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雖然是春末夏初,但是遼東的天氣還是要比江南,武昌的天氣要冷上不少。在盛京崇政殿之中,多爾袞來回踱步,似乎在尋找着皇太極的身影。
這個壓了自己一輩子的兄長,終於先走一步。
而如今的大清是他多爾袞的天下了。
此刻的多爾袞藉助兩白旗的實力,壓制住其他八旗,坐穩了攝政王的位置。
如果不是忌憚,代善這個老東西還在,皇太極還留下一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多爾袞早就不是攝政王,而是大清的皇帝。
做完這一次之後,多爾袞再看關中風雲變幻,北京陷落,崇禎身死,天下分崩離析。李自成雄踞北方,而南方羣雄並起,而清廷在崇禎十五年之後,就沒有大舉入關了。
也算是養精蓄銳好一陣子了。
這個時候正是一展鋒芒的時候。
但是現在的局面該怎麼處理。多爾袞心中也拿捏不定。
“陛下,範大人求見。”外面有侍衛稟報道,
“有請。”多爾袞說道。
范文程是皇太極的用的智囊,也是最識時務的人了。
對遼東漢人來說,他們從來是二等公民,真正的權利核心,從來不在漢人手中,故而最高權利的爭奪,與漢人也沒有什麼關係,范文程固然覺得皇太極對他不錯。
但是在皇太極死後,也沒有爲皇太極子嗣爭奪到底,不是不想,而是范文程壓根就沒有入局的資格。
此刻多爾袞來召見他,他也不敢不來。
范文程一身金錢鼠尾的打扮,幾乎整個腦袋都光可鑑人,唯獨後腦勺上,有銅錢大小一縷頭髮,梳着細長的辮子,真活像一根老鼠尾巴。這樣細長的發編,也垂不長,最後的後背之上。
“奴才見過主子爺。”范文程一進來,就跪下扣頭,說道。
“起來吧。”多爾袞說道:“你也是八兄得力身邊得力的人,現在這個局面覺得該如何下手?”
范文程心中不敢有一絲委屈。
即便是他剛剛被多鐸搶走了妻子,他的妻子在多鐸府上待了好多天才回來,想來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即便沒有發生,所有人也都不會相信的。
但是即便如此又如何?
那是主子。
此刻,范文程更是不敢怠慢,說道:“而今闖賊雖然奪取北京,但是立足未穩,天下雖然驚魂未定之時,賊人只需一敗,北方非其所有,故而今是千載難逢之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請攝政者大舉入關。”
“入關到可以。”多爾袞說道。
多爾袞之前並非沒有自己的思考,入關這一件事情,多爾袞自己就已經定下來了。
無他,那麼僅僅是試探一下闖營的實力,也必須入關一趟,不瞭解闖營的實力,將來如闖營如何相處,也就不大好辦了。
但是入關打到什麼程度,多爾袞卻沒有下決心。
這個時候,不僅僅是整個天下對東虜能奪取天下,沒有信心,即便是滿清高層之中,這種信心也並不多。皇太極是一個秉承與明爭奪天下信念的君主,但是多爾袞卻不是。
從戰略思想上,多爾袞遠不如皇太極。
“但是打到那一步?”多爾袞說道:“明朝乃是大國,遼東力薄,恐怕力有不逮。”
“殿下所言正是。”范文程說道。他是這樣說的,但是心中到底是怎麼想,就不知道了,他繼續說道:“我屢次入關,都在關中站不住腳跟,故而此次入關,最次一等,也要在關中奪取一二大城,爲落腳之處,如山海關在手,就再好不過了。”
“如今崇禎身死,明分崩離析,雖有苟延殘喘之用,但早就不堪再起,故如今,入關大敵,乃闖賊,非明也。”
“闖賊與曹賊之間,貌合神離。曹賊在南京還爲崇禎發喪,可見一斑,故以臣之計,今日當以爲崇禎報仇之名入關,並派人出使江南,與曹營議和,無論議什麼,只要讓曹營不與闖營合流即可。”
“和明,分曹,攻闖。先下闖賊。”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則賊不如我,而得民心,順百姓,則我不賊。故此此次入關,還請攝政王約束屬下,秋毫不犯,才能讓百姓歸順,久留關內。”
“這----”多爾袞說道:“如此如何安撫八旗將士?”
范文程說道:“八旗以天下爲牧場,之前入關,不過是搶牛羊而已,而今關內也爲八旗之下,何故殺牛羊,竭澤而漁?”
多爾袞沉吟一會兒,說道:“不錯。”
范文程見多爾袞如此,心中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祖大壽與吳三桂有親,還請將軍派祖大壽修書一封勸降吳三桂,如此一來,山海關搓手可得。”
多爾袞說道:“區區私情,何濟大事。”
山海關實在是太重要了。
從遼東入中原,山海關就是大門所在,如果從山海關到百姓,不過一兩日路程,如果繞道入京,就多了十幾日。
不要小看,這十幾日,多出這些時間,正是清廷屢次入關,即便是如入無人之境,也不能佔據城池固守的原因所在。
不過,多爾袞雖然這樣說,但是依舊讓祖大壽寫了書信,並他自己的手書,一併送到山海關之中,想要勸降吳三桂。
而吳三桂此刻,正是焦點所在。
闖營也讓吳襄寫了書信,招降吳三桂。
吳三桂正在搖擺不定,不知道在清廷與闖營之間如何選擇。
吳三桂對清廷還是很熟悉的,就如同關內官軍與流寇打了這麼多仗,打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樣,彼此之間都能找到熟人。
而遼東軍與清廷也是如此,遼東軍現如今屢戰屢敗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投降清廷了,祖大壽不過是其中一個代表而已,吳三桂叫祖大壽一聲舅舅,有這個熟人在,歸清,只要價碼合適。
吳三桂並不介意。
但是正如之前所言。
清廷自己都沒有那個信心奪取天下,最少在佔據北京之前,這個心思並不強烈。吳三桂也絕對闖營佔據大半個中國,即便一時間不如清廷,但只要穩定下來,將來也能挽回局面。
他沉吟了一會兒,終於將書信都藏了起來,當做沒有見過,將山海關交接給先投降唐通,帶着隨從就望北京而去了。
來道半路之上,京城得到消息,京城大戶都被拷餉,連吳襄也下獄,吳三桂就好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來,頓時心中驚懼非常。一來擔心父親的下場,二來卻是擔心自己。
無他,闖營對吳襄就如此不留情面,他們會給自己好果子吃,甚至召他去北京,是不是一場誘殺?
之前這些事情,他不去想,此刻他不得不去想了。
吳三桂當機立斷,迅速回過山海關,帶兵大敗唐通。
消息傳到北京之後,李自成大怒。
從西安出發,到北京,一路上也不過榆林城,寧武關兩場硬仗而已,其餘都是望風而降,從來沒有降而復叛的。今日不狠狠的教訓吳三桂,恐怕新降之地,就會不問。
於是李自成點齊京師小十萬人馬,大舉東進。
而清廷也點齊八旗精銳在山海關外,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但是這裡的情況,卻傳不道數千裡外的南京城中,而張軒此刻在南京城之中,忙得焦頭爛額,雖然估計一片石之戰,就要打響,但是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卻關注不了了。
弘光帝的登基,讓羅汝才更是按捺不住,督促張軒儘快出兵了。幾乎一刻也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