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將軍!洪學士!是蒙古韃子來!”
洪承疇旁邊的一名護衛,一臉恐懼,嘶聲裂肺的大叫起來。
聽到這名護衛的喊叫,見到這突來其來的巨大變化與危險,祖大壽與洪承疇二人,皆是在瞬間變了臉色。而那經過長途跋涉,此時皆疲憊不堪的三千部衆,亦是人人臉上滿是驚恐,整個軍伍立刻開始出現混亂。
這些人,尤以洪承疇的臉色,最爲難堪。
不是吧,原本以來,自已安排這西行計劃,會讓這一路行軍,雖然艱苦,但應該還會順利。畢竟蒙古各部要抽調兵力去參加清廷內戰,不至於有哪部蒙古韃子,會有實力在路上打他們的主意。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會有蒙古韃子聯合起來,向自已發難,意圖消滅自已這支雖有三千之衆,但疲憊不堪又裝備簡陋的軍伍。
眼見得四面圍來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似乎已可隱隱看清那些衝在最前面的蒙古韃們那些油膩的大餅臉時,洪承疇知道,若不迅速作出行動,自已這隻孤軍,一定會被四面圍來的蒙古韃子給全部消滅。
而現在的自已,如果不投降要抵抗的話,無疑也只有兩條出路可選。一條是就地防守,另一條,則是拼死突圍。
洪承疇迅速地內心中,否決了第一條路。他知道,現在全軍疲憊,若就地結陣固守,無疑只能被動挨打,根本就不是這些遊牧騎兵的對手,也許,蒙古韃子們幾番輪射下來,自已的三千人就會登時崩潰了。
所以說,現在的自已,唯一的出路,便是死中求活,趁蒙古韃子們尚未完全合龍陣型,集中兵力攻其一點,以求打開突破口,讓全軍得以潰圍而出。
而至於潰圍而出之後,全軍會造受多大的損失,又有多少人能順利從這極度險惡的環境脫逃離去,那就只看盡人事,聽天命了。
洪承疇心思既定,立即高聲下令道:“全軍聽令,蒙古韃子想合兵擊潰咱們,咱們豈可束手就擒!需得全軍用力,全力前衝,以求打破包圍,突圍離去。全軍即刻準備,隨本學士一同殺敵!”
洪承疇下令完畢,全軍將士人心稍定,原本的混亂也尚有平息,整個軍伍中人人荷盾持槍,迅速結成衝擊陣型,準備向前突圍。
這時,一旁的祖大壽卻是眉頭大皺,他快步湊到洪承疇面前,厲聲喝道:“亨九!我軍士卒兵士已疲,又裝備簡陋,若要突圍,卻是談何容易!”
“復宇!現在的局面,你難道還看不明白嗎?”洪承疇一臉憂色地急急回道:“我軍現在唯一的出路,便是向死而生,力求突圍以得一線生機,如果固守此處,只怕必死無疑,再無生機啊!”
“亨九,你有沒想過,我軍疲憊已極,又皆是步兵,想從這四面圍來的蒙古騎兵軍陣中衝出,談何容易!“祖大壽一臉憂色地嘆道。“本將只怕我軍戰力低下,一旦突圍不成,反而盡皆折損於蒙古韃子的弓箭之下啊!“
“復宇啊,現在情況這般緊急,能儘可能逃出去,便是最大勝利,豈是可以討論戰損之時!”洪承疇一臉焦躁地說道:“冒死突圍,至少還有一線生機,如果想憑這點簡陋裝備,在這平曠之地結陣困守,只怕是全軍上下,皆會被蒙古韃子射得刺蝟!“
祖大壽聽得到這裡,頓是一臉灰敗頹然之色。他知道,洪承疇所說的,皆是實情,現在的情況,唯有效當年西漢時,李陵從匈奴突圍一般,向死而生,纔是唯一的出路。至於到底能突圍多少,能有多少人得以活命逃到明境,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很快,四面圍繞來的蒙古韃子,組成一個鬆散的圓形環陣,把祖大壽與洪承疇部的軍兵圍在了中間,這些被困的清軍,有如驚濤駭浪中,即將被吞覆的一座小島。
見到圓陣中,那些被團團圍住又慌亂不已的清軍,正面衝來的東土默特部大濟農溫布楚虎爾那油膩的大餅臉上,那洋溢於表的得意之色,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衝過去!衝過去射死這些不知死活的清狗!”溫布楚虎爾厲聲大吼道:“這些清狗已經疲憊不堪,又裝備簡陋全是步兵,簡直就是他孃的待宰的羔羊!“
在他旁邊,另一名濟農善巴,也同樣高聲喝道:“兒郎們,快快衝啊!只要衝過去,給他們來番齊射,清狗們一定會全軍崩潰,到時候,咱們只抓俘虜就成了!”
聽了兩名主將的大聲鼓勵,全體東土默特部的蒙古韃子,齊齊地爆發了一陣歡呼聲,每個愈發猛磕馬肚,越發急切地向清軍奔來。他們每個人都是一臉貪婪急切的表情,在他們眼中,這些被前後左右團團圍住的清軍,已然是一羣等待分配的奴隸了。
見到東土默特部軍兵快速奔進,那馬蹄聲綿密響起震耳欲聾,以及其中夾雜着蒙古韃子們刺耳的嚎叫時,洪承疇只覺得喉嚨發乾,一股近乎難以想象的壓迫力撲面而來,讓他一時間有種艱於呼吸的感覺,只是他知道,現在的時刻,已然到了最後關頭,正是全軍用命之時。
“全軍將士,聽我號令,全軍一齊向前突擊,務必鑿其一點,從前面的蒙古韃子中透圍出去!”洪承疇聲嘶力竭地大聲吼叫道。
全體清軍齊齊發出一聲吼聲,祖大壽與衆多子侄一馬當先,率先朝前發急速衝來的蒙古韃子對殺而去。
清軍這般搏命的打法,倒讓前面狂衝而來的東土默特部煙兵一時猝不及防,很多人來不及勒住高速奔馳的馬蹄,也來不及拈弓搭箭射發箭矢,便一頭與清軍撞將在一處,互相絞殺成一團。
刀劍相砍的叮噹聲,刀槍刺入身體的噗噗聲,馬匹倒下的悲鳴,兩軍軍兵瀕死的慘叫,幾乎在瞬間,就混雜地響在一處,有如死神的歡歌。
在這樣的混戰中,已然沒有陣型,也沒有戰法,只有彼此拼盡力氣地奮力廝殺,只有彼此毫不留情地兇狠對砍,從天空看去,兩軍士兵,有如兩頭怪異的野獸,在拼死地廝咬,雙方都知道,只有對方的死亡或倒下,纔是自已唯一的生機所在。
祖大壽次子祖澤溥,在數名親兵的保護下,已然奮力砍殺了三名蒙古騎兵,正在他吼叫着,向又一名蒙古韃子騎兵的馬腿上奮力砍去之時,一支冷箭呼嘯而來,一下子射穿了他的脖子。
洶涌的血,頓是不可遏止地涌出。
祖澤溥踉蹌了一下,他突然發現,自已面前的景物,在瞬間變成一片血紅,而整個廝殺場景,則是愈來愈模糊,他嘴裡發出怪異的嗬嗬聲,下意識地用手去拔僅剩一截短短箭尾的羽箭,卻身體一晃,猛地摔倒於地,再無動彈。
“澤溥!”
不遠處,同樣殺得一身是血的祖大壽,見到這悲慘景象,頓是厲聲大呼起來,而他的一衆子侄,亦是跟隨着厲聲悽呼。
只不過,任憑他們再如何呼喊,仰趴在地上的祖澤溥,再無動靜,他年輕的生命,在這寒冷臨茫的蒙古高原上,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祖澤溥的死亡,彷彿有如一個預兆,被四面八記夾的清軍,迅速地陷入越來越不利的局面,前面要與東土默特部蒙古軍兵拼死作戰,後面則有奈曼部的軍兵,不停騎馬兜射,一根根凌厲的箭矢如雨般飛來,幸得蒙古軍的箭矢製作工藝差勁,多爲生鐵或骨制,纔沒有對清軍造成致命的打擊與傷害。
只是饒是如此,清軍死傷的人數皆在快速增加,整個軍陣中,開始出現越來越明顯的混亂,作爲全軍主將的洪承疇知道,也許接下來不久,已是苦苦支撐的清軍,就會全面崩潰了。
就在這時,一柄凌厲的彎刀,猛地從地下斜砍下來,把正在浴血搏殺的祖大壽第三子祖澤洪,給活活劈掉了半個左邊的肩膀!
祖澤洪厲聲慘叫,右手棄了刀,下意識地去捂着噴血不止的左肩膀,就在這時,那柄兇狠的彎刀再度襲來,一道凌厲的刀光揮過,祖澤洪的腦袋沖天飛起,帶起一股筆直的血柱,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後,骨碌碌地滾在某個屍堆之中,而他的無頭屍體,則是頸部不停地噴血,最終軟軟地倒在遍地屍骸之中。
祖澤洪,這名在真實歷史中,隨清軍入關後,接連打敗李自成、賀珍、姜瓖等部的清軍驍將,最後進封爲一等精奇尼哈番的重臣,就這樣,與他的二哥一道,被蒙古韃子斬殺於枯瑟曠茫的草原,以一種令人嘆息的方式,走到了人生的終點。
“澤洪啊!“
殺得滿面鮮血的祖大壽,又是一聲淒厲的慘呼,他面上的表情因爲極度的痛楚,變得十分地扭曲而可怕。緊隨着,四子祖澤法與養子祖澤清,亦是悲呼連連。
“兄弟們,不可泄氣,拼死殺敵啊!“同樣手執一柄鋼刀,業已砍得鮮血淋漓的洪承疇,近乎絕望地大聲喝喊。
而見得清軍陷入困境,作戰人員不斷被自已擊殺,無論是東土默特部還是奈曼部的蒙古軍兵,皆是人人意氣昂揚,戰意十足,他們發出有如野獸般的喝喊,愈發猛烈地向清軍發動攻擊。
三千清軍,戰至此時,已然到崩潰的邊——每個人都在拼力死撐,
就是全體清軍以爲必死無疑,全體蒙古韃子以爲必勝無疑之際,在東土默特部軍兵的後面的地平線上,忽然又涌如一條長長的黑線。
在祖大壽洪承疇部清軍命懸一線之際,由劉文秀親自統領的三千名唐軍騎兵,終於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趕到了。
凜風如刀,四野蒼茫,枯黃一片的草原上,唐軍的鐵騎有如突然間從地獄中殺出的死神,馬蹄所向,無不披靡。在略略行近之後,他們兵分左右兩部,一部爲玄虎重騎,一部爲飛鷂子輕騎,兩部兵馬掀起滔天之勢,有如平地突起的狂飆,向正與清軍全力作戰的東土默特部衝殺而去。
“大濟農!不好了!後面有敵軍殺來了!”溫布楚虎爾身旁,一名蒙古韃子,忽然尖叫大叫起來。
聽到這句話語,溫布楚虎爾頓是渾身一顫,他驚恐得回頭望去,只見遠處的唐軍騎兵,已呈鋪天蓋地之勢洶涌而來。尤其是,最前那面巨大的,紅底黑字的唐字軍旗,正在凜風中獵獵招搖,十分地醒目。
天啊!竟然是唐軍來襲!
這一瞬間,溫布楚虎爾只感覺自已,似乎從內到外,突然都被凍成一坨冰渣,他的頭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不是吧?怎麼在自已交戰正酣之際,會有唐軍突然來襲,這些有如地獄死神一般的唐軍,究竟是從哪裡偷偷冒出來的。
這個問題,溫布楚虎爾並沒有思考太久,因爲,幾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唐軍騎兵有如兩股洶涌的洪流,從背後猛烈地衝擊過來。
“快,快攔住他們!一定要攔住他們啊!”這句話,是溫布楚虎爾幾乎下意識地吼將出來。
來不及了。
一杆鋒利無比,上面開着深深血槽的騎槍,有如一條靈動疾馳的銀龍,穿過混亂的人羣,準確地扎穿了他的皮甲,準確地從他後背穿入,有如刀捅黃油一般,復從他的前胸兇狠扎出。
大團的血霧從溫布楚虎爾胸口噴涌而出,有如一口突然開闢的噴泉,他下意識地一張口,又是大團的血水從嘴中咕嘟咕嘟地噴出,隨即他整個人,便全身一軟,從馬上倒栽下來。
紛亂的馬蹄下,倒栽下馬來的溫布楚虎爾,迅速地被紛亂的馬蹄踩成一張近乎平扁的人皮。
而與此同時,其餘的東土默特部蒙古軍兵,也是被唐軍刀砍槍刺,縱情屠戮,他們紛紛慘叫着摔下馬來,然後同樣在一片混亂中,被馬蹄踏成肉餅。
唐軍的突擊是如此的兇猛而殘酷,整個東土默特部的蒙古軍兵,頓時再無佔意,他們嚎叫着紛紛四下潰逃。另一名濟農善巴,眼見得大勢以去,再也無心戀戰,立即高聲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撤!快撤!保全性命要緊哪!”
凜冽的寒風中,善巴的慘呼聲,有如風中一朵飄萍,隨即被卷向不知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