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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何面目見舊部於地下
金聲桓大怒道:“他們怎麼會有火炮?”
其實在明清之際火炮大面積使用,就戰事來說火炮並不稀罕,但是具體到一座縣城城頭,有幾十門這種小炮也不是稀罕的事情,不過,有一個問題就是張軒所部,無論是左青部報告,還是常國安所言,都是火炮極多,有數百門。
數百門火炮在金聲桓想來,應該是張軒將所過之地的火炮都集中起來,這樣的推理自然是臨潁城中應該沒有火炮了,但現在發射的就有十門以上,再加上城頭意志堅定,看上去沒有一點動搖的樣子。
如此情況讓金聲桓的心漸漸才沉了下來,此刻他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預感這一次進攻臨潁城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開始進攻,如果未戰先退,實在太折損士氣了,金聲桓只能等着,等出一個結果。那麼這個結果如何的不稱他的心意
戰場之上,最忌諱朝令夕改。很多時候,戰場就好像賭場一樣,不確定因素太多了,而且講究落定無悔。
這些士卒冒着火炮的轟擊,將長梯搭在城牆之上,立即有人將長梯的推開,然後城頭滾石檑木如雨而下。再加上護城河的阻攔,就官軍就好像是隔靴撓癢一樣,言不及意,對城上幾乎沒有什麼威脅,反而有大批人手死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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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鳴金之聲響起來。
士卒如潮水一般退卻了。
金聲桓鐵青的臉色,說道:“就在城南紮營,將張軒與臨潁城隔開。”金聲桓本以爲城中不穩,可以乘機攻下來,卻不想臨潁居然是一塊硬骨頭,只能就此罷手。
“是。”左右聽令下。
士卒重現上馬,卻空出數百匹馬來。顯然有同樣的人數死在城下。
城頭上見這情況,不由大喜過望,不知道誰高喊一聲,說道:“官軍退了。”
一時間城頭之上陷入一片歡樂的海洋之中。
羅玉嬌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她寧可城頭陷入苦戰,也不願意官軍就這樣撤退了。因爲她這邊壓力小了,就意味着張軒那邊的壓力大了。而張軒那邊又如何在大軍的包圍之下守住。
“吳自蘭。”羅玉嬌說道。
“屬下在。”吳自蘭立即說道。
如果之前服從羅玉嬌,還是因爲張軒的餘威,已經羅玉嬌麾下有臨潁城中最精銳的數百士卒。但是
現在他卻是因爲這一場勝利。在戰爭之中提高威望最好的手段,就是勝利,這個法則對誰都有用,無論男女。
“你部從現在開始接管城頭。”羅玉嬌說道。
吳自蘭說道:“是。”只是他也知道,他麾下的將士遠遠不能與羅玉嬌麾下的人相比,卻又不敢問。
羅玉嬌已經做好準備,如果一旦張軒不支,她就從城頭殺出,支援張軒,不過,特更知道。她麾下不足千人的士卒,在數萬人的大戰之中,根本派不上什麼用場,她必須收刮勇士。
隨即她又從城頭百姓之中,挑選出來作戰勇猛之人,其中有一個少年,引起了羅玉嬌的特別注意,因爲這個少年是用弓箭,而是箭法精準,談不上箭無虛發,但也能十中八九。
“你叫什麼名字。”羅玉嬌問道。
“屬下週輔臣。拜見夫人。”這個少年說道,他似乎長得太快,營養跟不上,看上身材很瘦弱,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一樣,不過雙臂卻是很有力,可以開強弓,射百步之外。
“周輔臣?”羅玉嬌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你是周黨的兒子?”
周輔臣咬着牙說道:“先父正是周公諱黨,家兄周公諱輔明,還請夫人給屬下一個機會,我要爲父兄報仇。”
羅玉嬌微微沉吟一會兒,說道:“好,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此刻正在用人之際,管他什麼人,只有有用,羅玉嬌就敢用,至於將來的事情,只能將來再說了。不過,羅玉嬌有信心,一個小小的少年,一旦有異心,羅玉嬌反手就能取他性命。
“多謝夫人。”周輔臣說道。
時間不會因爲誰而停留。
夜晚很快降臨了,天氣很好,一輪圓月在天光灑盡清輝。天下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張軒所部就被困在五里鋪狹小的空間之內,外面隱隱約約有馬蹄之聲,在這樣的月色之下,依然有左營的騎兵來警戒,唯恐張軒逃走,畢竟這距離臨潁太近了。稍不留神,張軒所部如果逃進臨潁城之中,那就不好辦了。
“憑之。”曹宗瑜從張軒身後走了過來,在張軒身邊說道:“等一會兒,讓羅岱送你走。以他的本事,在暗夜之中,絕對可以將你送進臨潁城中的。”
張軒說道:“曹大哥,你知道的,我是絕對不會走的。我走了。你不可能控制住局面,這數千人馬恐怕要一夕散盡了,到時候,你怎麼辦?“
曹宗瑜說道
:“你就不要管我了。”
曹宗瑜已經有了死志了。
雖然羅岱騎兵只剩下不足百騎了,即便全部打光,也不會影響張軒所部多少戰力。而張軒更是一個戰五渣,如果上陣殺敵的話,張軒麾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能一隻手掛掉張軒。
但是張軒畢竟是主將。張軒一走,所有人的心都會亂了,士氣更不要說了。不知道多少軍隊,於絕境之中,尚能堅守,但是主將夜遁,瞬間大潰。張軒再不堪,也是這三千人的主心骨,他一跑,這些人根本無法維持。
張軒沉默片刻,說道:“好,我不管你,但是如果左軍大舉進攻臨潁城,單單憑藉城中那些人馬,能撐幾日?一日兩日,到時候,我又往哪裡逃?死在城中,與死在城外,有什麼區別嗎?至少死在這裡,我心不悔。”
張軒心中早已有感覺了,在明末混,從來就是與死亡跳交誼舞。稍不留心,死亡就會踩上你的腳,或者你也會踩進死亡之中。再怕也沒有用,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如果命運要他死在這裡,他沒有怨言,唯一遺憾的是沒有與羅玉嬌死在一起。
曹宗瑜也沉默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曹大哥,你我生死相交。”張軒說道:“如今與曹大哥死在一起,也算是幸事。”
“好。”曹宗瑜說道:“我不逼你,不過當事不可爲的時候,一定要讓羅岱護着你逃走。”
“好。”張軒答應下來,他心中卻想起,《玉帶編》最後潦草的文字,寫道:“餘爲國家討賊,豈能避死,國家授數萬兵馬於我,勝則同歸,死則共死。豈有師覆而將還者?即便不受國家顯戮,我又有何面目見舊部於地下。”
“我又有何面目見舊部於地下。”張軒心中默默唸叨這一句話,目光掃過一個又一個值夜的士卒,看着一張張熟悉的臉,他們都是因爲相信自己,願意跟隨自己,才落得如此地步。如果兵敗,自己獨活,恐怕後半生都無法心安。
“如果我在明代有一師傅的話,那就是傅宗龍。”張軒心中暗道:“只是恐怕傅督師,不想要這個不孝弟子吧。”只是他心中唯一覺得對不起的人,就是羅玉嬌。
如果早知道如此,還不如讓她嫁給劉宗敏,最少劉宗敏要比自己多活幾年。張軒心中暗暗的苦笑,遠遠的看着遠處的燈火,那是金聲桓大營。
營地的角落裡,王進才身邊聚集了幾個心腹,一個心腹說道:“大哥,我們要和張軒一起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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