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很多人都是農人出身,他們知道老天爺可能是要下雪了,大家都盼着別下雪,最害怕下雪的當然是那些底層兵士。前天傍晚,天上彤雲密佈,昨天下午開始降雪,開始是小雪,後來是大雪,鵝毛大雪,絨球大雪。一團團的雪,紛紛揚揚,遮天蔽日。
雪越下,天越黑。雪層一點一點加厚,擠縮黑夜的空間,使夜退守得更濃,更放低了呼吸。那些怕冷的士兵三三兩兩的圍成圓圈,中間燒着四處找來的木材,篝火劈里啪啦地跳躍着。
“俺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這樣的大冷天能喝上一碗辣辣的紅薯粥,真是過癮,辣地我渾身暖烘烘的,衝頭暖到腳啊!”幾個協從營的士兵圍着篝火,喝着紅薯粥,聊着天打發時間。
“是啊是啊,想想以前跟着曹操大王的時候,很多兄弟都是活活凍死的,前年的時候若不是找到了一處村寨,咱估計也凍死在荒郊野外,當了孤魂野鬼了!”另外一個士兵臉色被篝火靠得紅暈,一臉幸福的表情,雖然天上還在飄着大雪,可是他一點都不覺得冷,不僅這篝火可以暖身子,這放了辣椒的紅薯粥也暖人。
“再來一碗,秦總兵對咱們真好,大冬天的,還允許咱們和第二碗,這樣的好官不好找啊!二愣子,你咱的了?感覺你不太高興啊,怎麼,還冷?”
旁邊一個端着碗發呆的男子,表情很惆悵,擔憂道:“沒有,我吃得飽穿得暖,我只是擔心,這大雪天若是沒有一口暖粥,沒有一件破棉襖該怎麼過?”
“哈哈,傻二愣子,你手裡不就是喝的?你身上不是棉襖麼?”
“可是我爹爹還在.......還有我媳婦兒,哎,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面!”
二愣子的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他們這些人的家眷,可都還在農民軍那邊呢,大家都開始擔憂起來。很多人無奈地嘆了口長氣,那若隱若現的熱氣跟煙霧一般。
“要是咱們的家眷能跟他們一樣,入籍當軍戶就好了!”
一個夜晚過後,大地銀裝素裹,好不漂亮,白茫茫一片凍得人眼皮都沾了起來。一晚上的大雪,老天似乎還沒有下夠,雪依舊還在飄着。在這片銀裝素裹的世界裡,偶爾能夠看到頑強冒頭的植物,還泛着綠色,就像撲不滅的火焰似的,顯得那麼耀眼,那麼有生氣。
一輪豔麗的紅日慢慢地升起,很快就出現了一片湛藍的天空。銀裝素裹的唐縣城,正爲上天賜給大明的幸運與喜慶狂歡不已。很多小孩開始出來玩耍,老人和農人也開始出來曬太陽,街道和酒樓開張了,熱火朝天,生機勃勃。
秦翼明偶爾也會帶着左夢庚等人,到唐縣的小酒館,喝上一口暖好的酒,唐縣雖然被左良玉狠狠的洗劫了一番,可是現在張獻忠已經離去,左良玉也走了,剩下秦翼明的大軍,也只是在唐縣外圍駐紮,對唐縣的百姓秋毫無犯,唐縣的百姓覺得現在安全了,各種生活也恢復了往日的光彩。
秦翼明不是那些文人墨客,碰到這種天氣喜歡用詩句表達感情,他覺得大雪天的,喝上一壺暖酒,是人生最快活的事情,所以昨日晚上他溜出了軍營,跟左夢庚二人來唐縣城內喝酒,晚上幽深沉鬱,到了白天銀裝素裹,又是一派明麗堂皇。他想起那前世的記憶,一座座高樓大廈,一條條中橫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羣,現在眼前的場景也差不多,但是味道略有不同,向東南眺望,自己的嬌妻不知道現在在忙些什麼,遠處的景色,隔着細雪看上去迷迷滂滂。
大清早,秦翼明被攙扶着回軍營,酒雖然是低濃度的酒,可是燙熱了過後還是有點辣,還是有點勁兒的,喝了一宿的秦翼明,還是有點醉了。
“大哥,你真是厲害啊,一整晚都在喝酒,現在還能站着,我這輩子喝酒酒沒有見過你這麼厲害的人!”左夢庚也是顫顫巍巍,左搖右晃。
秦翼明酒性起來,口無遮攔道:“嗨,這酒跟啤酒差不多,不夠勁兒,若是你有機會去我以前的那個世界,我一定請客,讓你喝好久!”
“什麼以前的世界?大哥......說話讓人聽不懂!”左夢庚也是神智不清,口吃地問道。
“夢庚老弟,等天下平定了,殺光了韃子,我請你喝最好的酒,到時候我啥事兒也不幹了,就去貴州釀酒去!”
“爲啥是貴州?”
“哦,我也不知道,五糧液好像是貴州的吧,可能只有那個地方纔能娘出來,就像喝好酒,都是有講究的嘛。”
“喝酒還有講究?”
“當然,蓮花指,輕舉杯、舒展眉、深入侯、重執杯......”
左夢庚點了點頭,出現只見一片銀裝素裹,天空飄着鵝毛大雪,可是雪天之際有一棵巨大木槿樹,紅白紫三色花瓣如雨,豔麗如新。耳邊傳來輕輕的風聲,一粒大雪子掉進了左夢庚的脖頸,讓左夢庚清醒,畫面又是一轉,一位眼前婷婷玉立的佳人,似一株雪中寒梅,冷而傲,清而豔!
夢中的溫柔細語沒有出現,現實當中,馬鳳儀用她那最粗最大的嗓門叫喊道:“左公子,原來是你,把我表哥拐出去喝酒,他是三軍主帥,若是昨夜軍中有事兒,他又不在,你可知道這後果的嚴重性?!”
“馬姑娘,我......”左夢庚覺得非常委屈,誰拐的誰啊,明明是他被秦翼明強行拉出去喝酒啊!
“我什麼我!哼,一大清早滿身酒氣醉熏熏的回到軍營,你讓這數萬將士如何想,你是想讓我表哥的威嚴在軍中一落千丈麼?”馬鳳儀的小嘴跟火炮一樣,根本不給左夢庚辯解的機會。
馬鳳儀一把推開左夢庚,抗着秦翼明就往大帳內走去。
左夢庚看着馬鳳儀那較弱卻堅強的背影,那畫面妙不可言,他眼內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嘴角範出一絲欣賞的弧度。欣賞,確實常常可能是愛慕,愛慕的下一步,又常常可能是愛戀。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下午時分,秦翼明醒來,感覺頭疼欲裂,睜開眼就看到峨眉緊促,明眸皓齒,月貌花顏的馬鳳儀在自己身邊,牀邊還站立着宋獻策、陳大全、楊九一等人。
“表哥你醒了?居然一個人偷跑出去喝酒,看我不跟表嫂打小報告,哼!”
秦翼明故作糊塗道:“恩?我是一個人去的?左公子難道沒有回來?”
“表哥,你......”馬鳳儀嘟囔着小嘴兒,面色微怒。
“我怎麼了?哎喲,我頭好疼,記不得了!”秦翼明雙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活該!哼!這是我熬的白水粥,喝一點!”馬鳳儀說着就拿着小碗往秦翼明的嘴巴里灌。
秦翼明很聽話地咕噥喝完後,對着馬鳳儀身後的人說道:“怎麼昨日晚上我出去期間,軍中出了什麼大事兒?”
楊九一站出來說道:“總兵大人,我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秦翼明坐直了身軀,期待地問道:“哦?有什麼好消息?難道是左總兵他們有喜訊傳來?”
“不是,今日早上,我讓各營統計了一下人數,我們的人一個都沒有凍死!”楊九一說話的時候,表情貌似還有點激動,秦翼明看了看其他幾人,都是一副自豪的表情。
“一個都沒凍死?這也是好消息?”秦翼明不知所措,表情頗爲怪異,難道凍死人才正常?不是吧!
“秦莽夫,你可知道我們現在幾萬人是在荒郊野外啊,外面這麼大的雪,若不是我們的糧餉和保暖物資供應及時,恐怕要昨晚要凍死不少人哦!”宋獻策感慨道。
陳大全點了點頭,他不是經常在野外駐軍,但是他卻知道一個事實,這樣的冬天,即使是在一般的衛所,凍死人也是正常的。現在他們一個人都沒有凍死,這太難得了。
“按照你們的意思,那張賊豈不是要凍死不少人?”秦翼明驚訝的問道。
“那是肯定的!”衆人點頭,大家都覺得肯定凍死了不少人!
“既然這樣,那我們不用等小猴了,咱們現在趁機進攻張獻忠,豈不是事半功倍?”秦翼明覺得如果張獻忠部現在在受凍的話,戰鬥力肯定是大打折扣的,那他們進軍肯定是個好時機。
“恐怕不行啊!”楊九一說道。
“爲何?”秦翼明不解道。
宋獻策吹了口菸圈,道:“你自己出帳外走一走,便知道爲什麼不可行了!”
秦翼明披上披風走了出來,一出營帳,腳就深深的陷入雪裡,這大雪太厚了,人很難正常行走!
雪還在下,片片團團如扯絮般飄灑在這一座座帳篷之上,四處早已是白茫茫一片,連綿起伏,銀裝素裹。風有一陣沒一陣的席捲着秦翼明的全身,攏着披風的手又緊了幾分。鵝毛般的大雪覆蓋着秦翼明的髮絲,偶有幾簇溜進頸間,融化成水滴劃入脊背,激起一個個粟慄。
“這麼大的雪,會凍死多少我大明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