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二月中旬時,鐵龍城的各項生產工作,終於走上了正軌。
天氣極冷,鉛雲低垂,寒風呼嘯有如刀割,只是整個鐵龍城卻是一片興旺蓬勃的景象。
爐火熊熊的高爐,鐵水嗶剝作響的炒鐵爐,叮噹一片敲打不停的鍛冶場,正在仔細調配顆粒火藥的彈藥廠,有如螞蟻一般來往搬運鐵礦、鐵錠、焦煤、成品物件的搬運工人,共同組成了鐵龍城喧譁忙碌的運作場景。
站在十字主街中央的李嘯,望着眼前這一片忙碌的景象,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他心下,卻在迅速地算了一筆細帳。
在現在只有這一座高爐的情況下,根據這段時間的出品概率,李嘯可以估算出,在一個月的時間裡,能出生鐵水80噸,化煉成熟鐵與鋼材約70噸,其中上品高炭鋼均2噸多,中炭鋼10噸,中上品質熟鐵20噸,中下品熟鐵近38噸。
這些上品高炭鋼,全部用於打造現在擴充的軍兵的4米長槍精鋼槍頭以及槍尾尾墜,按每個三棱精鋼槍頭與槍尾尾墜共約耗2斤多精鋼計算,可造成2000多套。現在赤鳳總新增20隊槍兵,正好補充完畢。
中炭鋼用於製作盾兵盾牌,按每塊大盾牌打製約耗20斤中炭鋼計算,可打1000塊,赤鳳總新增10隊盾兵,也正好全部補充完畢。
中上品質熟鐵,用於打造鎧甲,若製成精鐵甲,每副鐵甲要耗鐵40斤,可打造1000副,若製成棉甲,則每件只需耗鐵15斤,只不過,因爲棉甲防禦力較差,且李嘯軍缺少棉花,故李嘯打算,將這些中上品質的熟鐵,全部打製成精鐵甲,按從將領再到士兵的優先順序配發。
要做就做好,不要以後再來吃回頭飯,這是李嘯的做事原則。就算現在精鐵甲的數量一時不足,也不要緊,畢竟這盔甲可以連續生產,這個月沒裝備完,下個月可繼續再做。
只不過,精鐵甲製造繁瑣,需得先給熟鐵片上清漆防鏽,待曬乾後,再用牛皮繩一片片串起打製好的熟鐵片,耗時費力,故一個月產量卻是有限,故李嘯決定,所有沒有工作在家休息的老弱,都到盔甲廠來串鐵片,按件計酬,以加快生產進度。
餘下的下品熟鐵,則全部打製爲諸如鐵針,鐵鏟、鐵鍬、鐵鍋、鐵勺、菜刀、鋤頭、酒壺、面盆、斧頭、火箸、通條、鐵爐、釘子等生活用具。
這些生活用具的具體產量及生產分配,李嘯就懶得親自安排了,工業司的統計人員,自會監督工匠們的分類按排並跟催進度。
這些鐵製的生活用具,纔是李嘯的鐵龍城中,最爲重要的資金來源。
據松江府志記載,以鐵針爲例,如果出口到日本的話,一根鐵針竟能在日本國能賣二分銀子!簡直是讓人難以置信的天價。
要知道明朝最好的閩鐵,也才一分五銀子一斤,而一斤閩鐵能制多少根鐵針?
哪怕算上加工費用與人工工資,這二分銀子一根的鐵針,利潤也實在是大得驚人,而且這還是貿易批發價,估計日本國的那些矮子倭人買到手的時候,價格可能還會翻倍不止,也不知道他們平日裡日子是怎麼過的。
李嘯前世看過《江戶訓語》,其中的日本古代商人,對家人及夥計明文規定,哪怕一張記帳用的廢紙,都不能隨意丟棄,否則要受到餓飯的懲罰。正確的做法是,要先用背面打草稿,再沒空間用了的情況下,再裁成小張上廁所,並規定,一次只能用一小張,在瀉肚的情況下,才能用兩小張。
李嘯在想,從古至今,日本人之所以如此慳吝小氣,過得窮困不堪,與這個島國嚴重依賴進口應該是有很大關係的。畢竟這樣遠渡重洋運來的貨物,賣價如此高昂,普通的日本人也只能省吃儉用,來維持基本生計了。
出口日本尚是遠景,現在李嘯這些物品,主要還是打算對蒙古貿易。
現在大明已中止了對蒙古的互市,導致走私蒙古成了巨大的暴利行業,山西八大家等商人,就是在走私蒙古與女真的貿易中大發其財,並最終成了滿清的皇商。
與其這筆錢讓這些混帳走私商人賺走,還不如自已好好把握這筆財源。畢竟商人賺錢只是爲了給自已與子孫後代積累財富,而自已的最終目的,卻是要用這筆財政,來建立並維護一隻足夠解救這個危亡時代的強悍軍隊。
在蒙古草原,象鐵鍋、剪刀、鐵釘、鐵針、鐵鏟、鐵盆、馬掌等物品,皆是緊俏物品,在萬曆年間朝廷查得嚴時,甚至有一匹上品戰馬換個鐵鍋的事情發生。由於鐵器供不應求,一些黑心商人乾脆直接用生鐵打造物件,再賣給急缺鐵器的蒙古人,饒是如此,這些粗劣的鐵器依然暢銷一空。
現在自已雖是用下品熟鐵打製生活器件,但李嘯看過自家成品,比市面上器具店中買的鐵器卻還是要好上許多。畢竟李嘯建立了一整套監督管理與獎懲機制,工匠做事也用心得多,用料也足,這才保證自已產品的高質量。
這樣鐵器,爲了方便與市面上其他鐵器區分,基本上每個大件的鐵器上,都打了一個圓形的隸書李字。
李嘯在想,也許,在不久的將來,這樣標有李字印記的鐵龍城鐵器,將會成爲質量穩定可靠的鐵器的獨有標識吧。
李嘯打算,等開了春,這邊也打造了足夠多的鐵器,便用那些四輪馬車拉到金湯城去販賣,他相信,這大批質量上乘做工用心的鐵器,將會給李嘯軍帶來巨大的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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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旬初,正在鐵龍城中監督生產的李嘯,忽然接到了一封來自魯王府的邀請函。
信中,魯王朱壽鋐用一種相當客氣的語氣,邀請李嘯前往兗州魯王府一述。
此時,陳子龍早已南下回家過年,並準備過完年,再把家眷帶來。故李嘯讀了信後,連忙找來鐵龍城總管吳亮,前來商議此事。
“吳先生,卻不知魯王邀我,卻爲何事?”
“大人,在下認爲,魯王此次相邀,必定是想着要與大人好好拉近關係。”吳亮眨着眼,臉上帶着莫名的笑意:“上次,我軍出援宣府,經過兗州時,魯王不是派了世子朱以派,前來迎接犒軍麼?現在魯王再次派人送函相邀,其意愈明。”
“那以你之意,本官當去拜訪了?”
“那是自然,魯王想交好我們。對我們來說,卻也是好事一件,畢竟能與這些顯赫的明朝宗室拉上關係,我們在山東當地,行事卻可方便得多,那些與我們不對付的山東官員,也會愈發忌憚我們幾分。故學生以爲,這次魯王相邀,大人卻需好生與其交好方是。”吳亮臉色漸漸變得鄭重。
“好,那本官便親往魯王府去一趟。”
第二天,李嘯讓十多名飛鷂子輕騎爲護衛,帶上禮物,隨着那兩名送信的僕人前往兗州魯王府。
一行人縱馬疾行,不過一天功夫,便到了兗州城下。
洪武十八年(1385),明太祖封其第十子朱檀爲魯王,藩兗州,升兗州爲府,隸屬於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復置嵫陽縣爲兗州府治所在地,轄濟寧、東平、曹、沂四州二十三縣。
現在的魯王一系,皆是朱檀的子孫。
明代的兗州,是由嵫陽縣改建而成。城池位於泗河拐彎處,憑依着北部防山餘脈而建,清澈的泗水河從城池的南面折向東邊流過。整個兗州城,呈東西長而南北短的形態,經歷年擴建改制後,整個兗州城的城牆長達十六裡又兩百步,成爲山東數一數二的大城。
最讓人稱道的是,兗州城的城牆高達十米,全部包了厚實青磚,城牆寬度是達到了近七米,可並五馬而行。上面女牆,堞垛,箭樓等防禦設備一應俱全。全城共開了東、西、南三座城門每個城門都建了甕城,大大加強了府城的防禦力。
李嘯遠遠看到,世子朱以派,已是一臉笑容地帶着一衆家僕,在南門外迎候。
李嘯跳下馬來,笑着與朱以派打招呼,寒暄數語後,便將一柄細長精巧的紅纓寶劍,送給朱以派。
李嘯這次來兗州,帶來了數把寶劍,全是由鐵龍城中最有經驗的工匠,用上品精鋼打製的50煉寶劍,這些製作極其精良,堪稱有市無價的上品寶劍,現在成了李嘯的送禮佳品。
果然,當朱以派收下寶劍,抽出劍刃,看到在冬日陽光下耀如霜雪的劍身時,他一臉的笑容,燦爛無比。
“李指揮,如此重禮,小王惶恐受之,且請李指軍隨小王前去魯王府歇坐。”朱以派收下寶劍,恭敬地對李嘯作了個迎請的手勢。
李嘯等人入得城來,一路行看,發現這交通要樞之地的兗州市面上,街巷寬闊,兩旁民房、廟宇、商鋪、歡場、酒家等各類建築鱗次櫛比,倒是好一處繁華之地。
整個街面上,雖有頗多各地所來的外地流民,但並未影響市容與人流往來,往來叫賣的小商販與三三兩兩的行人摩肩接踵,在這寒冷冬日,爲街道帶來許多生氣,組成了一副極具明代生活氣息的市井圖。
不多時,衆人來到了魯王府外。
李嘯被眼前壯麗恢宏的魯王府,深深地震撼了。
魯王府在兗州城北的中央地帶,這是朱元璋下令,花費巨資,爲其第十子朱檀,也就是第一代魯王所建造的王宮。
爲了保證皇族的安全,也是爲了體現皇族的神秘和與衆不同,在隔了約兩條街的位置,百姓便不允許進來。因此,當李嘯等人行到這裡時,街上的行人已是瘳瘳無幾。
李嘯首先注意到,這魯王府,有點模仿城池的修建模式,四處均建有高大的城牆,完全可以看做是兗州的內城。
據明史記載,魯王府的城牆高二丈九尺,東西長約700米,南北寬約600米,佔地面積極爲廣闊。並且也和城池一樣,開有四處城門,四個城門南曰端禮、北曰廣智、東曰體仁、西曰遵義。
李嘯等人來到的,正是南門端禮門。
李嘯凝視着魯王府那巨大的正門,這刷了鮮豔紅漆的大門,兩面硃紅銅鉚的門扇十分地厚重端嚴,象徵着大明親王的高貴權勢。
這大門給李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甚至心下暗想,可能那至今未見過的紫禁城皇宮大門,也與這門差不多吧。
隨後,李嘯便被大門兩邊那巨大粗壯的石柱上兩排鎦金大字所吸引,他從左到右,輕聲地讀道:“羽翼大明輔國邦”、“世鎮魯南澤萬年”。
李嘯心下十分感慨,這魯王府,端的是天家派頭、氣象萬千,那大門兩邊雕得活靈活現的石獅子,個頭便足足比州衙所見過的的大了兩倍不止。據說,這魯王府那高高的七重丹陛,只比京師紫禁城短了兩重,僅次大明天子一等而已。
在李嘯仔細觀看魯王府的外面之時,已有許多的僕人,從大門旁的小門出來,手持長鞭、上馬凳、灑掃用具站在門口,男僕一水兒的繭綢青衣、無翅烏紗,每個人都是眼神居高臨下,鼻孔朝天。
在僕人們出來,並立刻打掃門庭之際,小門之中,又涌出許多儀衛司的武官,他們頂盔貫甲,拿着雪亮的刀槍,掌着鮮明的旗鼓,迅速地沿着大門分站成兩排。
彷彿掐好了時間一般,在僕人們迅速打掃完門庭之時,兩扇厚重無比的朱漆大門,發出吱吱的門鉸扭動的聲響,緩緩開啓。
大門開啓後,只見一堆盔甲更加鮮明豔麗的儀衛司的武將兵丁,各各扛着刀槍劍戟一擁而出,儀衛正、儀衛副左右分列,典仗兩兩相對,衆旗牌、校尉雁翅排開,各各肅立。
頭戴雙角龍紋的烏紗折上巾,身着五章青衣,兩肩紋金龍,繫着素表朱裡的大帶,上掛金紋玉龍形珮,下着赤紅襪舄的魯王朱以鋐,在兩名侍衛的攙扶下,緩緩從大門正中而出。
李嘯注意到朱以鋐約四十七八的年紀,鬢邊的頭髮已多有花白,臉上有許多酒色過度的痕跡,微微浮腫的圓臉上泛着不健康的蒼白。
李嘯感覺到,這位臉上擠出和氣笑容的魯王,雖穿着嶄新貴重的大明親王常服,卻總給人一種精力衰竭萎靡不振的感覺。
而在在魯王朱壽鋐後面,跟着約四十出頭年紀的中年人,一張保養得頗好的白晳臉龐上,三綹清髯修剪得極好,體現出一種儒雅雍容的氣度。
李嘯暗想,此人,應該是朱壽鋐的弟弟,郡王朱以派的親生父親,泰興王朱壽鏞了。
“赤鳳衛指揮使李嘯,拜見魯王殿下。”李嘯跪地,領着一衆隨從,恭敬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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