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下的帖子,羅汝纔不會拒絕的。
當天中午,李自成就在襄王府正殿延請羅汝才。
兩人先敘舊情,可謂其樂融融。不過親密之中帶着一股疏離之感,耳昏腦熱之後,李自成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微微一頓酒杯,酒杯之中的酒迴盪出一片片漣漪。
“老羅,你我起兵當初在麾下混口飯吃,也有十幾年了吧?”李自成說道。
“是啊!”羅汝才眼光有幾分迷離,似乎看到很久很久之前,說道:“跟着老大王的時候,好像是崇禎二年吧。”
“是。” 李自成說道:“那時候,老闖王,黃虎,你,還有我,老賀,都在老大王麾下。那時候爲了求一口吃,不知道多少老兄弟都死在洪屠夫的刀下了。”
“是啊。那時候,”羅汝才帶着幾分醉意,用手比劃着說道:“玉龍才這麼高,玉嬌還抱着呢?”
“是啊。”李自成說道:“其實我最佩服的人,就是老大王,那時候大家都怕啊,都是出來求口吃的。都不敢讓朝廷知道底細,都起什麼外號,我當時給自己取一個諢號,叫闖將,而你最有意思,人家罵你是白臉曹操,你居然就給自己掛了個號叫曹操。”
“哈哈哈。”羅汝才大笑說道:“區區一個諢號,叫什麼不是叫。”
“是,叫什麼不是叫。”李自成聲音猛地大了,說道:“但是老大王他不,他要與朝廷幹到底,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王嘉胤。這是我李自成最佩服他一點,爲老大王的豪氣,乾一杯。”
“好。”羅汝纔來了酒性,晃晃酒杯大喝道:“上大碗。”
“對。”李自成大聲說道:“上大碗。”
張鼐立即上來,取了兩個粗瓷大碗爲他們兩個人滿上,兩個人都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碰碗,碗裡的酒花四濺,說道:“爲老大王,幹。”
兩人一飲而盡,哈哈大笑,隨即又落座。
“殺老大王那兩個小人,還沒有了結嗎?”羅汝才說道。
“對。 ”李自成說道:“殺死老大王的兩個小人,王國忠與張立位。”
一想到這裡李自成還有幾分咬牙切齒。概因王嘉胤死得太憋屈了,當時義軍陷入困境之中,但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王國忠是王嘉胤的族弟,而張立位是王嘉胤的妻弟。兩人把守王嘉胤的營帳,半夜潛入將王嘉胤給殺了,向官軍投降。
“對。”羅汝才說道:“這事我也記得的。”
兩人聊聊往事,李自成話語一轉,說道:“我秉承老大王的遺志,十幾年了,一定要與官軍打到底,十幾年來,不管打成什麼樣子,我李自成寧可戰死,也絕不投降,最慘的時候,身邊只有十八騎,也沒有改變過心思。而今天,終於看見曙光了,從去年到現在,損失在我們手中的官軍,也有幾十萬了吧。朝廷已經是一個空架子一推就倒了。我們也該想想將來怎麼辦了,我李自成沒有別的心思,只有一心想打回老家,將秦王從王座上拉下來,當一當這天下之主。卻不知道,羅兄是什麼意思?”
羅汝才醉眼迷離,但是心中卻如明鏡一般,暗道:“來了。”
就在李自成與羅汝才喝酒的不遠處,有一處偏殿。牛金星端坐在上首,端着一個茶碗。
茶碗是官窯瓷器,精美非常,牛金星也沒有喝茶的意思,只是細細的看着茶碗之上的花紋。
而丘之陶點頭哈腰的好像是一頭哈巴狗一樣。
保持這個樣子已經很久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牛金星淡淡的說道,他連頭也不擡一下。似乎對着手中的茶杯說話。
“小人向給相爺獻計。”丘之陶說道。
此刻李自成還沒有真正的開府建制,牛金星還沒有丞相之名,丘之陶不過是提前叫而已。
“哦,爲什麼給我獻計?”牛金星微微擡起頭來,撇了丘之陶一眼,說道:“爲什麼不獻給闖王啊?”
丘之陶帶着幾分苦笑說道:“小人在闖王面前,人微言輕,能說上什麼話啊?只能找人轉呈,之所以找相爺---”丘之陶臉色微變,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說道:“李軍師欺人太甚。我就是知道相爺與他不對頭,我纔想借相爺之手,報此一箭之仇。”
“說什麼呢?”牛金星厲聲訓斥道:“我與李信同殿爲臣,關係好着呢,這樣的話,從此不要再說。知道嗎?”
“知道,知道。”丘之陶說道。
“坐。”牛金星臉上帶着幾分和煦,將茶碗放在案几之上,說道:“你有什麼計策?說來聽聽。”
丘之陶見狀,心中暗道:“你終於入套了。”隨即他打起精神,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候到了,說道:“大人,您覺得闖王與曹操在那邊,能談好嗎?”
牛金星微微一笑,說道:“你是怎麼看的?”
丘之陶說道:“一定不成。如果能成的話,也不會等到現在了。所以我給相爺所獻的計策,就是如何下手鏟除曹操?”
“李軍師不是說,大事未成,先殺英雄,不詳嗎?”牛金星說道。
“無稽之談。”丘之陶說道:“這根本是李信的私心所在。而今戰事勢如破竹,官軍早就不是義軍的對手了,如果現在不剷除曹營,等闖王定鼎天下之後,曹營等都成了大患,而今除卻曹操,不過一場火併便是了。但是一旦定鼎天下之後,再想除去曹操等人,就要興百萬之衆而不可得,孰輕孰重。相爺豈能不明白嗎?而且事權不一,在關鍵的時候,如果曹操起了什麼異心,闖王的基業豈不是有顛覆之險。再怎麼容接英雄,也不該這樣來。”
“好。”牛金星大喜說道:“正該如此。”他心中暗道:“這個說辭最好,看李信有什麼辦法。”隨即又問道:“卻不知道丘大人有何計策獻給闖王啊?”
沒有用的連一個正臉都不願意給,有用的時候,立即丘大人的叫起來了。丘之陶心中暗暗嘀咕,但是臉上卻絲毫不露,越來越恭敬的說道:“之前的種種事端,大人覺得是真是假,這曹操真的與左良玉有關係嗎?”
“應該沒有。”牛金星冷笑說道:“曹操早不投官軍,現在朝廷已經威風掃地,搖搖欲墜,纔想起投官軍,當曹操是傻子嗎?一定有人從中作梗。當我闖營之中,沒有一個明眼之人嗎?”
丘之陶一拍腿說道:“相爺英明!”隨即說道:“不過,相爺,我們何不順了他們的心思?”
“順他們的心思?”牛金星有疑惑的說道。
“真真假假,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啊。”丘之陶壓低聲音說道:“這不就是一個現成的藉口。”
“這樣一來,不就中了官軍的計嗎?”牛金星說道。
“這樣更好。”丘之陶的臉上帶着幾分陰冷之色,說道:“正好殺幾個官軍細作,將事情安在他們頭上,闖王不過是被矇蔽了而已,藉此收曹營將士之心。”
“好一個順手推舟,假癡不癲。”牛金星心中暗道:“頓時他對丘之陶另眼相看。不過心中也生出一絲忌憚之感,他既忌憚丘之陶的才能,又忌憚他的背景,不要看,牛金星好像對丘之陶父親這個東閣大學士無動於衷了,其實深懷自卑,即便是李自成也是一樣。
“丘大人,好計策。”牛金星說道:“我定然爲你轉呈闖王。”
“多謝相爺,多謝相爺。”丘之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