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純臣雖然沒有正式的帶兵打仗的經驗,可是卻也知道,如果糧食缺少,還可以減少供給,殺馬充飢,怎麼也可以堅持一下。
可是一旦缺水,那麼問題就大了。
對於建奴採取用屍體污染水源的方式,這並不意外,因爲早在漢朝時期,匈奴無力阻擋漢軍的進攻,匈奴人朝草原上的湖水中投擲動物屍體,就是出於這個目的。讓動物屍體污染水源,毒害可能前來飲水的漢朝軍隊,以阻止漢軍的深入。
蒙古人也會利用投石機,將腐爛發臭的屍體投進進攻的城池裡,這是早期的生化武器,要應該這種方式,其實不算太困難。
《武經總要》裡有着明確且詳細的記載,朱純臣雖然打仗的經驗不多,幾乎沒有,可是作爲世代將門,他反而有這種應該的方式,把屍體撈出來集中焚燒,然後讓士兵們把豆子,一堆一堆埋入沙土裡,過一夜時間,再挖出來看看,如果豆子膨脹,那就說明地下有水,如果不膨脹說明地下沒有水。
大明北伐大軍採取朱純臣的方式,很快就解決了建奴佈置的難題,在找到水源,挖出數十口水井,解決飲水問題以後,明軍士兵大振。
崇禎九年七月初四,清晨,建奴開始向大明北伐軍發起進攻,結果北伐軍以逸待勞,槍炮齊放,建奴進攻受挫,丟下一兩千具屍體後退。
在這個時候,吳三桂向朱純臣請戰:“乾爹,孩兒追殺建奴!”
朱純臣皺起眉頭道:“建奴大軍實力未損,撤退頗有章法,只怕是誘敵深入!”
“孩兒省得!”
吳三桂道:“孩兒此舉,明爲追擊,實則是探查建奴虛實,肯定會不輕敵冒進!”
朱純臣大喜道:“此計甚妙,就這樣打吧!”
隨着吳三桂率領關寧軍吳家三千家丁騎兵追擊,建奴撤退得更加快了,吳三桂越追越快,不知不覺反而靠近額仁達佈散淖爾。
雖然皇太極把額仁達佈散淖爾改名爲盛京,可事實上,這是一座非常小的城池,相對比較集中,額仁達佈散淖爾城並沒有城牆,只有一道土圍子,因爲額仁達佈散淖爾是一座靠近鹽湖的城池,由於夏天的時候雨水大,鹽湖在冬季會收縮面積,每年都會在湖畔留下班駁的鹽殼子,這相當於大自然對這裡的饋贈。
額仁達佈散淖爾這座城池就是這麼形成的,因爲城池太小,而且相當南方來說,略爲低窪,吳三桂看着額仁達佈散淖爾的百姓和軍官正在慌亂的潰逃,吳三桂大手一揮:“抓住皇太極,官升三級,賞銀萬兩!”
吳氏家丁兵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的殺向額仁達佈散淖爾,誰知道,就在吳三桂距離額仁達佈散淖爾城還有一箭之地的時候,城中居然升騰起了道道濃煙。
位於後方的大明北伐軍很自然的看到了這些濃煙,北伐軍各級將領紛紛派出騎哨,他們這才發現,居然是建奴跑了。
而吳三桂和吳家騎兵已經拿下額仁達佈散淖爾,其他明軍將領聽到這個情報,甚至不等朱純臣的命令,直接下令各自兵馬,直接殺向額仁達佈散淖爾城。
很快他們就發現在城西北方向,不時的出現一件件兵刃,一套套鎧甲,還有糧食,金銀細軟等物資。
要說皇太極其實還真是懂兵法的,把丟盔棄甲這一套玩得非常順溜,明軍北伐軍在這裡就亂了起來,有的騎兵想追擊,有的想撿便宜,也有的歡天喜地的用刀子割下蒙古或建奴士兵的首級,掛在馬頸上,爲了爭奪首級,將領們家丁又毫無懸念的吵了起來,你推我搡,大有打完建奴自己人再打一場的意思。
等崇禎皇帝和朱純臣,這個北伐大軍的中軍抵達額仁達佈散淖爾的時候,崇禎皇帝看到的就是一片亂象。
隨着中軍抵達,作爲京城的少爺兵,京營也加入了哄搶的行列,各軍將領也紛紛吵了起來。
“大人,他們要搶我們的首級!”
“大人,他們惡人先告狀!這幾十顆首級明明是我們斬獲的,其中兩個還是您親自用馬長槍死的,他們要硬搶!”
“胡說!明明是我們幹掉的!你睜大眼睛看看胸口,有三眼銃打出來的血洞!”
“幹恁娘,這是人死之後你們補槍的!你看這咽喉,明明就是我們將軍用長槍刺的!”
“那是你們偷偷用劍刺出來的!”
衆將領吵得崇禎皇帝也是頭大如鬥。
“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人回答崇禎皇帝的話,他又問道:“可有人抓住皇太極?”
“末將願繼續追擊皇太極!”
如果最開始吳三桂這麼跳出來,也不會有人追隨,可問題是,自從出關以來,建奴表現得非常慫,根本就不敢接戰,簡直就是望風而降。
看到皇太極連盛京都是了,明軍將士已經不再忌憚建奴,至少說從萬曆年間到現在,建奴闖下來的威名,在明軍心中已經不存在了,幾乎所有明軍將士都感覺,建奴也就比韃子硬氣一點點。
北伐軍將領紛紛請戰追周皇太極,崇禎皇帝如果在這個時候,見好就收,其實還不算太晚,因爲,這並沒有等到皇太極所要的天時。
可是崇禎皇帝現在和朱純臣已經被皇太極牽着鼻子走,皇太極只是利用一小部分部隊,以及漠北蒙古的老弱婦孺,時而不時的丟下幾個,讓明軍將領撿個漏。
“大捷,臣吳三桂俘虜賊奴皇太極僞皇后,博爾濟吉特氏哲哲、盧浮皇太極之次女,倫固公主馬喀塔。”
當然,吳三桂俘虜的並不是真正的博爾濟吉特氏哲哲,只是哲哲身邊的一個蒙古女子,與她年歲一般無二。
崇禎皇帝一聽這話,非常高興。
是不是僞皇后崇禎皇帝也不知道,不過看到所謂的哲哲,經驗豐富的宦官一看,就向崇禎皇帝解釋,這是假的。因爲所謂的哲哲,雖然不是處女,卻沒有生過孩子,而衆所周知,皇太極的僞皇后給皇太極生了兩個閨女!
不過,這也讓崇禎皇帝非常高興。
在一追一逃之間,大明北伐軍已經越來越往北,也意味着他們已經進入了死地。
作爲大明北伐軍最能打的將領,盧象升現在已經淪落爲負責輜重補給的運糧官,盧象升蹙着眉頭看着這一切,不時擡頭望向前方,露出幾分憂色。
從出關以來,一直到蘇尼特,一直沒有遇到清軍有力的抵抗,明軍可謂勢如破竹,全軍將士大爲振奮,認爲擊滅建奴,指日可待。
然而盧象升可不是這樣看的,他多將跟建奴交手,知道這個對手有多危險,明軍只是在大淩河築城便引來建奴傾舉國之兵攻伐,如今明軍都打到他們的心腹地帶來了,清軍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在清軍節節敗退的背後,一定隱藏着可怕的陰謀!
朱純臣再怎麼說也是將門世家出身,就算沒有帶過兵打過仗,怎麼就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好吧,就算那個朱純臣這個紈絝子弟看不出來,祖大壽、吳襄都是宿將,大半輩子都在跟後金打交道,難道他們都看不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了!
就在盧象升浮想聯翩的時候,馬蹄聲響起。
雷時聲率領三千天雄軍精銳浩浩蕩蕩而來,盧象升看着全軍甲冑,精神抖擻的雷時部,有些不解。
“末將拜見侯爺!”
“這些裝備是……”
“海國公送來的,沒要錢!”
雷時聲笑了笑道:“海國公還託末將給侯爺送來了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
一個碩大的包裹從旁邊的士兵手中遞過來,打開包裹一看,這是一件嶄新的精銳鎧甲,雖然樣式是寧海軍制式,卻與制式的寧海軍鎧甲不同,這上面鐫刻着一條條紋路,還裝飾了各種點綴的寶石。
盧象升看着這一身銀甲笑道:“海國公這是嫌盧某死的不夠快,專門給盧某送了一套鎧甲,讓敵人專門追着盧某不放!”
雷時聲笑了笑道:“這副鎧甲可比侯爺身上的那套要好!”
盧象升最喜歡的還是程世傑送來的一正一副兩柄陌刀,盧象升的武器就是一柄朴刀,也就是青龍偃月的樣子,而陌刀與這種刀的區別就是刃部更長。
青龍偃月刀刀刃長僅爲一尺,而陌刀的刀刃長三尺,柄長四尺,合計長約七尺,重達二十五斤左右。
雖然陌刀的威力相當厲害,可是過鋼易折,陌刀也是容易損壞的兵刃,程世傑算是給盧象升配了一柄備用刀。
盧象升問道:“那些大炮怎麼還沒有送過來?”
雷時聲苦笑道:“太笨重了,末將來到的時候,程帥將兩百具火龍出水,一千六百枚火箭炮,以及二十八門火炮送了過來,只是還在後面!”
“趕緊催促一下!”
“催過了,說明天就送到。”
盧象升道:“讓他們加快速度!沒有大炮還打什麼仗!”
就在這時,盧象升心中不安起來。
正巧一輛糧車,從盧象升身邊行駛而過,路面上有一個小坑,沉重的糧車陷了進去,糧車一歪,只見糧食掉在地上。
兩名民夫急忙上前擡起糧食,可是,就在這幾袋糧食從地面上擡起來的時候,盧象升看到路邊的草叢上出現一些沙土。
他彷彿想到了什麼,盧象升急忙道:“站住!”
“大人……”
“解開糧袋!”
“是!”
民夫顫顫巍巍的解開糧袋,發現裡面裝的根本就不是糧食,而是泥土,盧象升的臉色變得極爲蒼白:“再打開一袋!”
隨着一袋袋糧袋被打開,裡面全部都不是糧食,而是泥土。
現在盧象升明白過來,真正的問題出在哪裡。
“真該死,他們怎麼敢!”
雷時聲的臉色也變得鐵青,這仗還怎麼打,他們自己已經出了問題,這個糧道根本就不用皇太極來斷,他們自己就斷了。
“侯爺,現在怎麼辦?”
盧象升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他然看到地面上的沙粒正在微微跳動,頓時警惕起來:“雷時聲,備戰,有情況!”
“是!”
就在雷時聲整軍備戰的時候,盧象升已經拿出了雙筒望遠鏡觀察四周,容色如鐵的道:“在我們東面!”
在蘇尼特東面的草原上,沙塵飛揚,翻滾如牆,隆隆轟響如同滾雷,迅速逼近。望遠鏡裡分明可以看到,一面面大旗就在沙塵中飄舞,上萬騎兵洪水似的漫野而來!
更遠的地方,一道道煙柱衝騰而起,還夾雜着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顯然這是輜重彈藥被縱火焚燒時的產物。
明軍不禁駭然失色,愣了半晌,發出一聲狂叫:“建奴來了!”
轟的一下,道路上的明軍和民夫都亂了套,大家看着漫野而來的清軍鐵騎,肝膽俱裂。該死的,清軍不是已經被嚇破了膽,正一個勁的往漠北方向逃竄麼,怎麼繞到他們後面來了!
那些民夫可不會去想太多,他們嚇得臉色青白,大叫:“快跑啊!”
扔下手裡的東西哭喊着撒腿就跑,至於該往哪裡跑?不知道,不跑就沒命了!
盧象升心直往下沉。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清軍一畏退避,根本就不是害怕,而是故意拉長明軍的補給線,然後以強大的騎兵集團繞到明軍後方,切斷明軍的糧道!這招實在是太毒了。
更毒辣的是,他們把這個黑鍋甩給了盧象升,糧車上出現了沙子,這說明糧草嚴重不足,不得已採取這種方式濫竽充數,可問題是,建奴現在來了,無論盧象升能不能擊退建奴,到時候,盧象升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
一旦糧道被截斷,清軍都不用打了,只要堵住明軍撤回關內的路線,明軍很快就會在飢餓中崩潰,最後不是被漫天風沙吞噬,就是被滾滾而來的滿洲鐵騎徹底淹沒!
皇太極,你好毒的心計!
看到清軍騎兵從明軍後方雪崩似的壓過來的時候,盧象升就知道這場戰役的勝負已經沒有失去懸念了,唯一的懸念,就是明軍最終能有幾個人活下來!
更讓他擔心的是,清軍如此龐大的騎兵集團竟然可以輕易避過明軍主力,瞞住明軍的哨騎,奔襲百里直插明軍後方,一動手就截斷了明軍的生命線,沒有詳細的情報是絕對做不到的,肯定有內鬼!
盧象升驚怒欲狂,只想知道到底是誰如此喪心病狂,到底是怎樣的私利可以誘使他或者他們親手葬送十萬大軍和幾十萬民夫,甚至整個帝國!
“侯爺,怎麼辦?”
雷時聲望着越來越近的清軍騎兵,連聲大聲。現在方圓數十里都亂了套,數以萬計的民夫奔走若狂,而負責保護民夫天雄軍只有一千多步兵,三千多騎兵,他們就算是渾身是鐵,哪裡擋得住上萬騎兵的衝擊!
上萬清軍騎兵,只是這附近的騎兵,視線之外,恐怕還有無數騎兵,蜂擁而來。
盧象升回過神來,厲喝:“結成方陣,迎戰!”
危急關頭,盧象升也顧不得什麼儒將風度了,揚起馬鞭照着那些六神無主的雜牌軍將領身上抽去,厲喝:“慌什麼慌?不就是上萬趕着去投胎的建奴嗎?有什麼好怕的!馬上將你們的部隊拉過來,弓弩手在前,長矛手在後,在以糧車結陣,擋住他們!你,你,你,還有你!各帶幾十名家丁去維秩序!敢亂跑亂叫的,立斬!別愣着了,趕緊行動,否則我們都得死!”
盧象升下手可不輕,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痕,抽得那些將領呲牙咧嘴,但是也把他們給抽醒了,轟然應諾,火速行動起來。事情是明擺着的,必須穩住陣腳並且擋住建奴,否則他們幾萬人都得死在這裡!
在他們的咆哮之下,已經亂作一團的明軍亂糟糟的集結起來,結成方陣,負責維持秩序的軍官更是毫不客氣,看到亂跑亂叫的一個一刀砍過去,連砍上百人,民夫們不寒而慄,在死亡的威脅之下終於安靜了下來,恐懼的看着清軍騎兵漫野而來。
雷時聲已經率領天雄軍騎兵朝着滿軍騎兵衝上了去,沒有辦法,他必須給盧象升贏得整軍的時間,否則這些人恐怕沒有人可以活下來。
正所謂屋漏偏逢連雨,厄運專兆苦命人,遠處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爆炸聲驚天動地,又是運輸火藥和火炮的車隊被引爆。
盧象升的心持續下沉。他暗道:“完了!”
終於,他想起在平定州的時候,程世傑所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豬隊友帶不動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