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開門見山地說吧,咱們這一干人,實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還請李大人速速發兵剿匪要緊!”
李嘯話音剛落,大地主王升桐的大嗓門,立刻急不可耐地響起。
“哦,何處之匪鬧騰地這般厲害,竟讓各位鄉紳如此焦急不安?”李嘯端起茶杯輕呷一口,故作驚訝地問道。
王升桐跺腳長嘆一聲,便急急地將近日金翅嶺匪徒如何在各名地主處,搶糧要銀子一事,簡略地對李嘯說了一遍。
“李大人,我等求您速發援兵,剿滅這幫無法無天的匪賊,還大夥一個安寧吧。”顧之道在一旁及時插話過來:“至於貴軍剿匪所需的開拔銀子和糧草供應,我等會發動赤鳳衛與招遠縣的全體鄉紳,爲大人解決,大人完全不必擔心。”
李嘯心下不覺一喜,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不過,他在臉上,卻還是皺着眉頭,顯露出爲難的模樣。
一旁的陳子龍咳嗽兩聲,不緊不慢地說道:“各位,你們遭受匪害,錢糧受損,李大人與諸位皆是感同身受,亦是十分同情。只是各位想必知道,這金翅嶺匪徒,乃是積年老匪,兇悍非常,若要剿除,卻非易事。況且匪徒所在之地,乃在招遠縣境內,我赤鳳衛發兵,卻有過界之嫌。”
見了陳子龍這般推脫,王升桐心下發急,他的大嗓門又立刻喊了起來:“這位師爺,您且說吧,若要貴軍出兵剿匪,卻要甚條件?”
顧之道亦在一旁插言:“李大人不必擔心,那招遠縣令鄧大人,素與顧某交好。若大人派兵入招遠剿匪安民,顧某可提前對鄧大人通報此事,想必久苦匪患的鄧大人,亦會十分欣喜。“
見二人皆是急不可耐之狀,陳子龍笑了起來:“各位既然如此誠心請求我軍出兵剿匪,我軍若再要推卻,卻是寒了諸位之心了,也有違我大明官軍守土安民之責。這樣吧,學生把我軍所需的開拔銀子與所需糧草與諸位說下,若無異議,我軍準備兩天後,便可發兵。”
“請師爺明言。”一衆地主同聲言道。
“開拔銀子4萬兩,糧草8萬石。”陳子龍快速言道。
下面一衆地主,頓時炸開了鍋。
原本各人以爲,李嘯這次出兵,不過一二千石糧草,以及數千兩銀子,就應該足以支付李嘯軍的出兵費用了,卻沒想到,這個李嘯,竟來了個獅子大開口。
這麼大批的銀兩與糧草,讓山東兵馬去外省征戰流寇都綽綽有餘了,現在只用來剿滅金翅嶺的匪賊,便要這麼大筆的費用,這簡直是敲詐!
顧之道在心下大罵,這狗入的李嘯,真他孃的是個貪婪心黑之徒啊。
“李大人,這筆銀錢與糧草,是不是太多了些。”王升桐方纔還言語急切,現在聽了陳子龍這句話,聽到竟要出恁多錢糧,頓是一臉心疼之狀。
“諸位以爲出錢太多是吧,那好,我就與諸位算一筆細帳。”陳子龍臉色一凌,言語變得嚴厲起來。
“如果學生沒記錯的話,現在赤鳳衛與招遠縣地界中,應有鄉紳四十餘位。我軍若要4萬兩開拔銀子與8萬石糧草,平均到各位頭上,也不過每人一千兩銀子,2千石糧草而已。而在坐各位,每年都要向這金翅嶺的匪徒交一筆保護費,視田畝的多少,保護費從一兩千到數百兩不等,折中來算,便是一年要近二萬兩銀子。現在,那幫匪賊,更是變本加厲,除了已搶走的糧食,還要各地籌備數千至上萬兩的消災銀子。這樣算下來,現在匪徒們所要的銀兩,已遠遠地超過了我軍出兵所需的銀兩與糧草了吧。若是匪徒們食髓知味,以後常來這一手,卻不知各位鄉紳能否應付得來。”
陳子龍見衆人皆垂頭不吭聲,心下不由得一聲冷笑,他繼續說道:“各位鄉紳都是聰明人,真不知這筆帳算下來,各位還會不會認爲我軍所需的這點糧草與銀兩是不是太多了。當然,如果各位認爲我軍要價太高,完全可以另請高明。”
陳子龍說完,二郎腿一蹺,端茶吹沫,再不說話。
房間中,又是一陣交頭接耳的嗡嗡聲。
顧之道迅速在心下算了一筆細帳。
現在赤鳳衛與招遠縣境內,約有四十名大小地主,平均分攤到每個人頭上,倒也不過是一千兩銀子,二千石糧草。
顧之道暗想,若真能徹底剿滅匪賊,這筆花費,卻是實在不算太多。當然,這些費用,肯定是要大地主擔大頭的,自家要出的銀子與糧食,與其他中小地主相比,卻是要多得多。
“這位師爺,你這要價,能否再便宜點,我等剛被匪徒搶掠,再出這麼大筆的錢糧,實是手頭乏甚。”王升桐用一種哀求的語氣說道。
“各位鄉紳,學生知道各位都有難處,只是我赤鳳衛要出兵剿匪,各類開銷皆是極大。這筆銀錢與糧食,其實還是算少的了。將來與匪徒交戰,若有軍兵犧牲或受傷,還需大筆銀錢物資撫卹。若是戰事遷延,這點糧草銀兩,怕還不夠用呢。”’陳子龍冷笑一聲回道。
陳子龍一口咬住價格,絲毫不肯放鬆,擺出了一副再無商量的態度。
見陳子龍已明確表態,各名地主聚在一處,小聲地討論着,下面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李嘯與陳子龍兩人,則是悠閒地邊喝茶邊看着他們緊張討論。
此時的顧之道,心下卻已打算出這筆錢糧了。
他知道,如果李嘯軍真能出兵,將這股難纏兇惡的匪徒全部消滅的話,這筆銀錢花費,雖然自已這樣的大地主要出大頭,但卻還是相當值得的。
只不過,有一點,卻是顧之道最爲憂慮之事。
那就是,李嘯剿滅了這股土匪後,若是將來又來了匪賊盤踞山頭,那麼,自已和一衆地主,豈不是又要花錢出糧草重新請李嘯出兵剿匪,這樣的話,要出的錢糧,可就相當可觀了。
顧之道敢肯定,只有李嘯軍剿匪後撤出招遠縣境,那招遠縣中的大小山頭,肯定又會迅速重新有匪徒入據。若自已花了大錢,卻還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復有何益。
顧子道將自已的想法對這些地主說了出來,各人猶豫了一陣後,最終紛紛表示贊同。
是啊,如果以後能徹除匪患,使其再難損害自已的利益,這批錢糧出便出了,沒甚打緊。如何讓李嘯軍長期駐守,這纔是真正要緊之處。
“李大人,貴軍的建議,我等商議後,覺得可以接受。只是,我等還有一個請求。”顧之道向李嘯拱手言道。
“顧鄉紳請講。”
“李大人,我等希望,將來貴軍掃除這金翅山匪徒後,可以長留招遠境內,以防匪徒重新入侵。”
“哦,這個麼。。。。。”
見李嘯一副沉吟的表情,顧之道急急說道:“李大人,若貴軍不能長期在招遠駐紮,再有匪徒進犯的話,豈不是又要來麻煩貴軍重新出兵?若是這般,貴軍剿匪之功,又豈非是前功盡棄?”
顧之道說完,其他財主們也紛紛叫起來,都希望李嘯剿匪成功後,能長駐招遠,御匪安民,以爲長遠之計。
李嘯表面沉吟,心下卻是暗喜,他感嘆道,看來這陳子龍,還真是個智謀出衆之輩,這些財主的心思,皆被他了如指掌。
也罷,本來本官還在想,要怎麼把長留在招遠的理由說出來,現在既然你們自已提出,本官正好順坡下驢了。
“顧鄉紳之話,實是考慮長遠,這樣吧,以後我軍可分兵長駐招遠各處險要山地,以杜絕匪情復發。不過這事,還要招遠縣令鄧雲功大人同意方好。”
見李嘯這般表態,顧之道一臉喜色立刻說道:“李大人,勿要擔心,鄧大人處,顧某自會去說明,相信鄧縣令見有這樣一支強兵在境內防禦匪賊,定也會欣喜不已。”
顧之道這話一說完,陳子龍立即插話道:“李大人,若要長駐招遠,這銀兩與糧草花費,卻不是個小數目。”
李嘯點頭道:“臥子說得甚是,若需我軍長期駐紮,糧草銀兩卻是必需。這樣吧,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本官也不好開個高價。這銀兩費用,本官就不用各位出了,以後的話,只提供糧食便可。以本官看來,從明年開始,就按每年每畝二斗糧食的數量,交給我軍就行。怎麼樣,本官這條件,夠優惠了吧。”
顧之道迅速地在心下算了筆帳。
他家現在有一萬畝良田,畝產一般每年都有一石以上,每年從佃戶手中,按每畝六斗的量分兩次徵收,分夏秋兩季,總共徵收糧食一萬兩千石,若是交給李嘯每畝2斗的量,可就是二千石了,換成銀子,算二兩一石的話,也就是4千兩銀子。
這樣算起來,李嘯軍若要長駐,可比每年要給匪徒交的保護費高多了。
顧之道心下苦笑,李大人啊,你這般條件,還叫照顧鄉鄰,還叫甚是優惠?
房間中,又是一陣沉默。
“各位,可是覺得我軍的要價高了些。”陳子龍插言問道。
顧之道尷尬地一笑,心下說道,這還用問麼,現在每年顧某隻給金翅嶺的匪徒交2千兩保護費,你們倒好,一下子便要了兩倍的價格。
陳子龍笑了起來,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各位鄉紳,我軍若是長駐招遠各山地,自是需要衆多兵馬方可守護。現在李大人已免了你等每年的駐守銀兩,只是讓你們提供一點糧草便可,這樣的優惠上哪找去?況且匪徒的保護費毫無信義,隨時會有劫掠行徑,但我軍行事,卻是自此以後,永不定例,再無向各位加派之事。學生可以保證,我軍駐守招遠後,你等定可長享安寧富貴,再無突如其來的敲詐與搶掠。這般優惠與好處,難道各位都看不到麼?”
一旁的王升桐喊道:“這駐守所需的糧草,真的再不加徵了麼?”
“這是自然,我軍可與各位定下文書,白紙黑字寫明,各位當可徹底放心。”
王升桐咬牙道:“行,王某認了,與其這樣交了保護費,卻還要在匪徒的威脅中擔驚受怕地過日子,還不如每年支應糧草給貴軍,買個安寧自在,卻亦甚好。”
“不錯,還是王鄉紳看得明白。”陳子龍讚了他一句。
有了王升桐當這個頭炮,包括顧之道在內的其餘各名財主,雖然無奈,也紛紛同意了。
李嘯見各人皆已同意,臉上亦是滿滿的笑容,他復向各人說道:“各位,既然事情已然談妥,那今天請諸位先回,備好銀兩糧草,且請各位鄉紳與招遠縣令鄧大人,說好我軍進入招遠剿匪事宜。本官再與諸位約好,三天後,諸位可通知招遠縣與赤鳳衛的全體地主鄉紳,至我軍處寫明文書,交割糧草銀兩,我軍當日,便可出兵。”
各名地主告辭回去後,李嘯與陳子龍相視大笑。
“臥子啊,沒想到你這一手,倒給我軍開闢了一條財源。”李嘯一臉笑容燦爛。
陳子龍滿臉欣喜:“李大人,這毛驢不上坡,需得鞭子抽啊。這幫地主鄉紳,哪個不是富得流油卻又慳吝無比,只不過,我軍若要強取,卻失之手段。現在用金翅嶺匪徒的名義來逼壓,他們倒個個上趕着來求我們了。”
李嘯笑道:“臥子先生計策高妙,這假扮金翅嶺匪徒逼迫地主鄉紳來求我們這一招,竟弄到這多麼糧草,本官實佩服。”
陳子龍飲了一口茶,笑着回道:“李大人,這幾天從這些鄉紳處,我軍假扮匪徒已搶得糧草近2萬石,現在若再有他們提供的糧草8萬石,總共有近10萬石糧食,足以讓從宣府過來的2萬多名流民,有充足的糧食吃了。這批流民若能安頓下來,卻可爲我軍明年的擴充發展,踏出堅實的一步。”
“那從明年開始,這些地主們,每年能提供給我軍的糧食大概有多少?”李嘯又問道。
陳子龍略想了了一下,便立刻回道:“這些傢伙,在赤鳳衛與招遠縣中,擁有的田地總共不下二十萬畝,按每畝兩鬥算,便能一年提供給我軍4萬石的糧食,亦是相當大的一筆糧食收入呢。”
李嘯感嘆道:“若不是臥子先生這般設得巧計,安得能在這些鐵公雞身上拔得半根毛來!臥子你可是幫了本官大忙了。”
陳子龍笑道:“在下粗淺小計,安敢得大人謬讚。只不過,學生在想,那被我軍借用名義的金翅嶺匪徒,怕是至死,都不會明白緣何會死於我軍手中,卻是可憐又可嘆啊。”
陳子龍這揶揄的話說完,兩人不覺相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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