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餐飯,從正午吃到黃昏。
到後來,範永鬥明顯有些喝多了,興致頗高,在聽完一隻小曲兒後,大着舌頭問閆修誠:
“修誠,這天寒地凍的,連我這外人都知道,正是出芒硝的時候,你怎地如此有空,陪了我一個下午?”
閆修誠冷哼一聲,眼裡掠過一絲厲色,“範公子,不怕被你笑話,那周承允見我不慣,凡是與他交好的徽州藥商,無人願意收購我的芒硝,前年的貨都尚未出完。”
“哦?怪不得你不用親臨鹽田了。”這是範永鬥初次得聞,芒硝既然換不來白花花的銀子,那誰還願意天寒地凍的去湖面上受罪。
講真,要不是這次找閆修誠幫忙,他是不會與這人談這麼多話的。
在他眼裡,這廝只是範家的一條走狗而已,跟狗需要有什麼交流嗎?
這周承允行事倒也果決,發現閆修誠私下勾搭範家,立馬斷了他的芒硝銷路,以殺一儆百。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做反倒越發地將閆修誠推向範家,算得上幫了他範家的忙。
“抱歉,這芒硝,我還真幫不上什麼忙。”範永鬥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草原上並不是不用藥,只是芒硝使用範圍小,還有用藥限制,在塞外並沒有銷路。
“那你的鹽田冬天就荒着?”
閆修誠搖搖頭,“我還是安排了人手收集芒硝,不然的話,豈不是便宜了其他人。”
這倒是,要不派人守着的話,閆修誠鹽田裡的芒硝,肯定會被別人收走,白白助漲他人實力。
既如此,不妨再加些人手,順帶把芒硝收了,就算賣不出去也不能便宜其他人。
“好了,不說這些掃興的事兒了。”範永鬥舉起酒杯,“修誠今日既然有空,那我們不妨一醉方休。”
閆修誠依言舉起酒杯,心下有些失望,他不惜揭自家短,就是想從範永鬥這裡尋求些幫助,能不能幫忙在晉北找些芒硝的銷路,只是看來這次是沒戲了。
“何事?”閆修誠放下酒杯,見中午報信兒的人又守在房門外,沉下臉來問道。
“老爺,午後又有護衛回來,...”
“我不是已經說過,讓他們自去歇息,不用再來稟報了嗎?”不待此人把話說完,閆修誠就不耐煩地說道。
別看他在範永鬥面前一臉諂笑,唯唯諾諾的樣子,面對自家下人,卻是威勢十足。
“不是的,老...老爺,是閆小甲讓小的來問,要是天黑後還有護衛回來,還開不開城門讓他們進來?”報信人有些委屈地說。
閆小甲,就是城門樓那三個護衛中被稱作閆頭的人,算得上閆修誠的心腹,被安排掌管閆家村的前門,既是他讓人來問,閆修誠不得不重視起來。
“下去下去!”閆修誠不耐煩地揮揮手,把丫鬟和清倌人都趕走了。
“行了,說罷。”
“小的聽閆小甲說,護衛們陸續到了不少,估計晚上還會有人回來,這夜裡打開城門,他不敢擅專,讓小的來問問老爺的意思。”
陸續?那就是事情還沒辦成,不然應該一起到的。
“回來了多少護衛?都是摔傷的?”閆修誠沉下臉問道。
“總有二十多人吧,都是摔得。”
這麼多?是出什麼事兒了嗎,不應該啊,難道連一幫難民都拿不下嗎?
“到底怎麼回事兒?”閆修誠有些擔憂了,兩成多的人摔傷,不太正常啊,要是這一百號人出了什麼事,那他可是要實力大損的。
“據說不少路段都被人潑了水,路面結了很厚的冰層,所以才摔傷了這麼多人,誠教頭不忍見他們受凍,打發他們自己回來的。”
用水潑路面?這可不是普通難民會用的手段,範大公子到底看上人傢什麼了?閆修誠開始對範永斗真正的目的有了些好奇。
這羣難民,恐怕不是自己當初想像的那麼容易對付啊。
“哈哈哈...”,正當閆修誠開始有些擔心護衛們的安危時,範永鬥在旁邊大笑起來。
“修誠,不必擔心,這些賊廝,也就只能用這些上不了檯面的手段了。”
“你想想,”範永鬥面色潮紅,手舞足蹈地解釋,“他們要是足夠強大,幹嘛不與你的人堂堂正正對決。”
這話閆修誠可不認同,兩軍相對,都是不擇手段的,哪有什麼堂堂正正對決的。
範永鬥見他不說話,知道自己這話沒有說服力,又接着說道:“他們要是有一戰之力,爲什麼不埋伏好,趁着你的人馬摔倒之時搶攻呢?”
這話倒有些道理,要是趁着己方摔得七零八落之時進攻,還真吃不消,不這樣做的原因,恐怕還真是因爲他們太弱。
“他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設置路障,其實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儘量遲滯我們的追趕速度,他們好逃跑。”
閆修誠暗自點頭,似乎這樣的確解釋得通,否則爲何這些難民設置如此多的路障。
呼!範永鬥舒了口氣,算是初步把閆修誠的疑慮給打消了。
範永斗的心中壓根兒也不信這幫難民能搞出什麼幺蛾子,只是閆修誠心疼自己的人馬,不得不想辦法讓他寬心,剛纔這番話,都是他急中生智,現想出來的。
但有理有據,條理清晰,說到最後,把他自己都給說服了。
“再說了,修誠,難道你認爲,你那隊全副武裝的護衛,還會在一羣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難民前吃虧?”範永鬥最後問道。
這句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自己的確是多慮了,閆修誠自嘲,這隊護衛即便是被摔傷了,也不是那羣難民可比的,要是他們就能威脅到護衛的話,那自己這些年的錢,就都花到狗身上去了。
“範公子,你說,他們會不會藏起來呢?”既然不用顧慮自己人,自然就開始考慮起對方的行蹤了。
“哈哈哈,修誠,多慮了。”範永鬥狂笑,“你當我派出去的那兩個護衛是擺設麼?”
“哦,範公子,此二人...?”
“其中一人倒也罷了,另外那個連漢話都說不利落的人,我也不瞞你,乃是女真大汗黃臺吉專門送給我範家的一批侍衛之一,”範永鬥得意洋洋,有些失態。
“此人不但騎射俱佳,刀法精湛,更擅長野外追蹤,在雪地裡,這些難民想要不被他追上,那是癡人說夢。”
閆修誠聽了默然無語,他知道範家與建奴有勾結,但聽範永鬥如此明目張膽地說護衛中有女真人,還是第一次。
自己爲了發展壯大閆氏一脈,選擇投靠範家,也不知是對是錯。
不過既然知道有這等人在自己的隊伍中,閆修誠倒完全放心了,他擔心的不是閆家護衛打不過難民們,而是怕對方再有什麼陰招,自家隊伍會中埋伏。
在他想來,有了這女真人,那些難民的埋伏就不足爲慮了。
“老爺,夜裡還讓不讓人進來的?”報信人又問道。
“那羣廢物,不開,讓他們在門洞裡給我好好反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