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情況還是出乎張軒預料的好。
楊莊店本是汝河水道之上一處要衝。朝廷在這裡設一個巡檢司。
準確的來說,碼頭並不是楊莊店,應該是楊莊店東數裡,張軒下了船,就在入主楊莊店之中,沒有過一天,真陽大大小小的寨主都絡繹不絕的來到了這裡。
如果僅僅這些人也就罷了。
張軒對這一點早有準備了。想來楊洪起一族,也不是白殺的。
但是之後的情況,卻出乎張軒的預料了,新蔡,息縣,羅山,光山,光州,固始,乃至信陽州的各寨都大老遠的跑了過來,一個個恭順的不像話,就讓張軒有一點不可思議了。幾乎除卻商城之外,汝寧府之中各縣全部都有人來了。
張軒自忖自己雖然還有一些震懾能力,不至於讓他們這樣。
“鄭廉。”張軒說道:“私下打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們這樣無事獻殷勤。”
“是。”鄭廉答應下去了,立即下去打聽了,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就回來了,說道:“將軍,好消息。”
“哦。”張軒問道:“什麼好消息?”
“是襄陽那邊的,左良玉退往武昌,大帥攻克承天,連皇帝的祖墳顯陵也攻克了,進士出身的巡按李振聲降闖王,闖王在襄陽設官治理,並派遣各將四處出擊,湖廣之地,幾近望風而降,在信陽的官兵也不待了,撤往南邊了,還聽說,八大王從東來,攻入黃州,所以他們不敢怠慢。”鄭廉這麼一說,張軒有一種恍如隔世一樣。
在他解決劉洪起的同時,李自成已經席捲大半個湖北了。看樣子張獻忠也會由南直隸入楚,湖廣會成爲的今後一段時間的風暴眼。
張軒也是在這一帶行軍過的,當初攻信陽州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更不要說,跟着李自成羅汝才入湖廣就糧的事情,也不過是一年之前的事情。黃州,承天,都在信陽以南,這兩地都分別被李自成與張獻忠威脅。借這些人三個膽子,也不敢對張軒說一個“不”字。更不要說張軒自己也用劉氏一族的人頭證明,他張軒也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義軍如此興旺,天下義軍又以闖王李自成爲主,重重矛盾都在壓制之中,如果張軒不是從後世而來,他此刻或許真想全心全意輔佐李自成一統天下了,偏偏不能。
這或許是清醒者的痛苦。
知道了原因之後,張軒立即端起架子,對這些寨主區別對待,對那些出身士紳的寨主,好生揉捏一番,好讓他們話,對於那些出身流民的寨主,以賀一龍的身份好生套了套關係。
數日之內,任命了真陽,新蔡,羅山,光山,光州,固始,信陽的縣令,知州。派人都派了一隊士卒護送過去,建立起政權。
當然這些地方的控制,就遠遠不如其他幾縣了。
處理了這些事務之後,張軒又去一趟新蔡,特別乘船進入淮河之中,看了一下淮河的通行狀況,被張質連連去信催促,這纔回到汝寧。
因爲分田授地之事,已經迫在眉睫了。
張軒回到了汝寧之後,還沒有一日,就與張質帶着隨從與文員,向東越過汝河,來到汝河東三四里的地方,張質就給張軒介紹說道:“我準備將軍中的士卒全部安排在這裡一段。”
張軒放眼望去,一片荒蕪,皺起眉頭,說道:“爲什麼不臨河安排一下,反而要在這裡?”他雖然不太懂田地的事情,但是至少也知道水澆地與旱田的不同。
“將軍有所不知。”張質說道:“自從黃河奪淮入海之後,泥沙堆積,淮河常常爲患,一到夏季,河水倒灌也是有的。故而臨河之地,反而不大安全。反倒是這裡,卻是一塊寶地,不過需要稍稍整頓一番。”
“哦。”張軒看來看去,只覺得土地平坦,又是在冬季,也看不見鬱鬱蔥蔥之色,只能看見大片大片的枯草,有的土地還有耕作過的痕跡。看不出有什麼好處。
“將軍請看。”張質將張軒引到一邊,看着一條河道,說道:“這是鴻郤陂的引水渠。”
“鴻郤陂?”張軒對這個有些拗口的名詞有些不明白。
“對,鴻郤陂。”張質說道:“漢時,開鑿鴻郤陂,引汝,淮之水灌溉,郡以富饒,甲於中原,後翟方進爲相,引關東水患,決陂水,郡中皆怨之,傳童謠雲:‘壞陂誰?翟子威。飯我豆食羹芋魁。反乎覆,陂當復。誰雲者?兩黃鵠 。’在後漢建武年間,鄧晨重修鴻郤陂,百姓德之。而今天下水旱無常,雖然舊陂只剩殘壁,然將軍如果派大軍修之。只需因其舊址,度其高下,無須修四百里之廣,就足以澤被一方,數年之內,可產糧不可計數,此王霸之業也。還請將軍慎思之。”
張軒心中微微一動,他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也明白一件事情,雖然明末的災荒,雖然是天災,但也少不了人禍,如果所有的水利措施的一一具備的話,天下即便是亂,也亂不到這個地步。
大明中央政權沒有力量,什麼事情都辦不了,就好像張質給張軒所提的所謂重修鴻郤陂的計劃。
這樣的大工程,根本不是幾個士紳聯合可以辦下來的,非要汝寧府,乃至河南省的力量才能辦下來的。
只是張軒實在無心在汝寧這裡久留,這鴻郤陂計劃,一聽就是耗資重大,即便張軒派出所有的壯丁,軍隊,幾年才能修好,也是不知道,但是天下的局面給他這麼多的時間嗎?
不知道。
張軒不置可否,其實在心中裡已經否定了這個計劃。
張質卻沒有發現這個,繼續帶着張軒在荒野之中跋涉,指點鴻郤陂的舊址,已經何處當挖渠,何處當建堤。
張軒一看,就知道張質下了功夫了。
其實所謂鴻郤陂這麼多年下來,還能剩下多少痕跡,不過,張質不過是借鴻郤陂的治水思路,重現規劃而已,託以舊名。
在張軒看來,就是一個水庫。
不過,不是那種山區水庫,而是將汝河,與洪河之水,引入兩河之間的窪地之中,人工造出來一個湖出來,然後以這個湖調節兩河的水量,水庫周圍的田地都可以灌溉了。
張軒沒有多算,但也知道,按張質這個計劃。恐怕能灌溉數萬頃地。汝寧得以富饒,是絕對可能的。
即便在後世,駐馬店一帶也很多水庫,其實從思路上來說,兩者之間,都是一脈相承,不過是工程難易的問題罷了。
張軒嘆息一聲,說道:“大兄,我汝寧軍到底有多少實力,你也知道的,你這個計劃,需要幾年才能完成,也只要等到天下太平之後,再來計較這個了。”
“我知道。”張質說道:“我只能推而求其次了,我準備將汝河之東的陂塘連成一氣,用工不多,效益也不是多好,但是將這一大片地方,全部改成水澆地卻是可以的。將軍在臨潁言,中國人爲之,中國人得之,縱然將軍無疑在汝寧久留,就肯讓汝寧人得將軍的好處嗎?”
張軒頓時明白,張質是一個明白人,自己的心思或許別人不知道,張質卻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好。”張軒說道:“我在汝寧一任,總要爲這裡留下一些東西,我可以將軍中一些閒人撥給你,但是每一個月只有一個營,其他的只有你自己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