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李定沉默無言,皇太極微微一笑,繼續道:“朕今天過來,首先想要問李將軍,你是如何看待我大清的?”
李定國聽他這般發問,便冷笑着回道:“什麼狗屁大清!爾等蠻夷,野蠻低級,人面獸心,背叛大明恩主,一時苟且立國,實是無恥卑鄙至極,又有何可說的。”
皇太極聽得李定國這番刺耳尖刻的話語,臉上頓是滿是慍怒之色。不過好在他修養甚好,強自控制了自已內心的憤怒,依然平靜地反問道:“李將軍,你這話以朕看來,實是太過偏頗了。這天下,向來是有德者居之,又如何是一家一姓之天下?你們漢人有話說得好,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實是有道理啊。我大清受命於天,鼎起於海東,先是統一女真各部,據東北以自立,然後連勝明軍,一統遼東,自此建國奠基,實是理固宜然矣。想我大清先後四次入關,無不打得明軍狼奔豚突,打得明朝有如落花流水。隨後我大清又西征蒙古,先征服了蒙古諸部,將你們漢人從未收服過的漠北,納入大清版圖。然後東伐朝鮮,讓朝鮮俯首稱臣,非但不敢再西窺,與明朝也只能保持名義上附屬關係。如是觀之,我大清武功之盛,實是千古罕見矣。我大清拓地萬里,何人能爲敵手,放眼天下,其誰敢與爭雄!由是足見,我大清之立國,實是順天應命,上天護佑,氣數所鍾,可謂得位至正矣。李將軍之言,無乃太過乎!”
聽了皇太極這番長篇大論,李定國在城頭卻在仰首大笑,然後厲聲回道:“咄!好一個得位至正,真真無恥之尤,真真笑死人了!我李定國虛長這二十多歲,還從未聽過如此厚顏無恥之話,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我且問你,當日若無我大明好心收留你們這些薙髮紋身的醜類,把你們這些被朝鮮趕走的,不知從哪裡來的流浪部落收留國中,給你們劃地安居,給你們提供接濟,只怕你們早就在原始森林中凍餓而死了吧。卻沒想到,你們這些人面獸心的傢伙,非但不念恩主半點恩德,反趁大明虛弱多事之際,反噬背主,行這樣無恥無德之事,還敢說是得位至正,真真不知這世間,還有羞恥二字!你們這些人形獸類,不過是仗一時運氣,沐猴而冠,苟且立國而已。本將倒要看看,你們這些忘恩負義之輩,究竟能猖狂到幾時!”
見到二十多歲的李定國,竟能說出這樣一番義正辭嚴的的駁斥之語,皇太極雖覺臉面躁熱,卻在心下,不覺暗自佩服。
沒想到啊,這李定國不但有指揮作戰之能,其言語口舌,亦是這般犀利入骨,此人真真是個難得的人材呢,這樣的人材,若能招攬到自已麾下,對大清來說,豈非好似如虎添翼麼?
皇太極輕捋鬍鬚,頓時在心下,更起了招賢攬材之意。
他清了清嗓子,大餅臉上勉強擠出笑容,朝李定國喊道:“李定國,朕想對你說,這明朝已歷二百餘年,根基皆朽,搖搖欲墜,正可謂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再說了,這天底下,就沒有不被推翻的王朝,就沒有永世長存的帝國。這明國已是如此腐朽無能,糜爛不堪,縱然沒有我大清來打它推翻它,也必會難於持久,也一定會滅亡於其他勢力的手中。朕之所言,皆出衷心,絕非自誇自褒,你若執意要唱反調,朕也不想去與你再來辨個是非曲直,這王朝更替的功過,自有後人評說,我等今天就不再多談了。只不過,朕出於愛材之心,纔想要告訴你,現在你部龜縮這海參崴堡內城,內難支應,外無援軍,又已被我軍重重包圍,這般情勢,便稱爲累卵之危,亦不爲過。你等現在的處境,可謂已是進退失據,插翅難逃,再無生路啊!“
皇太極頓了下,又道:“李將軍,你乃是何其聰明之人,定知形勢比人強,和識時務者爲俊傑的道理,何不認清形勢,率部歸降我大清,方爲正途矣。若爾率部來投我大清,朕可保證,你部將士皆可活命,朕絕不再殺你部一人。至於李將軍你,朕將升你爲應順公,兼授總兵官之職,你部兵馬,亦由你再行統率,朕絕不插手過問,除此之外,朕還會給你在大清國中,如孔有德耿仲明一樣,劃地拔土,讓你自行養兵就食。李將軍,這般條件,足見朕愛材之誠心了吧?豈不比你在那李嘯手下,僅僅當個帶兵打仗的將領,要強太多了麼?“
皇太極說完這話,滿心以爲李嘯肯定會大爲心動,誰知,令他沒想到的是,李定國聽了他的話,卻又是一聲冷笑回道:“皇太極,你就別來做勸降本將的美夢了。我李定國,自跟了平遼王李大人以來,深受其信重,這份知遇之恩,堪爲百世不遇。故李某早已下定決心,此生縱死,亦要爲李大人決然效力。這背主另投,腆顏求存之事,李某卻是斷不會做的。更何況,要本將屈身侍韃,賣國求榮,哪怕你封本將爲王爵,本將亦視之爲垃圾狗屎,這般無恥無德萬人唾罵行徑,恕李某斷難從命!“
皇太極聽到這裡,臉上的假笑消失了,他臉上怒色涌現,大聲喝道:“李定國,朕完全是出於一片愛材之心,纔對你說這番話的,你可要好好想清楚,真若兩軍交戰起來,你部可是必敗之局啊!到時玉石俱焚,雞犬不留,你可不要後悔!’
李定國大笑道:“皇太極,那本將也可以告訴你,本將向來不是怕死之人,自跟了李大人以來,早就有了這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覺悟了。況且我軍皆是忠義之輩,又豈會如孔耿之流的卑鄙之徒,屈身投韃以苟且活命,腆顏求榮!你還想勸降本將,我勸你早早死了這份心思吧!更何況,本將若能在此爲國盡忠,且不說身後哀榮,將來平遼王李大人,必定會爲本將報此大仇,本將當可含笑九泉,再無半點悔恨,又有何難過的呢?皇太極,你休要再在這裡多廢口舌了,你若要取這海參崴堡內城,只管帶兵來攻便是,又何必這般聒噪!”
皇太極久久地看了看李定國,眼中滿是怨毒之色,他冷哼一聲,再不說話,隨即拔馬後撤,馳回本陣之中。
入得陣來,皇太極立刻召集多爾袞,多鐸,豪格,阿巴泰等人,一道入軍帳議事。
皇太極臉色鐵青地,向衆人講了一遍,那李定國鐵石心腸不肯投降之事,語畢,便是一聲長嘆。
“可嘆哪,朕不記前仇,以這般優厚之條件,特招攬這李定國,卻不料此人渾然不肯上鉤,斷然拒絕了朕一片真誠勸降之心,實是令人可嘆。也不知道爲何,李嘯那廝能如此收服人心,以至讓李定國這等能戰之將,願爲其誓死效忠,倒是殊以爲奇。”
聽了皇太極這番感嘆,豪格在一旁插話道:“汗阿瑪,那李嘯這廝,之所以能這般籠絡其部下將領,無非是憑高官厚祿一法罷了,汗阿瑪又何必如此糾結。”
皇太極搖了搖頭:“非也,以朕觀之,這李定國非是利祿之徒,卻能對李嘯這般效忠效力,決非只是貪圖李嘯的名爵官位。況且,李嘯這廝,只不過是明國的平遼王而已,又能給得了他甚麼誘人動心的官位呢?此人這般執拗強硬,爲李嘯誓死效忠,真真令朕感嘆啊。”
多爾袞在一旁插話道:“皇兄,以臣弟看來,這李定國,無非是看上了李嘯將來前途遠大罷了。以臣弟觀之,李嘯那廝野心勃勃,雖名爲崇禎皇帝之附馬,但此人必定不能恪守臣節,在其將來羽翼豐滿,勢力養成之後,朝廷將會對其再難節制,李嘯極可能叛主自立,或者乾脆吞併明朝,成爲明國的實際統治者。故臣弟在想,這李定國,應是看到了這一點,認爲跟着李嘯將來前程不可限量,才這般死心塌地地跟他吧。”
聽了多爾袞的話,皇太極才點點頭道:“老十四說得有理,李定國之所以這般死硬要爲李嘯盡忠,定是看到李嘯將來前景可觀,才下定決心爲其效力的。唉,也算是人各有志吧,不能強勉,不能強勉啊。”
這時多鐸也插話過來:“皇上,那李嘯,真的這般有能耐嗎?莫非,他是董卓、司馬懿一般的人物麼?”
皇太極冷笑道:“李嘯之材,區區董卓,司馬懿可比之。依朕看來,此人將來的成就,當可直追漢朝的劉邦,唐朝的李世民,亦不爲過!”
皇太極此話一出,衆人皆驚,阿巴泰皺着眉頭說道:“皇上,那李嘯雖然有材,只是皇上對這廝的評價,未免太高了些。那劉邦與李世民,皆是開啓了一個強盛時代的偉大君主,李嘯不過是一個卑賤的村野獵戶,現在的身份地位,也纔不過是明朝的平遼王而已,如何能與這樣的名君雄主相提比肩?”
皇太極斜了他一眼,冷冷道:“阿巴泰,你的眼光太過狹隘了。李嘯出身確是卑賤,但對於其事業來說,起點低絕不代表其將來成就低。你想想,李嘯從一介村野獵戶起步,從最低層的軍卒哨騎做起,一步步升百總,升千戶,升指揮使,升總兵,升東海侯,升唐國公,直至現在升爲平遼王,這一路升來,基本全憑其一已這力,全憑其自身所立的累累功勳。以朕觀之,這樣傑出的人材,便是放在漢唐之世,亦是可做出一番相當驚人業績出來。”
皇太極頓了下,又說道:“現在的李嘯,非但已據佔山東全境,還把整個偌大的南洋全部收入囊中,連同蝦夷島,庫頁島等外滿的邊蠻之地,全部收入麾下,其下所佔土地,怕是有整個明朝一般大了。更何況,李嘯現在以欺騙性手段,打着剿匪安民的旗號,蒙弊明廷,不斷從明朝內部轉移人口,填充到其新佔的土地之處,真真大奸似忠的狡詐之徒。朕敢肯定,等到他所佔的土地,在人口充足大量開發之後,李嘯一定會一改現在這般故作雌伏假寐之態,而會以出林猛虎,騰空蛟龍的態勢,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讓整個世界爲之驚訝。也許,到了那時,不單是我大清,包括那明朝,都將會看到,從今之後,我們將不得不,與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新興帝國作鬥爭,而這鬥爭的結果,朕是十分地不樂觀啊。”
皇太極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口氣,中軍帳中一片沉默。
多爾袞接過話來,繼續說道:“皇上說得是,以臣弟看來,現在應是我大清打敗李嘯的最後機會了。李嘯剛剛吞併了大片的海外領地,還來不及徹底消化。且又才安置了部分移民,其財力與力量,皆是十分緊張。如果李嘯這廝,能在這幾年內,充分消化了其治下領地,再把多達數千萬的移民安置成功,財力與兵力再沒有任何之緊張與困頓了的話,那李嘯勢力大成,可能真的再無人能制了。”
皇太極擺了擺手,不想再在這個令人鬱悶的話題上談了下去,他沉聲道:“好了,這個話題不必多說了。現在朕召你們前來,還是要趕緊討論下,現在唐軍不肯投降,我軍卻該如何拿下這海參崴堡內城,方爲最爲要緊。”
聽了皇太極這話,未等各人說話,阿巴泰首先大喊道:“皇上,這有何難,依在下看來,眼下我們卻有現成的手段,來攻打這內城,根本不要發兵蟻附進攻。”
阿巴泰這一說,頓時引起了各人的興趣,多鐸首先喊了起來:“阿巴泰,你這傢伙休要賣關子,有甚好計,速速講來。”
阿巴泰微微一笑,然後大聲說道:“皇上,唐軍撤退倉促,這城牆之上,總共有20多門火炮,現在天已放晴,我軍不如把它們全部調轉炮頭,轉而轟擊海參崴堡內城,用唐軍自已的炮火,將這內城城牆轟塌,讓裡面死守的唐軍再無險可守,豈非甚好?”
阿巴泰此計一出,頓時多爾袞多鐸等人皆是大讚不已。
“好好好,果是好計!阿巴泰此計,正可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之身,此計大妙!”多鐸大笑着說道。
皇太極亦是一臉笑容,他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道:“嗯,不錯,饒餘貝勒此計甚好!行,就依你之計,我軍用唐軍留在城牆上的火炮,調頭轟擊海參崴堡內城,讓這幫該死的唐軍,好好嚐嚐,與我軍作對到底,究竟會嚐到怎樣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