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林臺見林遠依言跪下,有些欣慰地點點頭,又見巴根呆頭呆腦地愣在一旁,不由怒道,“發什麼呆,你也跪下!”
然後看看其他部衆,嘆口氣道,“下面是我個人對林遠和巴根的要求,你們可以聽聽,要是願意做,也能做到,那就留下,要是不願意,儘可離開。”
說罷,猛地從腰間拔出一柄小刀,反轉刀刃,毫不猶豫地在自己臉上狠狠割了一刀,霎時間,臉上皮肉綻開,鮮血橫流。
見到這一幕,三個丫頭雖是經歷過搏殺,也見過血,但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
就連志文也被達林臺這出人意料的行爲驚得眼皮直跳,他也是第一次見人自殘,而且還能如此下得了手。
“公子別怕。”薛平見狀,知道他們不瞭解達林臺這一舉動的含義,低聲解釋道,“他這是要與林遠和巴根一起發血誓了,一旦立誓,不得違背。”
“林遠,巴根,我要你們立誓,終你二人一生,還有你們的子孫,生生世世不爲金人賣命,可能做到?”達林檯面色猙獰地問道。
這一次巴根反應快了,首先嚷道,“額祈葛,我發誓,我巴根,還有巴根的子孫,生生世世不爲金人賣命。”說完,也拔出一把小刀,朝自己臉上割去,鮮血涔涔而下。
早上金人那番挑釁,卻又發作不得,早讓巴根窩了一肚子火,現在達林臺要他發誓不爲金人賣命,自是想也不想地做了。
林遠做爲漢人,又在塞外,很清楚金人在遼東的所作所爲,身在蒙古,今天又親眼目睹了金人的猖狂和暴行,對達林臺的這個要求,也沒有絲毫牴觸。
他在蒙古時間也不短了,知道血誓的規矩,緊跟在巴根之後,嘴裡報出自己的名字,重複了一遍誓言,拔出小刀朝自己臉上劃下。
囡囡她們三個丫頭吸了口冷氣,眼睜睜看着林遠那年輕卻已飽經風霜的臉龐多了道血淋淋的口子,在她們旁邊的林巧雖然也心痛,但她知道,自己兄妹二人雖然不是蒙古人,但既然在人家部落求生,就得按規矩來,所以只微微皺了皺眉。
“我孟根發誓...”
“我......發誓...”
林遠話音剛落,以孟根爲首的幾個熱血少年“噗通”一聲跪下,也跟着大聲說出誓言,在自己臉上割了一刀。
部落裡剩下的蒙古人,包括林巧,只相互稍稍看了下,就跪在了地上,發誓後紛紛用刀在自己臉上拉了一道口子。
一時聲震雲霄,場面頗爲壯觀,現場就只有志文幾人還站着。
這些蒙古人知道,眼下這個局面,以後要想繼續呆在這個部落,不跟着這麼做是不行的,就算厚着臉皮留下來,也會遭人鄙視。
達林臺並未理會其他人的行爲,又朝自己臉上割了一刀,接着說道,“林遠,巴根,我要你二人發誓,終你二人一生,還有你們的子孫,讓部落沿襲下去,可能做到?”
這個誓言沒啥好說的,部落衆人紛紛起誓。
達林臺第三次舉起小刀,在自己臉上劃下第三道口子,“林遠,巴根,我要你二人發誓,終你二人一生,還有你們的子孫,生生世世,與金人爲敵,可能做到?”
巴根這次反應更快,他父親的話尚未說完,他就跟着起了誓,臉上也添了第三道血痕。
部落裡被金人殺了五個勇士,父親還受金人侮辱,被割去雙耳,這等深仇大恨,性子向來暴躁的他,早就想要報復了,只是被達林臺壓着,現在要發誓與金人爲敵,巴根求之不得。
待衆人起完誓後,達林臺特地指着巴根說道,“你給我聽好了,與金人爲敵,不是讓你去送死,更不是讓你給部落帶來滅頂之災,要怎麼做,做什麼,聽林遠的,知不知道?”
巴根低着頭,癟癟嘴,大聲說道,“聽到了!”
“好了,我現在正式宣佈,自此時此刻起,林遠!就是咱們部落的首領了。”小部落,也沒什麼儀式,憑着達林臺的這麼一句話,漢人林遠,就此成了一個蒙古部落的頭領。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儘管林遠是漢人,年齡也不大,但他有勇有謀,更重要的是,能指點大家種地,收穫的糧食多少緩解了部落的糧荒問題,部落上下,對他素來敬重,尊爲思勤,擁有着一幫如孟根這樣的擁躉,對於他的上位,這些人都是喜聞樂見的。
還有一點,這個小部落,就只有達林臺這麼一個大牧主,其他人家就那麼幾匹馬,幾隻羊,還得靠給達林臺幹活才能活下去,缺乏足夠的實力挑戰達林臺的權威,並質疑他的決定,也就不可能阻礙林遠的上位。
“林遠,我的那些牛羊馬匹,以後都歸你了。”達林臺說道。
林遠大吃一驚,“頭兒,這些東西應該是巴根的纔對。”
首領這狀態不對啊,怎麼像是交待遺言一般。
達林臺輕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就他那腦子,這點財產早晚得被他敗光,讓他跟着你吧,我相信你不會虧待他的。”
“巴根,你以後就跟着林遠,聽到沒有?”達林臺問道。
“聽到了。”巴根點頭應下,雖然他搞不明白,額祈葛好好的,爲什麼又要讓出首領位置,又要把牛羊送給林遠,還要讓他跟着林遠。
“那幾個額格其,麻煩你以後多多照顧一下,”達林臺拍拍林遠的肩膀,指了指那幾個剛纔還對他拳打腳踢的婦人,“畢竟沒了男人。”
見林遠點頭,達林臺欣慰地說道,“行了,該交待的也交待了,林遠,好好幹,我相信你的才能,部落定然能在你的手上壯大起來。“
“頭兒,還需要你的指點。”林遠見達林臺此時情緒好轉,趕緊拍馬屁,希望能讓他儘快恢復。
達林檯面色平靜,微微一笑,說道,“指點?我可指點不了你,以後都靠你自己了。”
說罷擡頭看看天空,此時已經飄起了雪,達林臺張開雙臂,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身上,深深吸了口氣,“這雪,下得真好啊。”
然後虔誠地跪在地上,扒開積雪,將頭深深地埋進土裡,好半天,才站起來,蒼涼悲哀的歌聲從達林臺的嘴裡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