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心中猶豫幾分,想怎麼委婉的否定許都的計策。
許都畢竟是張軒看中的大將之才,張軒縱然不用許都之策,也要給許都存幾分體面。
許都似乎看出了張軒的心思,提前說道:“大將軍,陛下信重大將軍,以方面之任委任大將軍,大將軍難道不爲朝廷着想。”
“襄陽之戰,是大將軍指揮的,東虜實力如何,大將軍最爲清楚不過,襄陽一戰,我大夏慘勝如敗。大將軍當知東虜乃我大夏強敵,而如今之勢。東虜出於東邊,與蒙古聯姻,一統草原,橫掃北方,可謂後方無憂。九邊精銳皆在東虜手中。末將不敢漲別人士氣,滅自己威風,但是還有一句話要說,那就是東虜之勢。在我大夏之上。”
“而今東虜因去年連續征戰一年有餘,正在修養生息。等待來年,我大夏固然騰出手來了,但是東虜會安坐北京嗎?”
“來年大舉南征的時候,是不是也東虜大舉南下的時候?我大夏真得能在兩面夾攻之下,好維持對南明的攻勢嗎?而今固然困難,但是隆武帝乃是有爲之君,正在梳理南明朝政,南明固然有積重難返之態。但是錯過了今日,很可能再有難攻之機,就是二三年之後。”
“天下局勢並不穩定,去年一年之內,大明崩潰,東虜與大夏並立,而出局勢並不穩定,一年之內尚且能發生這麼多事情,二三年之內,又會發生什麼?夜長夢多。”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張軒聽了許都的話,心中暗暗點頭。
這些都是張軒的隱憂,正是因爲張軒這些隱憂,所以張軒並沒有故步自封,他也想在武興元年下半年抵定整個湖南。但是他性格使然,不喜歡這種類似孤注一擲的冒險。
大勝還好,大敗的話,大夏的局面只會更艱難。
許都這樣說,讓張軒有了繼續聽他說下去的興致,張軒說道:“那麼如何避免孤軍深入,爲敵人所乘?”
許都說道:“大將軍,我等雖然是深入,卻不是孤軍。”
“羅岱將軍在平江一帶出沒,牽制了何騰蛟,此其一也。而南昌張將軍,就在長沙東北,大將軍只需一紙文書令其進軍,則章曠軍不敢妄動。末將以爲,當先與羅將軍配合,先下臨湘,破何騰蛟軍,旋轉長沙。引各路援軍救援長沙。”
“若章曠回軍,則棄長沙,與張公前後夾擊大破之。如此則有江西爲依託,縱然事有不利,亦可退入江西境內。”
“若李過南下,則半道伏擊之。李過一破,從岳陽到長沙,再也敵手,長沙城亦可徐徐圖之不遲。”
張軒沉吟一會兒,說道:“李過對大夏心懷恨意,對明廷未必有多少忠心。如果我軍南下,李過不理會長沙,反而北上武昌,安慶公剛到武昌,軍不過數萬,萬一西京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
許都說道:“戰求勝而已,不拘泥於一城一地。武昌城堅,王龍將軍宿將也,李過兵臨城下,一時也攻不破武昌,再則南京在武昌下游,大軍逆流而上,並不過數日就到。最多不過有驚無險。“
“退一步而言之。李過如今之勢,不過無根之萍,任他佔據武昌,又能如何。以末將之見,寧可以武昌換長沙。明無長沙,則不可在五嶺之南固守。而李過即便據武昌,也處於大夏四面圍攻之中,不久必爲所擒。復有何慮?”
張軒細細品味許都所言之策,推敲一二,心中暗暗苦笑。雖然其中有很多問題。比如張應元。張軒很清楚,他雖爲位階在張應元之上,但是同爲公爵,張軒想要指揮張應元可沒有一封書信那麼簡單。
不過,以張軒在曹營之中的威望,如果好言相勸,倒不是不能辦到。但是以武昌換長沙之言,卻是萬萬不能了。
武昌可是大夏西京。
不管這個西京,到底有多少水分。但是都是太祖高皇帝登基之地,當今也是在此地登基,其中的政治意味非常濃烈。也是大夏在西方的重心所在。決計不是說能與大明兌子,就兌子的。
這還是大方向上的問題,具體到細節之上,船隻的運力夠嗎?糧草輜重如何運輸?乃至於如何保證,水面之上的安全,總不能讓張軒大軍與馬光玉一樣,在水上被人俘獲吧。各地水情如何?
這些問題,張軒不弄明白,他是不會同意這一件事情的。
畢竟這關係到麾下數萬大軍的性命。萬萬不可草率。
只是,張軒心中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都無法掩飾一個念頭,就是張軒心動了。
一方面是基於責任。
張軒作爲大夏頂級權貴的一員,他要爲國家負責。如果能在今年平定湖南,將南明趕到五嶺以南,對大夏是一個絕佳的利好消息。雖然改變不了大下南北受敵的局面,但是依託五嶺山勢,卻可以節省很多駐軍。
如果能除掉隆武就更好不過。
張軒不相信大明有這個氣運,除卻這個有幾分臨危受命的皇帝。不管接下來是那爲藩王登基,大抵都比不上隆武。很大可能是,萬曆這個朱跑跑。更是不足以凝聚殘明人心。
那時候兩廣之地,就不用多管了,即便暫且寄存在萬曆手中,也未嘗不可。
另一方面是作爲一個將領的虛弱心。
在大明的這幾年,張軒也算是身經百戰了。一點點磨礪出來,不敢說是名將,但也算是一個合格的將軍。但是張軒歷數他主持的戰事。似乎哪一戰單獨拎出來,也不過如此。
幾乎沒有一個漂亮仗。
固然,戰事只需勝利而已,不需要多漂亮。但是張軒作爲一個將軍,未必沒有想過打一場標準型的漂亮仗,就如鉅鹿於項羽,官渡於曹操,淝水於謝安等等。
許都這個計劃對張軒來說,有絕大的誘惑力。雖然有些冒險,但是如果做好了,根本不用等到年底了,張軒估計讓隆武活不過三個月。那怕隆武逃之夭夭,大明朝廷再次番遷。定然會引起很大的震動,趁着明軍人心惶惶的時候。張軒所能得到的,絕不僅僅是一個長沙府,一個湖南,甚至還可能更多。
風險大,收穫也大。
再有就是,對南明軍隊的輕蔑之感。
張軒兵臨岳陽城之後,再一次一次判讀軍情之中,越發明白一件事情,比起傅宗龍,汪喬年,孫傳庭等人,大明的大臣水準下降了不止一個層次。比起賀人龍,左良玉,黃得功等人,大明將領水準下降了不止一個層次。南明的軍隊,與大明崇禎年間的軍隊,根本不可相提並論,不是一個檔次的。
更讓張軒不屑的,是南明朝廷的控制能力,崇禎年間再爛,官軍還是知道有朝廷的。但是而今,呵呵。
可以這樣說,在組織結構上,清廷勝過大夏,而大夏又遠勝南明。
清廷立國已過三代。內部人心早已統一了,縱然多爾袞也不能篡奪皇位。就可以看出來清廷人心之中是有這個皇帝的。所以多爾袞只能爲攝政王,而不是皇帝。
而大夏剛剛成立,可以看做一個兵頭聯合起來的政權。羅玉龍的位置並不穩固,但是還是能指揮動下面的。而南明連將軍頭聯合起來都不能,縱然有百萬大軍,也不過一百個將領的聯合,而不是一個整體。
簡直是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敵之弱,就是我之強,南明這個狀態,給了張軒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