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麼?”
錢進想了想,說道:“此人身份有點意思,雖然我不是專家,但怎麼看都是有點意思,慢慢交際一下也好,怎麼看也是人才。 ”
木容山疑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什麼身份。”
錢進說道:“你看不出來嗎,這人明顯是真正的富家子,那玉佩,那走路的姿態,哪怕是路有坑,也是非常正式的繞路,不像你我這樣大跳一步的走,你說,這是什麼人。”
木容山到底也是一個漢服粉兒,忽然靈光一現,說道:“霍光?”
錢進說道:“世家子。”
雖說是世家子,而且年歲不小,但蘇起的身板明顯兩個養尊處優的長老強,幾裡地的道路,走回縣城,蘇起的身子還是很穩健,而木容山和錢進卻已經累成孫子了。
“嘿,我說,老……先生,等等,在這茶館裡休息下吧。”
木容山到底一身古裝是真不方便,見到有茶館,已經如同見了親人。
蘇起笑了笑,也不在意,直接請進了茶館。
茶館老闆似乎認識蘇起,見了他來,馬過來服侍。
“蘇老爺,您來啦。”
“來杯熱茶,歇息歇息。”
坐下後,蘇起看了看有些頹唐的兩人,也不評價什麼,而是說道:“兩位辛苦了。”
錢進倒也不尷尬,說道:“老先生老當益壯,佩服了,嗯,這城裡的治安倒也不錯呢。”
由於太過於靠近帝都,所以雖然長老會還沒有真正清理起天津的治安,但是在聽說了,整個帝都的丐幫被連鍋端的慘劇後,人已經漸漸搬去南方了,畢竟根據小道消息,那些丐幫兄弟都已經“消失”不見,少數不信邪的人大着膽子,去帝都“開買賣”去,無論是碰瓷兒,拍花子,還是控制孩子去要飯的,都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幾天沒了蹤影。
這種“乞丐黑洞”,“偏門黑洞”,確實嚇壞了某些勢力,他們能做的,也是改頭換面,繼續觀望,或者開始南下尋求生機,再加去年開始的大工程,各種力氣活都不少,倒也是如此的欣欣向榮。
不過,蘇起確實有些不樂,說道:“也是天幸雖然改朝換代,但是卻沒有多動刀兵,但是這大工之後會如何,沒人可知了。”
木容山疑問道:“做了這麼大的工程,那麼多勞動力,都得到了很好的報酬,這是多麼好的事情啊。”
蘇起含笑一下,說道:“可是以後呢,由奢入儉難,難道朝廷可以一日復一日的不斷開工嗎,那用的銀子可如同山一樣高了。”
他指了指一個方向,說道:“可不是每一個人,拿了工錢後,都是老老實實存起來準備買地啊。”
錢進說道:“我大概理解您的思路,如果用錢來開啓大工程,招攬百姓開工,最終百姓將這種容易錢當做習以爲常的事情,一旦這錢沒了,可能有事端。”
蘇起似乎很滿足,點點頭,說道:“正如如此。”
錢進想解釋什麼,卻見那蘇起想了想,說道:“在河南老家的時候,我家附近,有個潑皮,經常藉着一些由頭,來另一家富戶家裡鬧事,其實開始也不過是丟了東西,是家裡僕人拿走的,或者被撞壞了什麼瓷器,那家富戶本着息事寧人的態度,每次都給了那人錢,結果,很不好。”
錢進看着他的表情並非是可惜那家富戶,而是帶着後悔意味,自然猜出這蘇起與那富戶的關係,想了想,說道:“這家富戶確實錯了,一開始該報官處理,嗯,不對,官府也管不了啊。”
蘇起苦笑一下,說道:“且夫以地事秦,譬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是這樣,那潑皮胃口越來越大,手裡有了錢,居然也招了幾個潑皮,開始鬧事,最後那家富戶忍無可忍,去報官抓人,卻被他跑了,誰知道。”
木容山說道:“那官府早該趁早動手,這種惡勢力,遲早是要嚴打整治的。”
蘇起說道:“難,難,如果僅僅是碰瓷或者鬧事之類的小事,爲了幾兩銀子,難道官府還能殺人不成?那人乃是破產的商人之子,而對面的卻是讀書人之家,總不能做違逆讀書人良心的事情啊。”
“嗯,這是劣紳驅逐良紳了,活生生的啊。”
蘇起看了看,說道:“驅逐?”
錢進答道:“一個喻而已,意思是,對士紳們來說,逐漸的從良善變成劣紳,是一個漸變的過程,大概是如此,如果是一個劣紳的話,面對這個小流氓,可能幾個家丁可以讓其消失,但好人卻對其束手無策,因爲官府哪管得了這種事,總不能因爲小事殺人。”
錢進忽然想起什麼,這不是李向前的英國如何強大起來理論嗎,英國可以從全世界吸收財富,同時各種“不穩定因素”,直接發配去澳大利亞這個大監獄,而沒有了澳大利亞的英國,卻直接變成了……那些不可言說之人的天堂。
蘇起想了想,說道:“這話也不盡然,如果真有那種人,在士紳之間,是不會被認可,而被疏遠,無論是走官路還是如何,走不可能有什麼出息,僅僅不過是豪紳而已了。”
這個話題,對於錢進來說,卻也是很容易說明的:“漸進式,意思是,慢慢來,最開始,正如您所說,劣紳們肯定是被大衆輿論抨擊的醜惡現象,好像這茶水一樣,最開始,茶進了開水後,茶是茶,水是水,乾淨透明,但越到後來,良紳們自己慢慢不見,而活下來的都是劣紳,正如茶水,最後,茶水濃得看不見茶了,因爲那時候,已然與水融爲一體了。”
這不是好解釋,如果真想說明,爲什麼良紳變劣紳的過程,那是可以寫作洋洋灑灑幾十萬字的說明,從千年之前的土地制度,到最近多少年的化革新,都必然如此。
但這幾句話,對於歷盡滄桑的蘇起來說,卻也已經足夠,他思來想去,已經有了感悟,說道:“難怪如此,各位長老得天下,真是理應如此,不是全靠什麼兵器之類的。”
這是已經挑明瞭,不過錢進卻是不以爲意,倒是覺得對方不像他人那樣隨便卑躬屈膝,看見自己是長老過來討好,其實這樣越發的得到敬重。
錢進說道:“說起這個,有一件事卻也我們以爲同事擔心的,老人家有什麼思慮嗎。”
蘇起目光一閃,說道:“您說。”
錢進說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嗯,確實很久了,有那麼一個地方叫彎彎,那時候,當時的執政者,想着對他們懷柔一下,於是在政策傾瀉,給錢給物,各種照顧,但是我們發現,拿了錢的彎彎人,不但沒有稍微的感激一下,反而更加的變本加厲的對抗央,甚至做出了各種更加瘋狂的屠殺行爲,您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蘇起閉眼,他自然不知道彎彎這個地名的來源,此時那裡還叫小琉球呢,忽然說道:“這不是我所知的天朝之事了,不過,也有脈絡可尋,其實,胃口太大,認爲繼續鬧事,可以獲得好處,嗯,力少兒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可亡也,想必這彎彎是必然滅亡的了。”
錢進慢慢說道:“千萬之國,到了天朝忍無可忍之時,無奈出手,尤其是南部幾縣,基本如同土狗一般全滅。”
蘇起點點頭,說道:“理應如此,不知感天恩,是如此了。”
錢進說道:“這是問題,到底是懷柔好,還是以武力好呢。”
蘇起忽然有一種自己掌握了天下百姓安康的感覺,想到已經無人的老家,還有江南,說道:“以懷柔爲主,但鎮之以武。”
“呵呵,”錢進笑了笑,說道:“還是沒有細說啊。”
蘇起有些尷尬,說道:“無非是多一點耐心便是。”
錢進說道:“還有一個問題,我們發現,雖然對於全河北已經宣傳了,免除農稅的策略,但是不少地方,那些田主們非但沒有領會央的精神,反而將見面的稅,又重新把錢收到他們手裡,結果對佃戶們來說,反而負擔更重了,這很不好了,他們不怕佃戶們造反嗎,真是這樣,我們纔不幫他們收屍啊。”
蘇起說道:“無非是少數地方,那些地方,佃戶出入不易,找不到別家的地種,不然的話,如果是善於種地的把式,那地主不但是追着少收租子,平時還要噓寒問暖的,這是不同了。”
這倒是一個反例,錢進也知道,種地可是一個技術性工作,有技術的人,到哪都是受老闆信用的。
還是不要對外隨便說,他們準備對外移民的事情了,反而是那件事更重要:“老先生,只怕您也看出來,我們是帝都裡出來,做一些小調查的,您可以配合一下嗎,我們得進行數據的收集,天津是一樣,其他各地也要去人,來定製一個基層組織班子的人數,編制,還有工資,以前那種雁過拔毛,吃火耗能國家正稅還要多的情況,絕對不允許發生了,您怎麼看。”
蘇起心一驚,說道:“那可是不少人呢。”
錢進指了指海邊方向,說道:“這裡可是未來的北方第一大港,需要的人手也絕對不能少,怎麼也不可能少於千人的各種班子,是這,還是少呢。”
蘇起說道:“這位長老,恕我無知了,往常朝廷只需要管幾人的花銷,還是捉襟見肘,如若真的這麼管起來,花費太過大了,本縣,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可以支撐的。”
錢進笑了笑,說道:“我們這不是來搞下調研的嗎。”
縣丞作爲縣官的副手,雖然也在縣衙辦公,但是體制,距離還是很遠的,原因自然很清楚,你給縣長去拍馬屁打小報告的時候,門口路過一個虎視眈眈的副縣長,偏巧副縣長很快升到了縣長的位子的話……
因此,蘇起回到縣衙後,也沒做什麼日常公務,而是將縣衙內一個個班頭叫來,仔細研究什麼。
“多大啦,叫什麼名字,家裡幾口人。”
“平時發多少工錢,怎麼吃食呢。”
基本人人都看着蘇起,有些驚疑不定,不過,在蘇起默許下,這些人都一五一十的說了,當然,不說不行啊,有個官看着你,還對你瞭如指掌,不時的提示,當然了,很多時候,都是可以對自己美化美化的嘛。
“也是說,家裡三個孩子,但還是花銷不夠啊。”
錢進搖搖頭,這後世誇耀無產階級貧農的本事誰都會玩,無非是哭窮,面談了十幾個人,基本感覺高興的不多,忽然心頭一動,說道:“本縣有庫吏嗎。”
蘇起看了他一眼,這帝都之內,庫吏們被一掃而空的消息可是早已傳到他耳,苦笑一下,說道:“這位長老,本縣乃是小縣,府庫不似別的縣,更不那帝都的富庶,可是沒得,庫吏嘛,這幾日正忙着清理糧倉,準備入庫夏糧吧。”
“嗯,理解。”錢進想了想,心說他們反貪先對付庫吏的傳說已經傳開了,對天下的庫吏們雖然是一個震懾,但是這些庫吏保不齊已經在思量對策了,無論是搶錢還是跑路,都是有可能的。
按這麼說,還是早點南下的好啊。
他瞅了瞅木容山,木容山忽然說道:“說起來,前些天看過太祖的醒貪簡要錄,說的是這天朝官員的俸祿,哪怕是一個縣官,其俸祿也足足有九十石大米,已經足以養活一家了,可爲什麼腐敗的事情,依然不斷呢,您別覺得我狹隘,如果說,不發工資還有理由貪污的話,那發了工資,反而是有問題了。”
蘇起尷尬一下,說道:“畢竟是少數。”
木容山說道:“可我聽說,洛陽的官員,無論幹什麼,錢都是直接下腰一成的,結果順軍兵臨城下了,需要招募百姓去打仗,依然玩這一套,結果民兵們肯定不幹了,這不是玩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