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欽臣出了府衙,心中這纔出了口氣,張軒雖然對他並不是多麼嚴厲,但是章欽臣心中,卻也是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只覺得雖然寒冬臘月之間,後背也被汗水打溼了。只有出了府衙之後,纔算是將心神放下來了。
他歸心似箭回到家中,卻見早有人倚門而望了。不是別人正是章欽臣的妻子金氏。
金氏果然不愧美人之稱,並不是說她長得多傾國傾城,而是身上自帶有一股書卷氣,溫婉之極,讓人一看,就能靜下心來。金氏見了章欽臣來,先是一驚,臉色之中少有喜色,說道:“我聽說,夫君被賊人抓去了,怎麼回來了?”
章欽臣的心力似乎在與張軒談話之中消耗乾淨了,並沒有怎麼注意妻子的神色,就將與張軒之間的事情說了清楚。
金氏可以說是章欽臣的賢內助,章欽臣任何事情都不瞞金氏。
“如此一來,如何對得起孫公?”金氏說道。
章欽臣帶着幾分苦笑說道:“當日一戰,我拼死護送孫公殺出重圍,而孫公甩手就將我留下來了,我與孫公之間,談不上兩清,但也無愧了,而今我什麼都不想,什麼榮華富貴,是功名利祿,都有什麼用,我只想這輩子和你一起終老而已,這張將軍好生勸說,我如果不答應的話,恐怕就不能回來見你了。我也看出來了,張將軍不過是喜愛火器而已,我將來將火器心得全部告訴張將軍之後,大概張將軍也不會怎麼留我了。到時候我們在會稽山上找一個塊地方,隱居終老,不問天下到底姓什麼,你說可好?”
金氏看到章欽臣的目光,臉色的冰霜忽然化開了,說道:“好。老爺這一陣子在外面,定然是累壞了,好好沐浴更衣,我下去做幾個拿手菜,也算是爲夫君接風洗塵。”
好一陣子,章欽臣收拾乾淨,換上一身道袍,看上就不像是武夫了,反而像是士大夫一樣。
兩人對飲一場,交頸而眠自然不用多說了。
第二日一早,章欽臣心中惦記着張軒那邊的差事。起得比較早,一摸身邊,卻不見金氏的身影,不過,他也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勁,自顧自的穿衣起身,說道:“靈兒。靈兒。”
沒有人回答,章欽臣走出房間,卻見金氏就在外面桌子上趴着,不知道再做什麼,他走過去一看,卻見金氏雙眼緊閉,嘴角留血,呼吸已經沒有了。
章欽臣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這纔看見桌子之上,有一封書信。
章欽臣打開一看,卻見上面寫道:“夫君言與孫氏無恩義,然爲大明百姓,忠孝大節不當有移,如因妾之故,則妾之過大矣。妾不敢因區區賤軀連累夫君名節之大,先行一步,妾無它言,唯願夫君善思之。”
章欽城看完之後,就好像是抽了骨頭一般,猛地坐在椅子之上,將金氏的屍體攬在懷裡,說道:“有什麼事情 ,你給我說啊,你怎麼能這樣。你讓我做什麼,我沒有不答應的。好,既然你是這個意思,我還什麼好思量的,我章欽臣,就當大明忠臣便是了。”
章欽臣將金氏抱到牀上,用被子蓋住。然後整理衣服,將一柄匕首藏在衣袖之中,洗了一把臉。然後對着銅鏡整理衣服,從上到下,全部整整齊齊之後,才走了出家門。
他安步當車一步步的家中走向府衙之中,一路之上走過好幾個橋樑。紹興府因爲兵禍的原因,隱隱約約有一些蕭條之感。來到紹興府衙之中,被安排在張軒辦公的地方外面。
張軒的事務忙碌之極,一時間也沒有時間再入昨日那般詢問了。
他只能豎着耳朵,聽着裡面的動靜。
張軒沉吟一會兒說道:“這麼說,各路官軍都聚集在寧波府中了?”
“對。”張素說道:“似乎上一戰,官軍破膽,知道野戰決計不是我們的對手,想要固守待援。”
“等等。”張軒說道:“我記得你說張名振他帶得什麼台州兵?”
“對,張名振乃是台州遊擊,故而他麾下的士卒都是台州帶過來的。”張素說道。
張軒說道:“那麼台州現在還有多少人?”
張素一時間啞巴了,現在張軒的情報網還覆蓋並不到台州去,他想了想說道:“我估計台州已經空虛了,畢竟江南府縣,能收刮數千可戰之兵,就已經不錯了,而張名振的軍隊在斥候看來,已經是官軍之中最能戰的了,如此一想台州精銳定然被抽空了,大人想放過寧波先下臺州?”
張軒想了想說道:“這只是一個想法。畢竟快過年了,今日年節我估計要在南京過。”
張素點點頭,這個消息已經傳開,而且是從杭州那邊傳過來的,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
這一段時間之內,南京城之中傳來最好的消息,就是羅汝才的病情有些好轉,在張正方的調養之下,身體正在一點一點的好轉,或許是江南的一個個好消息給刺激得。
而西邊戰場也好轉了許多,左良玉有回師西去的意圖,楊承祖與左良玉只剩下對峙了,很少開打了。
這一件事情,不僅僅是羅汝才的意思,也是張質的意思。
如今曹營雖然在各條戰線上與官軍作戰,但是畢竟下轄江南精華地帶,兩淮大半地區,已經是一個龐然大物了。但是各地幾乎上等於藩鎮,鳳陽袁時中,徐州王道善,汝寧王度,揚州李汝桂,乃至於江南羅玉龍,以及金華紹興的張軒。
各大軍頭自行其是,張質這個名義上的吳王長史,豈能能管的也就南京府附近一帶。
張質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羅汝才也想給羅玉龍留一個安穩的局面,這一次南京之會,應該就說這一件事情。
當然了,正是打天下的時候,羅汝才自然不會對武將多過限制,但是文官體系一定會建立起來的。如此大事不召集諸將,是不行的。估計不等寧波這一戰打完,張軒就要去南京了。
“先這樣吧。”張軒說道:“紹興估計沒有什麼事情了,明日出兵,先去寧波看看,如果寧波好攻下來,就攻,攻不下來,暫時先放一放吧,忙完了南京的大事再說不遲。”
“看看吧。”張素說道:“南京的事情,估計要看世子的情況了。松江府那邊,能不能一股蕩平。否則這一場大會,恐怕要到元宵了。”
張軒送走了張素,問道:“外面還有誰等着。”
“大人,是章將軍。”鄭廉說道。張軒行軍打仗的時候,一般是賀虎頭跟在身邊,而如果辦公的時候,一般是鄭廉跟在身邊,當然了也不是絕對的,有些時候兩人都在身邊。
張軒說道:“叫他進來吧。”
“是。”鄭廉說道。
不過一會兒,鄭廉就將章欽臣給叫了進來。
張軒說道:“坐。今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也就不用客氣,等一會,鄭廉會給你安排一個房間,你今日要做的事情,就是將上一戰的所有經過,寫出來,有什麼缺憾,或者說需要彌補的地方,着重的寫一下,兩天後我要看。對了,待遇什麼的,鄭廉會告訴你的。”
張軒身邊的幕僚也不少了,張素可以說是他的幕僚長,不過很多小事就是鄭廉負責。張軒根本不多理會。
“多些大人。”章欽臣行前幾步鞠躬行禮,猛一擡頭,手握一把匕首,向張軒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