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劉度會如何做。
他或許會本着某些價值觀,將長老們對江南鉅商們真實的態度轉達給某些人,或許會激動的開始聯絡親戚,做搶班奪權拿下江南大生意的準備。
對於長老們來說,任何事業都不可能建立在某個人或者某個勢力的效忠面。
所謂靠山山倒,靠水水沒,不外如是。
李向前在蘇州的行動幾乎無人敢於阻攔,除了有差役將拙政園附近的乞丐閒雜人等統統趕走,自然也都是不敢靠近。
畢竟是一到江南辣手殺人,殺的還是舉人,雖然長老會的“好感度”一欄狂降,但本身是從冷淡變成了敵意,從本質來說沒什麼差別啊。
政治不怕得罪人,而是怕不知道自己的基本盤到底是誰。
許多人想做“全民總統”,也想討好全部選民,這麼做的人最後全部撲街,原因很簡單,人家選你的人是爲了自己得好處,可不是爲了把錢歸了對手。
國曆史,到了秦漢時候,本土核心區域已經得到了穩固,其原因其實很簡單,交通。
原王朝對於邊疆的叛亂,都是本着息事寧人的原則來進行處理,自然引起了軍迷和歷史鍵盤俠們的不滿,於古代戰爭,軍事愛好者最爲着迷的,或者是術詭略,或者是名將謀臣,或者二女爭一夫,洋妞追華男,是狗血狗血再狗血的橋段而已。
事實,真正的執政者腦子裡想的,從戰略來講,是成本與收益;從戰術來講,是兵源的損耗與後勤運輸。
原王朝歷史在對邊疆民族的戰爭,基本很難討得到好,大漢朝國力強盛,兵精將猛,但是在和這些邊疆民族叛亂的戰爭,是很少能夠佔到便宜。
爲什麼?是人不行嗎,不是,哪怕是一羣小孩子,也可以很簡單的學會什麼是隊列,什麼是火力掩護,至於砍人更是家傳絕學,以傳承來說,妥妥的是戰鬥民族。
是沒有錢糧嗎。
因爲無法把強盛的國力轉化爲軍事優勢。
路程是問題、水土氣候是問題,兵源補充是問題,地形劣勢是問題,等等等等。大漢朝固然是泱泱大國,國力強盛,但是在邊境地區與當地的土著作戰,國力的整體優勢卻並不能真正轉化爲局部優勢,永遠透着一種有力使不出的無奈。
這大約像你晚睡覺的時候,在你耳朵邊嗡嗡作響的蚊子,你平時固然可以一巴掌拍死一百隻,但是在晚睏意來襲時,你依然對它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是想着,你抓緊吸完血邊兒休息去,不要吵到我睡覺!
很無奈嗎,是狠無奈啊。
國至於歐洲,最慘的莫過於,歐洲有富庶的北非東可以近劫掠,養活自己被欺負的血淚,而國的東南西北,全都是妥妥的窮鬼,這也是國早期發育太快,周邊滿足都給打傻了以後的必然情況。
北邊都已經是萬里冰川了,你喜歡移民過去住移民過去。
南邊是原始叢林,以及東南亞的猴子,起碼在那個時代,開發難度太大。
西邊是……
總之,穿越迴天朝,打算摩拳擦掌大幹一番的穿越者,首先要面對的問題不是皮毛的發明玻璃肥皂之類的破爛遊戲,而是回答子民,平白花費巨大的成本,到最後一無所獲,甚至於使局勢惡化,那先前的這番付出,有何意義?
不服氣揍你,這看似是正常人的一般邏輯。但是,成熟理性的人接下來會想,我打得贏麼?值得打嗎?如果打不贏,何必自取其辱?
國力強盛只是軍事實力強盛的一個前提條件,並不是全部。軍事實力的內含遠不止於此,地理因素、後勤能力、兵員素質等等,都是要考慮的對象。
一個王朝好像一個水桶一樣,最後考驗的絕非是水桶大多數木板有多長,而是考慮哪個木板最短,才能計算他能裝多少水。
有的民族人口不足,或者化趨向於少生少育,那問題多多了,基本都消亡。
而如果地域不足,也是傳說的天氣預報的時候,全國有雨,全國晴天,一塊雲彩給遮住,那麼對抗天災的手段會被嚴重削弱,根本抵擋不住災難。
這也是爲什麼,小國通常都是商業發展的緣故。
水運是一種在人類明前期,被使用的運輸方式,在沒有蒸汽機,力畜難以馴服,而輪子尚未出現的時代,想要將一堆物資從一個地方運輸到另一個地方,那麼船是必不可少的好東西。
水運這個東西,起碼以運河這條路來說,如果沒有那些飽私囊的層結構,起碼可以節約一半,如果是海運,還可以節省,可以說是伴隨了國乃至人類歷史的腳步。
當然了,在大明朝,明末兩大毒瘤,是遼東的關寧鐵騎,運河的漕運了。
這兩大產業,都是某種意義的捆綁式政策,即使有人發現不妥,再想整改,也會被形成的巨大利益集團導致“被自殺”,這可不是玩笑。
每年六百萬兩的銀子,相當於政府收入的六成,已經是窮兵黷武到盡頭,可是依然是一羣打出去不敢打,守城受不住的窩囊廢。
看到此處,無數後人嘆息,當時一百兩銀子已經足夠買好多個蘿莉爽爽,足夠一戶人家過好幾年,如果開出賞格,五百兩一顆人頭收購滿人的腦袋,每年可以做掉八旗兵一萬兩千人,這還不算拿了人頭領不到錢的,而且八旗兵也做不到如此堅持,所以,用不了幾年滅了。
同樣的道理,漕運,本身也屬於權宜之計,本來蒙元時候,海運已經實行,但改爲漕運後,每年的漕運是大把花費。
漕幫也應運而生。
十人一船,十船一幫,組隊行船,這種複雜的組織調度下,肯定是要產生江湖。
有人的地方是江湖。
真實的漕幫那是要到我大清時代,每年漕運的糧食大概是明代兩三倍不止,畢竟大明朝可沒有幾十萬不耕不作的吃鐵桿高粱的大爺,纔開始出現,而在這大明時代,所謂漕幫要鬆散的多。
漕幫組織成爲保護本身利害的一大“工會”,因爲當時漕船從押運的小武官到水手,飽受欺凌,因此抱團後,應付地頭蛇,關鍵位置的官員,也有了更大的方便。
繳納漕糧入庫,需要驗貨,而那些官員,你的白米到底是新鮮大米,還是經年陳米,也都是人家一句話而已。
因此,自然而然的出現了許多鬆散的漕主,他們吃的是哪一口?
從百姓手收取的浮收,意思是這運輸的運費,往往正賦還要多謝,而交給漕運的小船主後,他們要吃這個浮收,但這浮收先要餵飽收稅的官吏,又要對付入庫的庫吏,間卡子下下也是“過去只蒼蠅都要吃個腿兒”的主兒。
而爲了降低之的消耗,讓自己剩餘的“浮收”更多一些,因此拜在某位漕主旗下,大家一起對付收糧的貪官。
當然了,漕主也絕非一人,有管賬的,有監督的,有平事兒的,有搞“攻關”的,不一而足,但本質差不多。
在漕幫在大明發端,被屠戮一通後,在“我大清”時代恢復元氣,甚至有乾隆也曾入幫的說法,其特點卻非常簡單:成份單一,都是無產屌絲男青年爲主,組織嚴密,這是當然了,運輸業的規矩,最怕的是偷船的東西的人啊,準軍事化管理也非常正常。
這種優勢下,在後世的時候,先是太平天國造反,黃河改道,漕運逐漸越來越難以運行,而西方人的新式海船拖船也開始賣入國,漕幫自然很快瓦解,不過,依託原本的組織模式和關係,憑藉其嚴密的組織性和江湖義氣,成爲運河沿岸地區的準軍事化的黑社會組織,迅速稱霸。
漕幫入民國後,正式改稱清幫,也是青幫,在民國有一段“黃金時代”,出現了張嘯林、黃金榮、杜月笙等大亨,一手遮天,也有常凱申這樣暗殺陶成章的優秀人才,自然是很紅的。
不過,這些人的老祖宗,在此時的日子已經很差了。
作爲他們原本最大的生意來源,漕運已經徹底完蛋,南方各省雖然什麼火耗浮收遼餉繼續收取,甚至更是積極而變本加厲,因爲之前收了還要繳國庫,積極性那麼點,現在收了,可都是下下自己分肥。
你試試看,原本你是個收費員,收取的費用自己留一部分,而現在收到的錢可以全都扣下,你試試看會不會瞬間力量爆表,拼命開始去收錢。
而所謂的養兵以對抗北方的流寇的說法,在兵峰不急的情況下,也沒了動靜,但漕糧的運輸基本是停了,實際,是早已經停止,並且馬馬虎虎。
失業三四年,只靠民間商人的運輸生意生活,許多人已經入不敷出了,可以說,漕運的人,對於帝都的感情是經濟的,更加熱烈的多。
蘇州的太湖邊,此時倒是個好精緻,李向前一行人避在樹蔭下,停坐觀水,他笑道:“到了太湖才知道,這太湖第一峰居然是叫縹緲峰啊。”
話說吧天龍八部,姑蘇慕容覆在太湖藏身,而書裡也有一個縹緲峰,面有個童姥在,難道那老頭意有所指嗎?
一個五十以的壯實老人走了過來,遠遠的下跪請安。
李向前仔細觀察了一眼,這人穿着一身衣服,卻是半新不舊,磨損嚴重,只看模樣,不太像是太得意的人物。
當然了,這個時代的人很會僞裝,哪怕是到了後世,皇帝說着節儉,於是大臣覲見全都穿着打補丁的衣服,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看官兒莫論跡,論跡世無清官,看人莫論心,論心世皆歹人。
“老張是吧,真是辛苦你了,這次如果不是你,我們還真沒那麼容易抓住曹舉人的罪證啊,快起來,坐吧。”
張金笙誠惶誠恐的對李向前行禮,說道:“多謝大人了。”
李向前說道:“今天快要到端午了,可巧湖裡有幾家的人正在練習賽龍舟,我正看新鮮,老人家覺得累了,不如回府去歇息?”
“不了,草民吃水飯吃的多了,這點事兒不算什麼。”
李向前一笑,說道:“那船兒卻是笨重了一些,以至於船速很難太快啊。”
張金笙說道:“還能再如何快捷?這太湖龍舟,都是各個大家選用最好的櫸木,要花幾年時間才造那麼一艘,可以說是不容易。”
李向前嘆息一聲,說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餓死,而這些人花錢養這龍舟隊,卻不知道是什麼想法啊。”
張金笙小心道:“無非是爲了彼此有個面子,於是養船隊,博彩頭而已。”
李向前想起後世牛津劍橋划艇賽,也是差不多的路數,可那人家是爲了激勵本國年輕人精英集體主義精神,以及鍛鍊身體,所謂野蠻其肉體,明其精神,發展體育運動,爲大英帝國再奮鬥五十年。
當然了,後世的天朝也有些大學,雖然養不起快艇隊,但也是有自己id辦法,每天跑步不斷,堅持努力,花着國的補貼,爲美利堅帝國再奮鬥五十年也是做得到的。
但是這些蘇州士紳又是什麼玩意兒?花着依靠免稅逃稅得來的錢,用優勢地位逼迫農民破產,再讓這些破產失地的農民先賣了妻女給他們玩弄,再去龍舟隊用自己的身體,做那種不健康的鍛鍊,以此來取悅豪紳,只爲了讓他們鬥氣,奪取所謂的虛榮心。
同樣的行爲,一件是人家自己做,一件是看着人做,一樣嗎。
別人眼花團錦簇的龍舟賽,在李向前眼,卻是最腐朽不堪的玩意兒。
“呵呵,對了,你知不知道,其實這太湖,在歷史是與長江相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