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一場戰事發生在夏邑城西好幾十裡之外,但是這麼大的動靜,如果夏邑那邊不知道的話,證明馬士英是聾子瞎子。
事實證明馬士英或許不是天下名帥,但也絕對不至於是聾子瞎子。
就在楊繩祖晚上舉火行軍的時候,已經被夜不收探明行蹤,飛馬報到馬士英的手中。
天還沒有亮,馬士英就已經被驚醒了。
馬士英一身白色的絲綢內衣,頭髮散開,坐在椅子之上,前面有兩個侍女都手持銅壺,不過是一個銅壺裝得是熱水,一個銅壺裝得是冷水而已。
一個侍女正在往馬士英身前的銅盆裡倒熱水,爲馬士英洗臉。
“什麼?有賊人大隊騎兵,從北邊過來,王漢所部?”馬士英聽了楊友龍所說的話,幾乎不敢相信,說道:“從哪裡跳出來數千精騎?”
隨即又罵道:“王漢該死。”一腳將侍女給他打得熱水踹飛。
兩個侍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好像是兩個鵪鶉一樣,瑟瑟發抖不敢出一聲,就算是一個侍女手被熱水燙傷,起了燎泡,也只敢遮住不敢叫疼。
只有金黃色的銅炮在地面上打轉,光滑的好像是銅鏡一樣的盆地,先後倒映出馬士英與楊龍友的臉,只是兩人的臉色都有一些扭曲。
馬士英說王漢該死,也是有原因的。
無他,王漢是河南巡撫,又駐紮在西邊,歸德方向還一些州縣服從王漢的指揮,居然被人鑽到身邊才發現,簡直是無能之極。
馬士英深吸一口氣,知道再怎麼生氣,也無濟於事,說道:“現在該怎麼辦,劉澤清所部派還是不派?”
“姐夫。”楊龍友說道:“一定要出兵,東林那些人可看你不順眼的很,這王漢又是陛下看重的人,此番如果王漢出了意外,恐怕東林人會在陛下面前說話。到時候你如何自處啊?”
馬士英也不是官場新手,他很明白,接下來什麼畏敵如虎,見死不救等等罪名就要按在馬士英頭上了。
不管王漢現在怎麼樣了,馬士英必須表現出一個營救的態度。
這一戰不是要與張軒打的,而是與朝中那些人打的。
馬士英嘆息一聲,說道:“我是怕,我現在接到的消息,只是賊人攻王漢的營地,如果王漢咬着牙還在堅持還好說,如果王漢已然崩潰,劉澤清一部,恐怕不敷用,如果劉澤清再崩潰,我手中能打牌面又折損一張啊。”
馬士英心中很矛盾,一方面對麾下的將軍心中不滿,覺得他們跋扈,除卻黃得功之外,馬士英都有這樣的情緒,但是另一方面,馬士英又知道,這些軍頭手中的戰力,是支撐他這個鳳陽總督的重要力量,萬萬不可有失啊。
“只能多派些人吧。”楊龍友說道:“令金聲桓部一併出擊。令黃得功立即折返。帶勇衛營大部到達,張軒區區賊寇,不足爲慮。”
“好。”馬士英說道:“傳令下去,讓他們加緊。”
“是。”楊龍友說道:“我這就去安排。”
馬士英閉上眼睛,再緩緩的睜開,收斂怒氣,好像剛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平和的說道:“給我打水。”
在揚龍友的安排之下,劉澤清所部與金聲桓所部都動了起來。
夏邑南城門城樓之中,有一個用簾子隔出來的空間。
袁時中就在這裡休息。
“將軍。”一個軍官說道:“將軍。”
袁時中猛地驚醒,睜開充滿血絲的眼睛,說道:“怎麼回事?”
“對面不對勁。”這個軍官說道:“他們提起埋鍋造飯了。”
袁時中與官軍在夏邑城下對峙也有好一陣子了。
袁時中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查看敵陣。
對面幾時起牀,幾時吃飯,那個地方是誰的部下,火炮佈置如何,這些東西,都是袁時中天天要研究的東西。
袁時中身邊的人也都明白。
袁時中出來一看,果然在清晨的薄霧之中,一道道白色炊煙沖天而起,就好像是無數伸向天空的手,隨着風向左右搖擺。
他查看天色,頓時覺得時間不對。早了半個時辰。
但是僅僅是這樣,還不足以讓他判斷有問題。不過,他很快發現了其中差別,暗道:“劉澤清的人去哪裡了,爲什麼對面之劉良佐的人?”
再想起昨日的動靜,他的心跳都似乎漏了一拍,暗道:“真的有援軍來嗎?或者是他們的誘敵之計。”
他沉吟一會兒,就下定決心,不管有沒有,都要試一試。這麼多天他也看出來,馬士英並沒有一口氣將他吃掉的意思,此刻耍花招的可能性,畢竟低。而且即便不知道馬士英想做什麼,只有秉承,敵人想做什麼,就一定不能讓他們做就行了。
“傳來下去,今日早飯加餐。不限量。”袁時中說道。
雖然夏邑城中的糧食還夠,但是袁時中已經未雨綢繆的節省糧食。全軍上下包括袁時中自己,都不能吃飽飯。
故而袁時中憔悴的樣子,一半是心力交瘁,另一半是餓的。
命令傳達下去,頓時袁時中的部下之中掀起一陣歡呼之聲。
連年饑荒的後遺症,有得人不怕死,卻怕餓,只有能吃飽,即便是斷頭飯也吃得。
雙方相距不過一里多,有些地方,還不如一里,如果用千里鏡的話,更是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的距離。
官軍有什麼動靜,袁時中很快就知道,袁時中有什麼動靜,官軍也是快就知道。
消息報到馬士英這裡。馬士英出了大帳,登上望樓,卻見夏邑城大門洞開,一隊隊士卒在城牆之下列陣,不過片刻就有幾千士卒列好陣勢。
袁時中所部的軍陣繼承張軒的一些特點,縱然沒有張軒所部列方陣,列的漂亮好看,但也是整整齊齊,條理分明。
“袁時中嗅到味道了。”馬士英冷笑說道:“且不去管他,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大人,這樣不妥吧。一旦劉,金兩位將軍離開之後,這長圍就只能依靠劉總兵了,卻不知道劉總兵,何不問問劉良佐劉將軍的意思?”楊龍友委婉的說道,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認爲劉良佐不足以擔當大任。
馬士英也皺起眉頭,對他麾下將軍,馬士英還是有譜的,最讓馬士英放心,戰力也是最強的,就是勇衛營。
不過勇衛營上面還有一個盧九德,讓馬士英不得不與盧九德打好關係,再用勇衛營的時候不要掣肘,畢竟有些人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剩下的就數劉澤清,與金聲桓。
劉澤清之前還有渡河之役,不管怎麼說,敢渡河陷陣,被賊人圍攻,還能全身而退,可見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至於金聲桓是左良玉本部人馬。也值得信任。
不要看左良玉對義軍不戰而退,棄敵千里,但是就左良玉本部人馬來說,還是能打的。
就劉良佐的實力,馬士英不大放心,劉良佐是邊軍出身,但是似乎沒有獨擋一面的戰績,之前是依附總兵牟文綬,後來又跟着黃得功。
最後積功到總兵官。
到底有幾成成色,馬士英心中也是沒底,他轉過來問道:“劉總兵,你覺得如何?”
劉良佐外號花馬劉,還有幾分自知之明,不得不回答道:“大人,長圍四寨堅固無比,只是連接四寨的甬道狹長不好防禦,恐怕小袁營從甬道之處突圍,卑職兵馬未必能全部堵住。還請大人留些人馬,以做萬一之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