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那個被誤傷太監的慘叫,崇禎的心情更糟了,看着這個太監,彷彿就像是看到導致局勢敗壞至此的餘大成一般,冷喝一聲“拖出去,廷杖!”
當值的曹化淳趕忙上前,擺了一下手中的拂塵,兩個太監迅速的將這個倒黴的同伴擡出去,既然皇爺發話了,哪怕這個同伴是無妄之災,他們也得執行。
受傷的太監也不敢再喊疼了,若是再惹得皇爺不高興,可就不止廷杖這麼簡單了,到時候可能直接改杖斃了,另外兩個宮女迅速的將碎片和地上的鮮血清理乾淨。
曹化淳小心的看着餘怒未消的崇禎,低聲道“皇爺,天晚了,您也累着了,早點歇息吧!”
曹化淳算得上是崇禎皇帝最信賴的人了,這個時候也只有他能讓崇禎鎮定下來。
他十二三歲就淨身入宮,後來宮中受到良好的教育,詩文書畫,樣樣精通,深受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的賞識,倚爲親信。
萬曆末年,被安排到太子府,陪伴還是五皇孫的朱由檢,當時崇禎才六七歲,可以說是看着崇禎皇帝長大的。
“歇息?”崇禎苦笑了一聲:“這麼多摺子,有關於建奴軍情的,有要銀子賑災的,有湊請調集大軍剿滅叛亂的,軍情十萬火急,朕怎麼歇息?”
曹化淳稍一猶豫,低聲道:“這些做臣子的哪個也沒有皇爺您這麼操勞,您的龍體纔是咱們大明的根基呀!”
“哎,這是祖宗的天下,叫朕如何不操勞?”崇禎搖了搖頭,將脊背靠在寶座上,嘆了口氣道“天下人都以爲這龍椅是好坐的,卻不知又硬又冷,一不小心便跌下來了,天底下恐怕最難呆的地方就是這兒了!”
“最辛苦是帝王家呀!“曹化淳嘆道,他站在崇禎的身後,可以清晰的看到天子的髮根處已經有星星點點的白髮,而他還是二十出頭的好年華呀!
曹化淳清晰的記得幾年前,眼前這位大明天子剛入宮繼承大統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不動神色間便消滅了魏忠賢和依附於他的閹黨,曹化淳當時心裡是着實的高興,大明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在此內憂外患之際替大明降下了一位英主。
沒想到,短短的幾年工夫,國事日非,這大明的天下一天天亂下去,天子也憔悴成了這般模樣,教人情何以堪,難道天命當真已經不在大明瞭嗎?一想到這裡,曹化淳就覺得整個人掉進冰窟裡一般,不敢再想下去。
“曹大伴,你看着徐從治所奏的事情應該如何處置?“崇禎靠在寶座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用夢遊一般的聲音問道。
曹化淳稍一沉吟,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參合到這件事情去,儘管他是崇禎最信任的人,但是崇禎的脾氣他還是很瞭解的,過於急躁,就像前不久被下獄的三邊總督楊鶴一般,事情稍微出現差池,就會被降罪。
這種大事情,自己懂的又不是很多,如果亂說,萬一出現什麼大問題,他可擔待不起。
“皇爺,此乃朝廷大事,並非奴才一個閹人可以置喙的!”
“你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也是入掌機密的了,朕讓你說你就說!”
“是,皇爺!”曹化淳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一下。
曹化淳作爲司禮掌印太監,下面的奏摺他有過目,回想了一番,然後說道“徐巡撫所奏報的事情,無非就是鄧州的叛軍現在圍攻萊州,叛軍恐怕無心接受招撫!叛軍是否願意接受招撫,老奴不知,但是萬事都要做好準備!
而不管是招撫叛軍,還是再調集大軍將登州的叛軍剿滅,都離不開錢糧!
奴才以爲,牽涉到錢糧的事情,應當與畢尚書說一聲,他應該有些法子!”
“嗯!”崇禎點了點頭,曹化淳的話正符合他的心意。
崇禎之前是太過煩躁,這個簡單的問題都沒有考慮到,經過曹化淳這麼一提醒,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事情,說到底就是‘錢糧’二字,只要這個問題解決了,到時候對登州的叛軍是撫是剿,就掌握在朝廷手裡了。
現任戶部尚書是畢自嚴,自從他上位以後,卓有成效的工作已經給崇禎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朝廷的財政狀況雖然還是一團糟,但是相比天啓末年,已經有了不少好轉。
雖然有些時候他沒有接受對方的建議,但崇禎在遇到財稅方面的問題時,第一個想到的並非內閣的輔臣們,而是這位還沒有入閣的戶部尚書,畢竟他在這方面乾的還不錯。
“曹大伴,那就明天早朝後就請畢大人應對吧!”
“奴才遵旨!“曹化淳躬身行禮,隨即他指着一旁的水漏對崇禎道“皇爺,您看都已經四更天了,再過會兒就要早朝了,您還是歇會吧!”
“也好,就聽曹大伴你的!”也許是因爲解決了一個困難,崇禎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站起身來,早有小太監上前引領,他將前往隔壁的一個房間打個短短的盹兒,讓他勞累了一天的身心,能夠得到短暫的休息。
約莫到寅時剛過,也就是後世凌晨五點鐘的時候,儘管纔剛睡下不到兩個時辰,疲倦還沒有徹底散去,這位大明帝國的主宰就必須起身梳洗,換上朝服前往太和殿,舉行早朝。
這種生活方式,即使在大明朝的太祖皇帝朱元璋身上也不曾發生,朱元璋雖然事無鉅細都要過問,每一份奏摺都要親自審批,但不意味着他像崇禎這樣,每天的休息時間都不夠。
崇禎這種缺乏睡眠的生活,在歷史上幾乎沒有間斷的維持了將近十七年,直到北京城被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軍包圍,那個歪脖樹下,崇禎才能從十七年的勞累中解脫出來。
寅時一刻,端門外。
天空還是一片昏暗,北地的寒風依舊在呼嘯,大明朝的文武百官們,三三兩兩的聚成團,一邊談論着近日的大小政事,一邊等待着入門的鼓聲。
這些帝國權力最頂峰的一羣精英們,此時也和幾百年後的擠早班地鐵的上班族們一樣,揉着睲鬆的睡眼,打着哈切,談論着上司和同僚的八卦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