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難民,並不是自願流落到這個程度的,都是因爲遼東戰事的已在失利,在韃子的屠刀威脅下,不得不得背井離鄉,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山東半島的。
天啓元年,努爾哈赤率兵攻克了瀋陽和遼陽,隨後對整個遼東都司進行征伐,一時間勢頭兇猛,短時間內攻陷了遼東大片土地。
隨後便開始了對遼東漢民的奴役政策,遼東地區的大多數漢民(即除去原本就已經成爲奴才的漢民以外),從“計丁授田”的後金國“民戶”,下降爲繳納高額地租、慘遭莊主壓迫的封建農奴,遼東漢民過的是苦不堪言,農奴制莊園惡性擴展,遍佈後金佔領區。
光是這些也就算了,對於漢民來說,只要能活下來,很多人都會選擇忍耐,不到死亡威脅的時候,多半不會選擇拼命反抗,然而努爾哈赤對待漢民不光是奴役,而且還有大規模的屠殺。
天啓三年,六月,聽說復州漢民人數增加,努爾哈赤認爲這是明朝派人前來,試圖帶走這些漢民,爲了防止他們逃跑,努爾哈赤派遣大貝勒代善、齋桑古、阿濟格、杜度、碩託等貝勒,率兵兩萬,前往復州。
根據努爾哈赤的命令,將復州男人全部殺光,女子及牲畜全部擄回,一時間,復州成爲了無人之地,除了少數躲進深山之中的幸運兒,大部分人都成了韃子的刀下之鬼。
天啓五年正月,努爾哈赤連下九次命令,遣派大批韃子,在建奴控制的大部分地區,查量漢民糧谷,凡每人有谷不及五斗的,定爲“無谷之人”。
而“無谷之人”代表着“不耕田、無谷、不定居於家,欲由此地逃往彼處(明國)之光棍”,諭令八旗“應將無谷之人視爲仇敵”,只要發現家中沒有五斗米的人,或者是乞討的漢民,一律逮捕,然後送往瀋陽,集中屠殺,免得浪費糧食。
天啓六年,努爾哈赤下達長諭,指責漢民“窩藏奸細,接受札付,叛逃不絕”,歷數鎮江、長山島、川城,耀州、彰義站、鞍山、海州、金州等地漢民武裝反抗事例,宣佈要斬殺叛逃之人。
他命令八旗貝勒和總兵官以下備禦以上官將,帶領士卒,各去自己轄屬的村莊,“區別”漢民,凡系抗金者,一律處死。各將遵令,“分路去,逢村堡,即下馬斬殺”,一時間沿海地區,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遼東的漢民面對的情況更加艱難,隨時可能小命不保,自然不願意在做韃子的順民,然而奮起反抗大部分都被殺死了,膽小一些的就開始逃亡。
當時逃跑的主要路線有三條,一條是陸路,逃到錦州以西,由於錦州到山海關之間是一條狹長的平原地帶,北方是崇山峻嶺,南方就是渤海,很適合屯田。
按照孫承宗的“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的戰略,將這些逃難過來的遼東漢民,安排在這狹長的平原地帶屯田,抽調其中的精壯男子爲兵丁,組成了目前對抗韃子的主力--關寧軍中的基層士兵,軍官依舊是遼西將門子弟擔任。
第二條路線就是投奔毛文龍,天啓元年,毛文龍受遼東巡撫王化貞之命,率二百人進攻皮島,拿下皮島後又帶兵攻入鎮江,擒獲後金遊擊佟養真(又名佟養正,努爾哈赤妻弟,康熙姥爺)及其子佟豐年、其侄佟鬆年等,隨派陳忠等襲雙山,擒斬後金遊擊繆一真等。
隨後寬甸、湯站、險山等城堡相繼歸降毛文龍,後來毛文龍又控制黃海渤海之上諸多島嶼,又從後金手中攻下了鐵山、昌城等城池,連帶周圍一大塊區域,雖然這些地盤都在朝鮮,但是毛文龍就是死皮爛臉,不歸還朝鮮,當做自己的地盤發展,而且還勒索朝鮮國王。
一直到毛文龍被袁崇煥斬殺,所接受的遼東漢民,超過六十萬人,對於這些漢民來說,毛文龍就算是他們的再生父母了,雖然日子也過得很苦,但是起碼比在後金佔領區要好,不光被人當做奴隸,還隨時面臨着被砍掉腦袋的威脅。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毛文龍救下的可是六十萬人,不知道比那個只會忽悠剛剛十七歲,還是個孩子的崇禎皇帝的袁大忽悠,強多少倍了。
第三條路線,就是從遼東半島,渡海前往山東半島的登萊二府,這一部分遼東漢民,差不多也有三四十萬人,不過相比於前兩種情況,他們的日子就要苦多了。
從遼東漢民上岸的一刻,就開始受到山東地方官府的盤剝,因爲他們根本沒有人罩着,根本無力反抗,隨便來個微末小吏,都能對他們頤氣指使,吃拿卡要。
主要還是因爲地緣因素,明朝立國之初,拿下遼東以後,幾乎就沒設置什麼州縣的民政機構,代之以軍管,成立遼東都司,設置二十五個衛指揮使司。
可以說遼東漢民,大部分都是軍戶,或者是被衛所管轄的民戶,文風不盛,讀書人不多,壓根沒有幾個出人頭地的,幾乎沒有那種做官做的特別大的遼東人。
這也就意味着,朝中幾乎沒有他們遼東系的官員,被欺負之後,連一個替他們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年頭,可沒有什麼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更沒有什麼同一個民族就是一家人的概念,有的只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宗族和同鄉關係,跟你非親非故,沒人會可憐你,別說你不是山東人,哪怕你不是本縣人,是隔壁縣的人,他們一樣欺負你。
這種現象後世社會也有,只不過沒有那麼嚴重罷了,而且爲了和諧安定,類似的事情,不經常見諸於媒體,不爲人知罷了。
用魯迅的話來說,這些都是吃人的人,他們可不管你可憐不可憐,只要自己的過得好就行。
關寧和東江的遼民過得好一些,是因爲當地的統治者,需要從他們之中招募兵丁屯田,對抗韃子,必然不會對他們太差,而且他們還有與敵人作戰的繳獲,以及斬獲首級的軍功封賞。
這些登陸山東半島的遼民,原本大多是種田的軍戶民戶,或者依靠打獵爲生的獵戶,離開遼東就以爲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加上一直被盤剝,所以過的格外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