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的大帳內,進來一位英姿颯爽的年輕少年,可能是纔到軍營的緣故,少年臉上並沒有那些當兵的應有的滄桑,反而是一臉的稚氣,那緊皺濃黑的健眉,慌張的眼神,讓左良玉看着就來氣,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左良玉唯一倖存的兒子左夢庚。
左良玉看着自己的兒子左夢庚,一點大將風度都沒有,內心微怒,呵斥道:“看看你,一點當將軍的樣子都沒有,急什麼急!天塌得下來麼?天就算塌下來也要頂住,着急個什麼?”
左夢庚縮了縮腦袋,他看動自己的父親就像老鼠看到了貓,非常懼怕,老實地站在一邊,不敢再吭聲。
陳治邦和馬良文是左良玉的老鄉,同時也是他的左右臂膀,關係非常親密,對於左夢庚,他們更是向對待自己的主子一樣的忠心,對自己的兒子一樣的愛護。
“呵呵,少將軍還年少,剛到軍中不久,有些急躁也正常啊,將軍何必責備之,我等這般大的時候,還不如少將軍呢!”副將陳治邦出來打圓場。
“是啊,少將軍年少不懂事,現在來到將軍身邊,將軍應該慢慢教導纔是,少將軍是人中英才,將來必然超越你我。”
副將馬文良也幫襯說着,這左夢庚是他們看着長大的,他們哪裡捨得左夢庚被如此訓斥。更何況現在左良玉的親人就這麼一個兒子了,那該死的曹操,在禍亂中原的時候,順帶光顧了一下左良玉的老家臨清,把左良玉的家人殺了個乾乾淨淨,好在左夢庚貪玩,出來尋歡作樂撿了一條命,給左良玉留了一條命根子,也算老天對左良玉的照顧。
“哼,就是你們慣壞的!”左良玉嘴上責備,心裡也是心疼自己的兒子,他只是恨鐵不成鋼罷了,自己的兒子跟秦翼明差不多年紀,可是秦翼明卻是比自己的孩子強上許多。另一方面他也很自責,自己久經沙場,嗓門大、脾氣臭,左夢庚被自己吼得畏畏縮縮,似乎非常害怕,就這麼一個兒子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活在自己的恐懼和權威之下,內心深處,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兒子活的開心、幸福。
“將軍,我看我們還是談談該如何應對當前局勢爲好!”馬文良轉移話題。
左良玉藉着臺階,把目光移開,問道:“你們覺得我們該如何應對?”
“爹爹,尚書大人不是讓我們等援軍麼?”左夢庚的話本來沒有毛病,可是左良玉卻聽了不舒服,他憑什麼要聽熊文燦的話!
馬文良等人知道左夢庚的話讓左良玉內心不痛快了,立刻給左夢庚使眼色,並搶先開口道:“這南陽城內可是住着唐王的,若是讓賊人破了城池,誰都擔待不起,總兵大人,我看我們應該伺機而動,援救南陽!”
“對啊,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南陽被賊軍攻陷而坐視不理吧!”陳治邦也順着左良玉的心思說道,他們只強調了一點,左良玉此時可以合理地不管熊文燦的軍令。
“南陽城不是那麼好破的,今日大軍好好休息,明日出發,援救南陽城!”左良玉命令道。
“遵命,將軍!”
翌日,左良玉大軍沿着堵水河支流泌陽河一路西進,在傍晚的時候來到了堵水河,左良玉卻下令全軍駐紮,停止前進,大軍安營紮寨,埋鍋造飯起來。
左良玉的決定自然是沒有人敢反對,但是卻有不同的聲音,在左良玉的大帳內,總兵副將們就在商議這個問題。
“將軍,我們不過河麼?現在南陽的軍情緊急啊!”馬良文疑惑的問道。
左夢庚點了點頭,跟着跟着問道:“對啊父親,要是南陽城被破了,恐怕皇上會怪罪。”
左良玉瞥了一眼馬良文,又瞥了一眼左夢庚,問道:“馬副將,你從來不會質疑我的任何決定,今天怎麼了?”
馬良文和左夢庚沒有想到左良玉一下子就看穿了,其實是左夢庚想問,但是又害怕自己的父親責罰,於是鼓搗着馬良文拋磚引玉,左夢庚初來行伍,多半是紙上談兵,但是卻有一顆讀書人的赤子之心,滿腔的熱情好像要在戰場上揮灑,他擔心自己父親拖拖拉拉的,南陽城會落入張獻忠之手。
馬良文嘿嘿一笑,道:“將帥,我是覺得少帥說的有道理啊,咱們應該立刻過河,若是白天過河,那賊軍探子必然知曉了,到時候就達不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效果了。”
“對啊父親,咱們現在趁着夜色過河,明日等張獻忠在城牆下激戰焦灼之時,咱們趁機攻之,必然大獲全勝!”左夢庚講自己的計劃的時候,情緒激昂、眉飛色舞,彷彿用了他的計謀,大獲全勝就在眼前一般。
左良玉看得出來,自己的兒子現在已經躍躍欲試,想統領軍隊做大將軍了,他也不好潑涼水,淡淡道:“在軍中,一切都須服從命令,不需要有那麼多個人的想法。張獻忠造反這麼多年了,不但沒有被殲滅,反而越做越大,此人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咱們從泌陽移師堵水河,做了個姿態,就夠了!”
“可是父親,戰機稍縱即逝啊!”左夢庚着急道。
“兒啊,上次爲鄖陽被張獻忠大敗,可是朝廷和皇上只是口頭訓斥,並未真正的責罰,你知道原因是爲什麼?”
“父親爲大明徵戰多年,勞苦功高!”左夢庚自豪道。
“屁,袁督軍不勞苦功高麼?可是怎麼樣?還不是鬥不過那些該死的文臣,只要咱們手裡有兵,那幫人就不敢把咱們怎麼樣,張賊現在勢大,雖然都是流賊,可是也有二十多萬,咱們才四萬人,等他們在南陽城下消耗得精疲力盡了,咱們再過河,到時候張賊知道咱們大軍將至,自然離去。再者,咱們在堵水河駐紮,賊軍若是想偷襲咱們,也不容易。”左良玉道。
“不戰而屈人之兵,將軍之計妙啊!”馬良文點了點頭。
左夢庚雖然很不贊同這樣袖手旁邊的辦法,但是也犟不過,只能無奈地離開大帳。
堵水河對岸,一支由劉文秀爲大將的軍隊正在蟄伏中,他們一直在等待着時機,按照李定國的想法,劉文秀的大軍埋伏在這裡,等左良玉的大軍渡河之時,他來個半渡而擊,到時候左良玉的大軍必然大亂,可是他等了兩天,左良玉的大軍就在眼前,怎麼都不渡河,官軍唯一的動作就是在不停地收集民船。
“難道是他們的船收集的還不夠,來人,速去稟報大王和安西將軍,左良玉的大軍一直不渡河,咱們是不是還繼續守在這裡!”劉文秀命令道。
半日後,李定國來到了劉文秀的大帳內。
“安西將軍,這左良玉狡猾得狠,他不過河,你看咱們該怎麼辦?”劉文秀問道。
李定國早就已經看過對面官軍的駐紮情況,遠遠都能看到對岸的炊煙,左良玉似乎真沒有過河的意思。
“現在秋冬了,這河流也不那麼湍急,左良玉怎麼就不着急過河呢?要不咱們也別在這裡傻等着了,今天晚上我就來個偷襲,他不過來,咱過去!”劉文秀試探地問道。
“不可,左良玉不是一般的總兵,你看他的營寨佈防,機警而嚴密,咱們偷襲,定會吃大虧。還是要想辦法讓左良玉過河才行!”
“可要是左良玉一直不過河,難道我還要一直等下去不成?”
“不會的,左良玉遲早要過河的,如果不過河,他眼睜睜地看着咱們大王拿下南陽城,到時候朝廷饒不了他。”李定國堅定道。
劉文秀點了點頭,李定國說的道理他懂,可是問題是南陽那邊打得熱火朝天的,他卻被晾在這裡無所事事,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
“哎,那咱就一直在這裡等着吧。”
李定國看着劉文秀情緒低落,笑着說道:“呵呵,劉將軍,不只是你一個人在等着啊,平東將軍孫大哥不也是在堵水河上游秘密等待麼,他都沒有着急,劉將軍一向沉穩,怎麼反而着急了呢?”
“呵呵,我是怕到時候南陽城拿下了,捉了唐王,到時候好東西都被曹操的人給分了,咱們什麼好處都撈不着!”劉文秀笑道。
“等着吧,今天我來之前跟大王建議了,南陽城內出來的求救的探子,咱們一概放行,到時候左良玉還能這麼穩如泰山?”
接連兩日,左良玉每隔三個時辰就會收到一封來自南陽城的求救信,熊文燦也是急令左良玉火速救援南陽城,可左良玉不爲所動。
“父親,快出兵吧,在等南陽城就被流賊給拿下了,到時候朝廷會怪罪下來的。”
“是啊將軍,現在可不能在等了。根軍我們的探子來報,南陽城已經是殘垣斷壁,城下流賊的屍體堆積如山,現在雙方交戰已經白熱化,我們若是還按兵不動,恐怕說不過去了。”
“將軍,熊文燦的軍令昨天就到了,讓咱們出兵援救南陽,再不出兵,恐怕......落得個不服軍令、畏敵不前的罪名。”
“將軍,賊軍勢大,咱們應該避其鋒芒,我看咱們應該退守泌陽。”
左良玉有點猶豫,有主張立刻渡河的,也有主張退守泌陽的,在大家的吵雜爭執中,左良玉忽然一拳重重地敲定在桌面地圖上,所有人都停止了爭吵,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左良玉,大家知道,左良玉有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