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多爾袞憂心局勢的時候。
下人來報,說道:“主子,禮親王到了。”
多爾袞一聽,立即說道:“快請。”
他親自出門迎接。
禮親王不是別人,就是努爾哈赤第二個兒子,代善。
也是現如今,愛新覺羅一族之中,宗室最長者,在國家之中,還是很有權威的,一年之前,黃臺吉突然去世,多爾袞想要登基,與豪格相爭不下,也是代善做得和事老。纔有福臨登基之事。
否則順治沒有那麼容易登基。
只是代善老了。
早已不是當初與黃臺吉爭鋒不下的,議政四貝勒了。
代善年輕的時候,可以說經歷滿清政權所有大戰,資格很老,威望也不小。縱然多爾袞如今權傾天下,也不敢怠慢代善。最少面子上要過得去。
多爾袞一見代善,上前幾步,攙扶住代善。說道:“二哥,有什麼事,您說一聲,我到您府上去,何必勞煩二哥登門,知道說二哥愛護弟弟,不知道,說我這個做弟弟的沒有禮數。”
代善已經年過六十了,年老體衰之餘,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戰場上的猛將了。但倒不至於走不動路,只是代善爭強好勝之心,也沒有勝多少了,多爾袞想扶着,也就讓他扶着吧。
“小十四啊。”兩人坐定之後,代善說道:“我如今也不大管事了,其實也不願意走這一趟。只是有些事情小輩的人不敢來跟你說,只要讓我來了。”
“瞧您說的。”多爾袞說道:“好像我能吃人一般。”
代善微微一笑說道:“吃不吃人,你自己知道。”
多爾袞微微一笑,也不多說話了。他自然知道,有些時候,他的手腕也有些酷烈了,但是也不會多解釋。倒是在“小輩”上面想深了進去,暗道:“這個小輩說得是誰?”
代善說道:“小十四啊。”
多爾袞說道:“二哥,您請說。”
“你做的很好。”代善說道:“我跟着父汗起兵的時候,也沒有過有今日這麼一天,你我會在這北京城中敘話。”
“都是八哥留下的基業,小弟不過是做些應該做的事情。”多爾袞說道。
“對,兄弟幾個人之中,雖然老八對我無情,但我還要說,老八對國家是有功勞的。所以有些事情,二哥我還是要做的。”代善說道:“不要怪二哥。”
多爾袞岔開話頭,說道:“還說這些幹什麼?”
多爾袞當然知道是什麼事情了,就是福臨登基一事。代善的底線是豪格可以不登基,但是登基的人必須是黃臺吉的子孫,纔有多爾袞讓了一步,福臨登基了。
代善說道:“不過老八做的不錯,但是你做的也更好。如今整個北方都是我們的了,只是是不是該收一收了。”
多爾袞眉頭微微一皺,隨即舒展開來,說道:“二哥,您的意思是?”
“前幾日,保定民變,城門都戒嚴了。”代善說道:“我這才知道,北京城中只有萬餘八旗兵馬了。空虛到這種地步,心腹之地,還變亂頻頻,其他地方,我就不問了。”
“潼關一戰,小十五打得不錯,但是八旗子弟死了不少人,你沒有注意到嗎?過年之後,內城的喪事特別多,報到我這裡就有不少,都是我家的好兒郎啊。”
“打仗沒有不死人了,我也不是年老心軟了。”代善感慨的說道:“只是現如今還是穩一穩吧,待來年再徵南不遲,否則一場大敗,說不定就功虧一簣了。”
多爾袞本身就在猶豫,但是聽了代善的話,卻忍不住多想。
想什麼?想是不是有人想阻止多爾袞再立新功,因爲多爾袞的功勞就是他最大的權威。甚至想讓代善說話的小輩,是不是宮裡那一位的人。
他雖然一時間想不明白,但是絕不想順了代善的心思。說道:“二哥,這仗早打,晚打都有那麼一天,少不了的。而今十二哥想試試,就讓他試試吧,如果打不動。再說打不動的事。而且我讓十五弟,坐鎮後方,一旦有事,就前去接應,想來是吃不了什麼大虧的。”
“二哥,小弟給說一句掏心窩的話。”多爾袞說道:“這個位置,看上去好坐,但是誰坐上去誰知道,入北京之後,我是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每人想到,北京城中有數十萬漢人,我都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我滿族小族臨大國,怎麼樣才能長久下去。”多爾袞說道:“我讀金史,遼史,首先你我兄弟之間,要坦誠相待,萬萬不可被漢人鑽了空子去,再有就是要強勢。”
“絕對不可以示弱。”多爾袞說道:“尼堪都是賤骨頭。你越強勢,他們越臣服,強勢之餘,給些好處,他們就像是狗一樣聽話。但是你弱一分,這些尼堪就進一分。最後都變成了噬主惡犬。”
“故此,南邊之戰,一定要打。”多爾袞說道:“決計不能不戰而退,弱了氣勢。即便不能一戰下湖廣,也要給南蠻子一個下馬威。讓南朝不看小視本朝。”
代善看着多爾袞,一時間兩人誰也不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代善悠悠一嘆,說道:“你好自爲之吧。我老了。”
多爾袞微微一笑說道:“二哥, 哪裡的話,您老當益壯。”
多爾袞將代善送出了府邸,回來之後,臉色立即變得陰沉起來,說道:“請李先生過來。”
“是。主子爺。”身邊的侍衛說道。
不過一會兒功夫,就有人請李雯過來了,李雯見了多爾袞立即說道:“臣見過攝政王。”
這個時候,奴才是一個比臣更加尊貴的時代,凡是能自稱奴才的,都是遼東老人,最受重用不過了,而入李雯這些新降之臣,只能稱臣,萬萬不能稱奴才。
甚至可以說想做奴才而不可得的時代。
李雯也是江南才子,與陳子龍,宋徵輿並稱雲間三子。
多爾袞將剛剛的事情給李雯說了,問道:“李先生以爲如何?”
李雯如今三十餘歲,對清廷倒也不是多認同。只是迫於形勢而已,他的詩文之中,就有表露,裡面有太多的故國之思,已經對自己失節的自責自哀。只是在這翻天覆地的大變化之中,很少有人能遂自己心意,他做了多爾袞的幕僚,只能盡心盡力。
李雯說道:“攝政王,禮親王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是而今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八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攝政王也是明白的,而今的局面讓他撤軍,能撤得下來嗎?”
“與其這樣,還不如不做遙制,命十王在後面看護,有什麼事情,也可以及時救援,如果大勝,就乘勝追擊。攝政王已經處置的非常好了。”
多爾袞微微一笑,說道:“我知道,李先生再安慰我,但是千里之外,的確是無法遙制了,怎麼做,只能看八哥了。現在在北京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只是二哥不知道是這樣嗎?那麼他今日來此,說這些話,又是爲了什麼?”多爾袞心中一轉,暗中思量起來。
八旗內部的矛盾,一直都是暗潮涌動,起起伏伏的,由不得多爾袞不多一個心眼。雖然多爾袞輔佐福臨登基,將矛盾緩和了,但是矛盾並沒有真的解決,別的不說,福臨今年八歲了。
他總就有長大的一天。到時候該怎麼辦?
雖然看上去時間很長,但是實際上並不是太長,不過十年左右而已。僅僅十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