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軒看到說服對方的機會。
但是機會僅僅是機會,從機會達到既定事實,還需要好生思量。
只是從何開始。
“有了,“張軒心中暗道。“比慘,誰怕誰。“
沈萬登所言,固然是慘劇。但是比起河南各地百姓所承受的苦難,卻差太多太多了。以致於張軒聽了以後,有各種各樣的情緒,但是唯獨沒有同情。
因爲各種各樣的人間慘劇,張軒看多了。
“我從羅帥入河南,一路見過很多事情,古語中所謂的易子而食,我見過,論斤賣人肉我見過,兄食其弟,弟食其兄,乃至於父子,夫妻相食,我有的聽說過,有的見過。你的諸位好友,遭遇之慘,固然可憐可憫,但是將之歸罪於闖王,未免太過了。闖王入河南之前,只餘三百騎,以一兩年的時間之內,以區區三百騎,致百萬之衆。如果說是闖王英明神武,天佑人欽,沈將軍大概自己都不相信。那麼是爲什麼?“
張軒身子前傾,看着沈萬登的眼睛,說道:“我相信沈將軍,也是明白人。不會不知道,這根本是因爲天災人禍,讓河南百姓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是闖王成就了而今的大業,還是萬千河南百姓,選擇了闖王,選擇跟隨闖王出生赴死,蓋因除卻這個選擇之外,其餘的只是死路一條,萬千百姓所求不過是求生而已。”
“是闖王將他們逼到這個地步了嗎?不是,是朝廷的三餉,是官逼-民反,逼之越急,反之越急,而今天下到了這個地步,闖王也不過身在風口浪尖,身不由己而已。”
“闖王縱橫天下,我不敢說手下沒有無辜人的性命,且天下之爭,成王敗寇,中間恐怕沒有無辜。”張軒說道:“想在兩者之間坐觀成敗的,恐怕也稱不上無辜,這一點沈將軍也是知道的。否則沈將軍也不會來此了。”
“的確。”沈萬登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眼前一個個同學死在流寇手中,但是他卻無能爲力,他即便是滿心的不願意,但是在大勢之下,也沒有任何辦法。
這股大勢,不是別的,就是義軍大敗左良玉,眼看左良玉就要退出襄陽一帶。
襄陽一帶可是天下的重心所在,南得之可北,北得之可南。這樣的戰略要地,左良玉就能拱手相讓,還能指望左良玉做什麼?
襄陽之陷,讓汝寧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汝寧一帶的局面,恐怕不會輕易的反覆。
“我今日之所以過來,是因爲兩個原因,第一,就是闖王的確是勢大難當,不是我區區沈萬登可以抵擋的。其二,卻是因爲將軍。”沈萬登說道。
“是我。”張軒有些吃驚說道。
“將軍派人去找我,我豈能不派人看看將軍所爲,將軍施政,大有可觀之處。令我心服,再者將軍派羅統領兩次來訪,我也想看看將軍什麼樣的人,有將軍如此,想要闖王也是一位大英雄。”沈萬登說道。
“過獎,過獎。”張軒此刻真有一些不好意思。
沈萬登話音忽然一轉,說道:“我固然佩服將軍,但是想讓我沈萬登攜汝南七十餘寨來投,卻是遠遠不夠的。”
張軒心中一棟,暗道:“戲肉來了。”他不怕沈萬登提條件,就怕沈萬登不提條件,此刻聽了沈萬登的話,立即說道:“沈將軍有什麼條件儘管講。”
“哈哈哈----”沈萬登大笑道:“我沈萬登雖然不肖,但是金銀寶器,美女駿馬,各有所愛,但是卻不會再這件大事之上談論這些,我身負數萬父老之望,豈能以私心而辜負這一分信任。”
“那沈將軍想要什麼?”張軒有些疑惑道。
“我想要一個希望,一個評定亂世的希望。有這一分希望在,我沈萬登帶沈家千餘家丁,都會誓死跟隨將軍。”沈萬登說道。
“什麼樣的希望?”張軒皺起眉頭,他心中暗道:“這東西太過籠統了。什麼纔算是,什麼纔算不是啊?”
“劉洪起纔是我汝寧大害,殘害百姓,與我有深仇大恨,只要將軍能將劉洪起的人頭帶過來,我就舉七十寨降於將軍。”沈萬登慷慨激昂的說道。
張軒聽過,心中頓時暗罵:“老滑頭。”
由不得張軒不罵。
張軒爲什麼這麼看重沈萬登,無他,想在攻打劉洪起的時候,清楚後方的威脅。張軒甚至派羅岱暗示,張軒要在沈萬登與劉洪起之間,打一個壓一個。
而沈萬登這一句話,就將皮球給踢回來了,要張軒先打劉洪起再臣服。
看沈萬登濃眉大眼,爲人處世,很講義氣,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如此的狡猾。
片刻之中,張軒也反應過來了。如果沈萬登真如那種不知道變通的大俠,早就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被人生吞活剝了。
但是究竟一時間該怎麼辦?張軒拿不定主意,不過這個時候雙方已經亮明底牌了,張軒月就不着急了。
張軒說道:“這酒樓不錯,在臘八之前,沈將軍就在此處落家吧。沈將軍我們臘八那一天再見。”
張軒拍拍屁股走了。
沈萬登卻陷入沉思之中,他知道以他沈家莊爲首的聯盟,是萬萬抵擋不住張軒的。此刻結果如何,已經不在他的手中了。
張軒在回去的路上,心中也默默的檢討。
“今日我表現的太急了。失去了談判的主動權,”張軒心中暗道:“而今局面,先攻劉洪起,已經是不可更改了。”
張軒有太多進攻劉洪起的理由了,理由充分到,張軒覺得作爲汝寧節度使不幹掉劉洪起,他根本就名不副實。
但是張軒又不想這麼早與劉洪起開戰。
無他,張軒心中還有一絲不安,因爲這是張軒第一次主動策劃的戰役。對劉洪起的勢力越瞭解,張軒越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對付劉洪起,難度在於如何讓劉洪起不逃走,而不是打敗他。
如果想取得一場野戰的勝利,臨潁營與羅岱馬隊加起來,就足有勝任了,但是劉洪起如果逃到山裡,即便是再加一萬兵力,戰事也不會那麼容易結束。
所以到底要動用多少兵力,汝寧留守多少人?這一切都是未知數,如果汝寧留守一個營,張軒根本不需要多安撫沈萬登。
畢竟一個營的兵力憑藉汝寧城牆,抵擋一些烏合之衆,綽綽有餘。
“現在還說不清楚。”張軒心中暗道:“先晾一晾沈萬登,再看看劉洪起的表現,或者也可以藉助劉洪起的勢力,給沈萬登施加壓力,迫使沈萬登做決定。”
張軒此刻忽然有一種後世商場之中買衣服的感覺,就要看誰先繃不住了。
不過接下來的消息,卻讓張軒大出所望。
“什麼?”張軒說道:“劉洪起根本不會來臘八宴,而是派遣他的弟弟,所謂的劉二爺,劉洪超作爲使者過來。”
張軒心中暗暗失望,又覺得在意料之中。對劉洪起的殺心又重了一分,心中暗道:“這樣一來,就不是我不教而誅,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但是你自己抓不住。”
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張軒也做好了種種的方案,就要在臘八宴之上見分曉了,看這位劉洪超劉二爺的選擇,決定選那一個方案。
在張軒部下的緊急籌備之下,臘八節帶着北方來得冷空氣一併到了,首先帶來的卻是一陣寒流,整個汝寧城的人流又急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