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軍繼續西進南陽府,目標唐縣。
秦翼明領着七萬大軍,浩浩蕩蕩,旌旗遮天蔽日,當然,這裡面還有協從營兩萬多人。
本來盧九德等人是建議分兵西進的,可是秦翼明堅持要大家一起走,這樣聲勢浩大,張獻忠的探子看到了朝廷大軍後,估計他們不需要一兵一卒就可以解唐縣之圍,而且還可以防止張獻忠偷襲,分化他們,各個擊破。
陳大全昨夜一整晚沒有睡覺,他忙着給崇禎皇帝報告喜訊,在醞筆一遍又一遍後,最後他終於寫出了讓自己滿意的奏摺,把秦翼明軍隊如何大戰羅汝才,取得了多大的勝利寫得有過之而無不及,功勞這種東西,他這樣的人一輩子都碰不上幾次,而且這次還是天大的功勞,他就是跟盧九德撕破臉也不會有絲毫的退讓。同時,他也把盧九德、陳大全等人在崇禎面前數落了一遍,參盧九德畏敵在前,搶功在後,陳大全等人盲目西進,被流賊打得大敗,損失慘重,若不是秦翼明扭轉乾坤,此戰後果不堪設想等等。
“少爺,你看,這隊伍一眼望不到頭,這人多氣勢就是不一樣,現在可是六七萬人啊!”小猴騎着馬,一隻手抓着繮繩,一隻手抱着睡着的阿花,自豪地說道。
秦翼明也是第一次帶領這麼多人,他還是頭一次領着大兵團運動作戰,他一向奉行的是精兵政策,人多不一定戰鬥力強大,現在他內心頗有壓力,一個錯誤的決定,可能要害死不少人。
“有什麼好開心的,我有如坐鍼氈的感覺!”
宋獻策一旁鼓勵道:“秦武夫,這可是你建立威望的時候,你可不能退縮啊,接下來打幾場漂亮仗,把你的威望在大軍中建立起來,以後有大好處!”
“這一仗打完,各路大軍都要各奔東西,各回各家的,又不是一直讓少爺統領。”小猴喃喃道,他倒是希望這些人都是秦翼明的部隊,可那不現實。
“你懂什麼,所謂三人成虎,衆口鑠金,正因爲這樣,那些士兵解散後,到時候回到地方到處宣揚秦總兵的威名,你說秦大人的赫赫名聲,還不傳遍大明所有士兵的耳朵裡啊!”宋獻策說道。
“那有什麼用?”小猴覺着這些人不會是秦翼明手下的兵,名聲一點用處也沒有。
宋獻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呵斥道:“哎,乖兒子,你可知何爲勢?”
“勢?”
“勢者,盛力權也!得勢就是得權,你懂不懂?”
“不懂!”
“......”
“報,大人,前面是大狐山,陳總兵問我們是不是先探查一番在前行,陳總兵說這裡可能有埋伏。”哨兵問道。
楊九一湊近說道:“聽說之前陳總兵就是在這裡重了埋伏的。”
秦翼明瞭然,這才明白陳洪範爲何如此小心翼翼,不過他斷定張獻忠這伎倆不會用兩次,道:“楊千戶覺得這張獻忠還會再來埋伏一次?”
“應該不會!但是小心爲上!”楊千戶回答道。
此時的張獻忠正在糾結一個問題,他到底時跑還是打!
探子回報,秦翼明現在帶着六七萬大軍從汝寧府而來,行軍速度雖然不快,可是這汝陽跟唐縣就這麼點距離,幾日的路程就能夠到達。
雖然張獻忠部和羅汝才殘部加在一起,張獻忠還有十多萬人,可是他卻不是很有信心。
“你們都說說,該打還是該撤?”
孫可望第一個站出來,道:“大王,我們加在一起,有十多萬人啊,當然要打啊,這秦翼明現在跟我們打野戰,還不一定誰輸誰贏呢?上次失利,完全是這秦翼明詭計多端,而且憑城牆據守,火器犀利,不然安陸縣早就被我們拿下了。”
一提起安陸縣之戰,張獻忠又記起了那可怕的一幕,那巨大的鐵箭,還冒着黑煙,然後爆炸,一個個鉛彈四處迸射......
潘獨鰲點了點頭,道:“我也贊成打,我們這麼多人,不能就這麼灰溜溜地逃跑,這樣太影響大軍的士氣了,長此以往,將士們一聽到秦翼明的名字,就沒了士氣,那我們還怎麼跟官兵打仗?”
張獻忠覺得有道理,秦翼明也就是火器犀利點,然後陰謀多些,小心一點就是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內心就是有點恐懼秦翼明這個名字。
羅汝才提醒道:“這個秦翼明可不好對付,詭計多端,如果要打的話,我們一定要防着點,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了。”
劉文秀不發表意見是正常的,可是張獻忠想聽一聽李定國的意見。
“寧兒,你說呢?”
李定國本意是想避其鋒芒,但是現在大家都傾向於打,他說了會招致別人的反感,不過生死關頭,他還是說道:“大王,秦翼明以一萬精兵,大破義軍六萬,現在統領七萬精兵,鋒芒正盛,我建議大軍避其鋒芒。”
“哼,什麼避其鋒芒,就是逃跑唄?若不是老天瞎了眼,我早就拿下此賊的首級了!”孫可望憤恨道。
李定國不加理會,指着地圖道:“大家請看,我們現在是在唐縣,這唐縣背靠堵水,現在雖然河水淺,但是我們要徒步過河還是辦不到,如果我們作戰失利,這堵水將是我們的墳墓,我們逃無可逃,但是如果我們撤圍,在堵水西側嚴陣以待,這堵水就是我們的天然屏障,明軍的士兵再多也很難攻打過來,我們的軍糧充足,義軍的兄弟只要有口飯吃就行了,而朝廷的大軍卻不同,他們不僅要吃飯,而且還要發餉銀,只要我們能夠守住堵水幾個月,我想朝廷大軍肯定補給跟不上,甚至可能鬧兵變,到時候我們在渡河反攻,一擊必勝!”
衆人皆是點頭,李定國說的有道理,朝廷數萬大軍,加上左良玉的三萬後,就是十來萬大軍,這麼多人,靠南陽府根本就無法支撐,朝廷的規矩他們可是知道的,官兵的軍糧很多都是由當地官府開倉供應,這河南年年乾旱,年年欠收,哪裡有能力養這麼多的人,時間久了兵變是遲早的事情。
“大家覺得如何?”張獻忠問道。
衆人沒有意見,都點頭贊成。
孫可望有點不甘心地說道:“可是我們圍了左賊這麼多天了,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現在就這麼放棄太可惜了。”
張獻忠也是很不甘心,左良玉是他最想殺的人之一,他多次敗在左良玉的手下,可是現在形勢所逼,放了左良玉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就聽寧兒的,我們撤到對岸去!讓火夫造飯,文秀,你去收集船隻,吃完飯我們過河。”
左良玉這些日子過得真苦,唐縣內的糧食已經吃完了,幾萬人現在沒糧食吃了,這樣下去,不用張獻忠打進來,他的士兵也會自己開城投降了,在沒辦法的情況下,他只能用自己的老套路,放縱自己的手下,讓他們搶老百姓的糧食,現在唐縣內已經沒有什麼軍紀可言,縣內的百姓家家遭殃,不僅口糧被搶了,婦女還遭到了那些大頭兵的玷污,他們彷彿活在人間地獄。
可即使這樣,糧食還是不夠吃,他沒有辦法,只能抓百姓當口糧,這樣雖然有違天理,有違人和,他寧願犯下這些罪孽,他也不願意投降流賊,遺臭萬年!
可是讀書人出身的唐縣知縣,看到左良玉如此對待自己治下的百姓,恨的咬牙切齒,他多次找左良玉理論,可是左良玉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對他的言辭威脅充耳不聞,甚至根本就不見這個所謂的知縣大人,知縣無可奈何,只能到處籌集糧食,希望左良玉約束部下,少殺點人。
夜深人靜時,左良玉躲在房內喝悶酒,心情非常不好,他感覺自己的末日到了,這麼多天,沒有一支軍隊來救自己,他又突圍不出去,煩悶的他只能是借酒消愁。
“征戰沙場幾十年了,老子什麼事情都碰到過,但是從來沒有絕望,即使部隊被打散了,老子依然可以東山再起,張賊那個手下敗將,也是多次被老子打得四處逃竄,可是這次,恐怕真的是窮途末路了。”左良玉喝了一口悶酒,雙眼無神,馬良文和陳治邦呆立兩旁,心情複雜。
“這該死的張獻忠,賊可恨,沒想到這狗賊此次居然如此厲害,先是打敗了咱們,然後又大敗了陳總兵他們的四萬聯軍,現在陳總兵他們也被圍在了汝陽,恐怕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馬良文憤懣道。
“總兵大人,你不是給候恂侯大人寫信了麼,秦翼明那煞星應該會來就咱們的!”陳治邦說話的時候,自己的沒有底氣。
“就別說他秦翼明能夠摒棄前嫌了,他即使來救,可是他能有多少兵力?我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並未真心指望他。”左良玉愴然道。
“眼下真正能救我們的只有秦軍了,就是不知道朝廷有沒有給孫傳庭大人下達命令。若是孫大人的秦軍出潼關,咱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左良玉苦笑了兩聲,道:“除非奇蹟!累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
“是,將軍!”
“陳副將、馬副將,以後庚兒就拜託你們了!”
陳馬二人一愣,不知何意,不過也沒多想,就離開了左良玉的書房。
左良玉忽然拿起桌上的長劍,噴了口酒,然後用粗布搽拭起來,喃喃道:“老朋友,咱們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今日,我就用你來結束我左良玉的性命!只有我死了,我的將士和唐縣的百姓才能活下去,庚兒才能活下去。”
左良玉拿起了寶劍,劍刃鋒利,在燭火下閃着亮光,慢慢地靠近自己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