府,索尼與鰲拜二人已然急急前來,豪格立刻在客廳會前二人。
二人剛一坐下,豪格便將手中的簡書傳示給二人觀看。二人看完之後,索尼一臉沉思之狀,鰲拜卻是冷笑連連。
未等豪格發問,鰲拜率先跳了起來,他大聲喝道:“奶奶個甚!現在我軍與唐軍聯手,正是連戰連捷之際,如何可自墮威風,去與多爾袞這廝和談!依俺來看,不若肅親王下令,讓俺帶兵出城,去把城外寧完我一夥賊廝,全部斬殺乾淨,再把他們的人頭,送回東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