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茫枯瑟的曠野上,鰲拜親率一千餘名精銳騎兵,一路狂追南逃而去的范文程等人。
沙沙而下的凍雨中,千餘名全副武備的精銳騎兵,在結冰的曠野上疾馳奔突,隆隆馬蹄聲震響大地,地面上無數冰棱冰渣,被有如鼓棰般的馬蹄,踏得四下紛飛四濺。
饒是范文程等人已拔馬奔逃了一段時間,但在鰲拜部的騎兵不停追擊下,雙方的距離還是愈來愈近。
驚慌潰逃的范文程,在打馬奔逃得氣喘吁吁的情況下,見到後面那些影影綽綽追來,已然越來越近的鰲拜部追兵,不由得心下大駭。
“快,快跑,要不被鰲拜拿到,咱們只怕命都沒了!”
范文程厲聲大吼,愈發加急地猛磕馬肚。那馬一吃痛,嘶嘶地高叫起來,愈加拼力向南疾衝馳去。
這樣的亡命追逐,差不多有近一個時辰後,范文程等人快到了盛京邊境之地,眼見得後面的追兵愈來愈近,衆人頓時更加慌亂,整個隊伍有如一羣被獅子追逐的鹿羣,驚恐萬狀地四下逃命。
而見到范文程等人這般狼狽,鰲拜與一衆追兵愈發鬥志昂揚,他們紛紛發出野獸般的嘯叫聲,衝着潰散而去的范文程等人,愈發加快了追擊的速度。
而作爲統軍之將的鰲拜,自是全神貫注地直追范文程。在離范文程約一箭之地外,他迅捷地取下弓箭,搭弓上箭,瞄準了范文程的坐騎,吱吱作響地拉滿了弓弦。
“嗖!”的一聲輕響,鰲拜這隻箭頭呈鏟狀的重箭,在空中劃過一道白光,流星趕月般激射而去,奪的一聲悶響,卻是碰巧正中了范文程的後馬鞍上,箭頭深深地扎穿了馬鞍外面蒙着的牛皮,直透入生鐵鑄成的鞍身上。
巨大的衝擊力,讓范文程這匹坐騎險些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而馬背上的范文程,見有箭矢射來,更加驚恐萬狀,愈發猛烈地猛磕馬肚,近乎瘋狂地向南急逃而去。
而見自已一箭射空,鰲拜臉上頓是泛起躁熱,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心中罵了一句粗話,然後一下子抽出了三隻箭頭銳利的輕箭出來,一齊搭上弦去,吱吱拉滿弦後,仔細地瞄準了范文程的後背,一咬牙一鬆手,三道白光頓時一閃而過。
這一次,鰲拜彈無虛發,三支箭矢全部射中目標。
其中一支箭矢,射在坐騎的屁股上,另外兩支箭矢,一支射中了范文程小腿,另一支,則正中了范文程的肩胛之處。
遠遠地,人與馬一同發出一聲慘叫,那坐騎吃痛不已,騰地揚起前蹄,將痛得慘叫不已的范文程,狠狠地掀在地上。
原本就中了兩箭,肩胛與小腿均是血流如注的范文程,從馬背上摔下來,狠狠地摜在地上,立刻暈了過去。
“大學士!範大學士!“
見到主使受傷昏迷倒地,旁邊的護衛騎兵驚駭地大叫起來,急急向他環攏過來。
他們知道,若這主使有失,他們就算逃得性命,回去之後,也定會大受處罰。於是,他們,再不多顧後面的鰲拜追兵越來越接近,故而還是冒着危險,向昏迷於地的范文程疾疾馳來。
而見到護衛騎兵們一齊向范文程聚攏,鰲拜立刻下令,讓手下一齊放箭,把他們全部就地射殺。
呼嘯的箭雨密集襲來,立刻有不少的護衛騎兵中箭,連綿而起的人的慘叫與馬的悲鳴,頓時響起一片。
只不過,饒是箭雨激射而至,那些騎兵猶在奮力向范文程靠攏,那離范文程最近的一名騎兵,疾疾衝了過來,來到范文程身邊後,探腰一攬,一把將范文程一把從地上抓了起來,橫擱在自已腿上,再復往南疾逃而去。
“奶奶的,給老子追,把這幫不知死活的傢伙,全部宰了!”
鰲拜見他們及時救了范文程,又再度向南逃跑,不由得十分惱怨,他衝着旁邊的自家騎兵,厲聲大喝。
全部騎兵聽到主帥之令,紛紛鼓起餘勇,又是人人發出野獸般的嘯叫,繼續向前拼力追擊。
隆隆馬蹄疾馳而過,把方纔那些被射傷倒地,猶在慘呼不已的范文程部護衛騎兵,給活活踏成肉餅。
只不過,眼見得似乎前面那些護衛騎兵越來越近,鰲拜正打算下令讓全體騎兵準備短兵衝殺之時,那沙沙的凍雨卻是越下越密集,中間竟然開始夾雜着朵朵雪花,紛揚而下。隨後,那雪花也是越來越密,竟然又似乎在瞬間,就從一場凍雨轉變成一場鵝毛大雪。
這場突出其來的大雪,讓鰲拜部追兵猝不及防,因爲大雪之故,每個人的視線都嚴重受阻,而想再用弓箭射擊的話,弓弦由於這一路追擊,上面粘滿了雪水,已是十分鬆軟,再難發力,故也無法遠程追射了。
“籲!停了,停了,別追了!“
鰲拜率先勒住馬蹄,望着茫茫風雪下,范文程等人已漸漸又跑遠不可見後,他啜着牙花,厲聲罵道:“入他娘,真真天不作美。范文程這廝恁的好命,竟有天降大雪來護他,操,竟讓這廝這般逃得一條狗命!”
旁邊一名騎兵輕聲發問:“護軍統領,方纔你已射了他兩箭,只怕亦是難於活命,我等回去,卻也可向肅親王交差了吧?”
鰲拜聽到這名騎兵的寬慰之語,眉頭卻是愈發皺緊,他搖着頭嘆道:“唉,這個卻是難說。本統領弓弦浸了雨水,軟了許多,射力與準頭皆是不足,這范文程只要沒摔下時傷到要害,要保住性命,卻是大有可能。哼,要在往日天晴之時,他有十條命,也不夠本將殺的了。”
鰲拜說到這裡,臉上滿是可惜之色,卻還是隻能下令,讓全軍儘速回返,再向肅親王如實稟報。
鰲拜返回盛京,豪格已與郝澤仁一起從城頭下來,鰲拜見他過來,立刻下馬跪拜:“稟肅親王,我等奉命一路追殺范文程部,本將連發數箭,將范文程嚴重射傷,眼看就要得手,卻不料天降大雪,我等視線受阻,又因弓弦浸水發軟,故無法再追擊,奴才未能擒滅該部,只斬殺得約十七八名護衛騎兵……,奴才無能,請肅親王責罰。”
聽了鰲拜的話語,豪格哦了一聲,臉上頓時皺起眉頭,他扭過頭去,向郝澤仁輕聲問道:“先生,若是這范文程成功逃走,卻該如何是好?”
見豪格一臉不安的神情,郝澤仁卻是微微一笑道:“肅親王不必多慮,這范文程縱然命大,能逃回遼陽,卻也濟不得甚事。無非是在多爾袞面前添油加醋地數落我們一番,求多爾袞爲其報仇之類這樣的話語罷了。再說了,郝某之所想抓他,無非是想把他羞辱一頓,再割去雙耳放其回遼陽,現在護軍統領已嚴重射傷了他,卻也算是給這個自視甚高的傢伙,一個永遠難忘的教訓,也讓多爾袞那廝,深深地明白我們不是好惹的,也讓他好好看到,肅親王與其對抗到底的決心與意志!”
聽了郝澤仁的話語,豪格點了點頭,臉上卻又涌起了悽然之色,他長嘆一聲道:“好吧,本王現在是唯郝掌櫃爲依靠了。鰲拜,你且起身,下令全城軍民,盡皆着重孝,爲崇德皇帝守喪。”
“嗻,奴才遵旨。”鰲拜從地上站起,大聲應命。
……
就在豪格下令,讓整個盛京城人人舉哀,爲死去的皇太極披麻戴孝之際,李嘯的唐軍,已然作好了準備,兩路大軍,開始分別從山東本地,以及宣府鎮的金湯城,向蒙古諸部及清朝本土發動進攻。
具體的進攻計劃與路線爲,宣府鎮金湯城的唐軍定北鎮,留丙營兵馬,看守金湯城,而讓剛剛換裝完畢的甲營與乙營兵馬,加上輔兵與民伕,總共近四萬人,一齊從宣府鎮出發,一路向內喀爾喀蒙古腹地進攻而去。
這其中,甲營兵馬由定北鎮鎮長段時棨率領,乙營兵馬則由定北鎮副鎮長劉文秀率領,兩營兵馬互爲犄角互相配合,一路出邊牆,直往東土默特的滿套地區而去。
整個定北營兵馬的行軍路線,是先平定東土默特,再攻打奈曼部,然後是喀刺慎部,喀喇沁部,最後攻打上下兩部科爾沁,最終直抵清朝邊境。
這個作戰計劃,基本只針對內喀內喀東部的諸個蒙古部落,對於內喀爾喀西部以及外喀爾喀部落,李嘯在慎重考慮後,決定還是先不動它們,暫且放他們一馬。
畢竟,對於現在的唐軍來說,最爲重要的是,定北營的兵馬,能在征服這內喀爾喀東部的蒙古部落後,能兵進清朝邊境,從而迫使多爾袞分兵,以爲苦守盛京的豪格減輕壓力。
李嘯相信,只要能一路上,把這內喀爾喀蒙古東部蒙古部落盡數征服,讓這些最爲親近清廷的蒙古部落,最終不得不全部倒戈在自已麾下,那麼,對於內喀爾喀西部以及外喀爾喀的蒙古部落,無疑是一個極大的震懾與打擊。
在等到完成幫豪格奪權的計劃後,再調頭去攻打他們,卻也完全來得及。
畢竟,這些蒙古部落已然大大衰落,短時間內也不可能重新振作,李嘯根本不用擔心,在失去了清朝幫忙的他們,將來能有什麼太大的改變與作爲。
而按照李嘯所定的計劃,爲加快行軍速度,定北營的出征兵馬,並不帶上重型火炮,只是帶着數千名火銃兵,其餘的基本都是槍兵、盾兵、騎兵等傳統兵種。
這是因爲,李嘯考慮到,在清朝從喀爾喀蒙古諸部中,抽調了最爲精銳的部落人員去充實蒙古八旗後,現在的蒙古諸部,其真實實力已然十分孱弱,根本無法與精銳強悍又有大批火器助陣的唐軍相匹敵,故而唐軍這一路行去,實際會遇到的抵抗將會十分輕微,更大的可能,是一路上各個蒙古部落,望風而降,紛紛臣服。這樣一來,帶
太多火炮反而只是累贅。
而山東本地的兵馬,其進攻的計劃則是,在李嘯抽調了大批水師船隻後,由李嘯親統並總體指揮,而由興中鎮鎮長田威帶領甲營,興中鎮副鎮長劉國能率領乙營,一道乘水師船隻,從登州北攻清朝國境。這山東之地,只留丙營營長秦良玉帶領丙營兵馬駐防。
這進攻的路線,李嘯在經過慎重考慮,以及與陳子龍姜曰廣等人商量後,最終決定,更改原先從登州直攻金州的計劃,轉而更改爲,全軍轉過老鐵山水道,進入渤海,再徑直北上,直取那離遼陽最近的清朝港口,營口。
李嘯知道,現在的豪格,與多爾袞相比,兵力對比堪稱懸殊,如果自已不能儘快救援,不能儘快給多爾袞施加壓力,反而讓他順利抽調大軍去進攻盛京城的話,那多爾袞真的成功利用了這個時間差,把盛京城攻了下來,再把豪格部消滅掉的話,那自已的全部計劃,可就皆泡湯了。
更何況,還有一點是李嘯所十分憂慮的,那就是,隨着天氣越來越寒冷,如果自已再按原先計進去進攻金復二州的話,那麼,一旦海水結冰,導致水師再難使用,那麼自已的軍隊,可就只能憑兩條腿,一路從金州北上攻擊了。
這樣一來,由於遼南到遼陽還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多爾袞將會有充足的時間來作出調整,從而層層設阻,城城設離,拖住自已的兵力,不能自已能順利北上進攻。
而一旦自已的進攻兵力被拖住,那麼,在接下來的嚴酷天氣裡,沒有水師提供後勤保障的軍隊,將會陷入進退兩難的結局。
這樣的話,非但救援豪格分擔壓力的作戰目標無法實現,更可怕的結局是,因爲失去後勤供應,這支進退兩難,又陷身敵國內部的兵馬,最終還會反被多爾袞派兵包圍並消滅。
這是一個李嘯所絕對不能接受的結局。
故而在經過了慎重考慮後,李嘯更改了作戰計劃,決定在大海結冰前,派出水師船隻,徑取營口,從而在多爾袞的背後,狠狠地插入一把尖刀,迫使他只能轉頭來與自已糾纏,從而大大地減輕豪格部的壓力。
而就在李嘯全軍準備完畢,在他們將要出發的前一天,那從清國脫逃的清廷宗室德克西克以及杜爾祜兩家,也終於順利地渡海來到了登州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