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溫柔,海風輕漾,彷彿夢幻之中,給一雙清涼的水掌粗糙地拂在人的心上,那種摩擦的質感,令人陶醉。
“毛大哥!”
在距離叛軍人影只有五十多米的地方,冰梅的手指扣動了毛仲的肩膀。
“怎麼了?”
毛仲的眼睛,閃閃地盯着前面,這是戰場,生死場,叢林法則殘酷地橫亙在面前,黑暗的樹林裡,也許有許多警惕的目光在盯着他們,稍有風吹草動,一隻箭,也許十隻箭,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就攢射過來,那時,只穿着夾層棉質衣服,在腰間纔有單薄皮甲的毛仲,絕對沒有抵禦的能力,就算他的聽力超常,畢竟也不是神仙。
毛仲是咬牙切齒地低沉吼出來的,要不是後面有淡淡的清香傳來,及時地撫慰了他躁動的靈魂,也許將匕首做一個半環狀的反拉,讓一切可疑的聲源徹底消逝,纔是解決問題的最佳答案。
他很想將壞蛋這個詞彙再還給她,而是加上妖精,害人精,紅顏禍水等更刻毒的字眼兒。壞蛋其實不僅僅一個曖昧十足的稱呼,更表明了一種安全認證。僅僅以氣味令人不爽,遠沒有壞人可怕,後者畢竟有手腳可以居心叵測地,甚至傷天害理地大動。
“大哥,瑩瑩不在這裡吧?”
毛仲的心頭一熱,忽然彷彿置身於當年的戰友之中。在雪豹突擊隊的日子裡,艱苦卓絕的訓練和枯燥乏味的地獄式生活裡,唯一的亮色就是戰友的情誼,互相攀比競爭,互相照顧問候,甚至許多惡作劇都那麼令人難忘。到了國際刑警組織以後,這種溫情脈脈突然就淡漠了,除了激烈的競爭,生死攸關的考驗,就是冰冷和寂寞。很多時候,他都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奮鬥,爲什麼要活着,一部殺人機器或者說拯救世界的正義感,距離他的心靈實在太遙遠了。就是康德先生感慨無限的深邃星空,在他的世界裡,也只是虛無。
“那好吧!我們回找。”
畢竟,瑩瑩就在附近,那是個鮮活的生命,在失火的珠寶店,智慧的救助者只能拿到門口距離最近的物件,而且,那個身體尚未發育完全,因此顯瘦削輕盈,皮膚同樣雪膩的小姑娘,給了他太多美好的印象。
兩人在黑暗中悄悄地來去,警覺着前面,後面,左右周圍的動靜。一絲絲微弱的異常都引起他們高度地緊張。甚至,可能是蟲兒自己的休息間歇,都讓毛仲懷疑前面的樹叢下有人在潛伏。
他最擔心的有兩個,一是叛軍的守候,既然叛軍發難,一定大有準備,島嶼上的戰俘本就多過陳家守軍,如果周圍的叛軍再趕來增援的話,比例之懸殊將更加難以預料,毛仲更側重後者,海洋島上的毛承祿不是孤家寡人,既然孔有德和耿仲明這些歷史名人已經扯旗反叛,佔據了山東巨鎮登萊諸州,連敗大明官軍,則說明,明朝東江鎮的整個結構體系已經崩壞,叛亂成風,具有濃郁家族性質的毛文龍部水師因爲主帥被斬而銜恨於朝廷,揭竿而起,似乎是順理成章的。那麼,這少帥毛承祿就有相當大的號召力,比熊貓燒香病毒的傳染性還強還可怕,周圍島嶼叛軍聞風而來符合基本邏輯。
第二,那兩隻“功夫熊貓”不知道身在何方,在暗夜之中,這倆笨拙的傢伙具有強大的殺傷力,那麼,在島嶼上就只這倆貨色?還有沒有其他猛獸隱蔽以待?冰梅所說的蛇也不是完全唬人的,貌似渤海灣一帶的島嶼上,腹蛇毒性很強,這裡雖然在蛇島的東邊,誰又能保證沒有?
想到這裡,毛仲的頭就大了。根本不明地利形勢意氣風發地到處亂闖,是新出道的街頭蠱惑仔們常犯的錯誤。
毛仲拉着冰梅的手,迫使她冷靜下來,“噓!”
冰梅立刻就矮下身子,再也不敢亂動。噓聲並不是指有了危險,而是毛仲的詐術,不這樣,這個渾身是刺兒的青春期美女不定又往哪兒禮貌範圍之外的地方構思去了。
“就在這裡呆着,這是唯一的方案。”
“知道了!我,我聽你的!”
兩人的對話基本流暢,沒有障礙。
毛仲感謝上帝,當然是中國人的上帝,不是那個手拿十字架,不,是被別人拿在手裡,自己釘在十字架上的耶蘇的老爹,派個兒子來拯救世界,卻連幾個獄卒都鬥不過,簡直是……可憐。
“你的刀呢?箭呢?”
“還在那兒吧?”
“走,去找!”
呆着也不是事兒,坐以待斃和坐享其成是一枚硬幣的兩面,可是,既然不敢奢望陳繼盛那個打仗很一般,生閨女倒很漂亮的老傢伙能夠顛倒乾坤,逆轉形勢,就只有及時地改弦更張了。
還是原來的地方最熟悉,也最安全。
毛仲拉着冰梅,悄悄地又潛伏到了原來的地方。在這裡,他們展開了秘密的搜查行動,叮的一聲,毛仲的匕首劃過了一道金屬性質的東西,用腳尖兒一撩,信手一抓,三根手指捏住。
“給你。”
“什麼?”
“命根子!”
“啊?”
冰梅居然恐懼地閃出了數尺,再也不敢來毛仲身邊。
毛仲暗暗嘲笑自己,一直還把這丫頭看得多清純多高雅多潔淨簡直和青藏高原的天空有得一比呢,瞧瞧,什麼男女間的江湖黑話都敏銳到條件反射了!
“你的刀!”
“我沒刀!”
“那你拿着!”
“哦!嚇我一跳,我還以爲……”
“那裡,去那裡!你,你,還有你,都去!”
一個粗獷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忽然爆炸般在左面閃出來,那兒在燈光的閃爍下,可見一個陡然下降的坡度,雜草深深,夜光悽迷。幾個身材魁梧的甲兵搖晃着刀槍大踏步地走上來。
那男人的臉在忽閃的燈光下顯得很猙獰,聲音卻有着渾厚的,令人舒服的磁性。
毛仲輕輕地揮手示意,讓冰梅彎腰,“他是誰?你認識嗎?”
“不認識。”
“這麼說是叛軍了?”
“恐怕是。”
“把你的刀給我!”
“你剛給我的呀!”
毛仲狠狠地,無良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將她的肩膀一壓,按到了樹叢更深處,一貓腰,往前面衝去。姿勢之優美,腳步之輕盈,速度之快捷,騰挪跳躍之靈動,簡直是一場視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