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隨了皇帝的願望,莫臥兒的文武百官先行北上,去往阿格拉堡主持泰姬陵清真寺的落成,其間沙賈汗還召開了無比恢宏的茶會,錦繡的波斯地攤鋪滿了阿拉格堡的大廳與院子,牆上掛着的都是來自大明的絲綢錦緞,平日裡富豪家都難得一見的大瓷瓶擺了一角落,用的碗筷茶杯都是來自大明的燒花瓷,冰裂瓷,名貴無比。
尤其是,因爲與大明斷交,已經上漲到一枚金幣一兩的名貴紅茶隨意暢飲,多達上萬的達官貴人,王公大臣出席了這次茶會。
估計這次開幕與茶會的繁盛景象,足足可以在印度使人的傳唱中流傳數百年。
七月份,最熱的天氣了,心滿意足的皇帝沙賈汗終於帶着文武百官,向比哈兒蘇巴的布克薩爾進軍。
到沙賈汗時代,莫臥兒帝國也真是到了鼎盛時期,三萬對皇家軍團清一水由貴族子弟組成,全都披着鍍金,掛着獸頭以及各種裝飾的華麗鎧甲,一萬多皇家騎兵騎着個頭極高,毛色竟然都大致都差不多,馬頭山也有這鍍金的華麗裝飾。
整個禁衛軍顯得金碧輝煌,富貴逼人,然而,這麼一支軍隊,恐怕要是單個行走在國內鄉下,都有可能讓人給搶了,看着一個個踢着馬一晃一晃的向前行進,傲慢的貴族子弟,怎麼都不想能打血戰的模樣。
還好,莫臥兒不在乎,帝國富庶而強大,前線都有二十多萬大軍了,還有久經百戰的德干軍團,區區明寇不過三四萬,怕啥。
坐在高聳的大象背樓裡,甚至沙賈汗已經開始捋着他修長的鬍鬚,深邃的沉思起來,等打敗明軍之後,是把俘虜都閹了,送入宮中,還是以他們的頭顱在比哈兒行省建築一道金字塔,以彰顯武功呢?
聽說明朝的漢人皇帝就擁有十萬漢人太監,漢人太監伺候起人來也比那些埃及人,波斯人細心,細膩不少,那麼還是閹了好!
在附近皇家軍團崇敬的目光中,天空與大地的統治者,似乎在沉思中終於定下了決定。
這頭莫臥兒帝國大軍缺帥,按兵不動,對面的大明遠征軍卻是同樣沒有貿然行動,倒不是李定國不想搞些小動作,實在是整個北印度都屬於廣袤的恆河平原,地形極其平攤,遠征軍才三萬九千多,騎兵五千五六百,對方卻擁有騎兵足足十萬。
尤其是德干軍團,這支足足四萬多的大軍在波斯曾經長期與中亞波斯的薩菲王朝爭奪坎大哈地區,又曾經南下連續攻破了數個德干高原上印度土邦王國,相比於其他的懶散的土邦軍,這支軍隊尤其讓李定國忌憚。
七月二十二,歷經了快三個月備戰,耗費了恆河平原無數糧草供養的布克薩爾前線,終於迎來了他們的主帥,方圓十幾裡的軍營中,到處都能聽到沙賈汗的歡呼之聲,印度人的軍勢的確是驚天動地,哪怕是恆河支流對岸的明軍遠征軍都隨着這歡呼給震了出來。
“終於來了!”
隨着無數走出帳篷的明軍,李定國也是端起了望遠鏡,鏡筒中,李定國眼鏡簡直被一陣金光給晃花了,好半天,這纔在黃金甲中找到了坐在大象上的沙賈汗,瞅了好一會,李定國忍不住砸吧着嘴直感嘆。
“真他孃的有錢啊!”
“難怪叔父還有那些摳的掉毛的西印度公司大股東願意花那麼大加錢助軍出征,他孃的,老子現在就想打過去,把這幫暴發戶給搶了!”
“李帥!在搶他們之前,別忘了他們面前還有二十多萬大軍啊!”
煞風景的聲音卻是從後頭傳了過來,這輩子都沒打過如此人數懸殊的仗,打一圈身價已經超過十多萬兩的王胖子悲催的憋憋個臉緊隨而來,也是舉着望遠鏡,頗有些擔憂的問道。
“真的要相信那個蕃人王子?他真願意爲了咱們,背叛他父親?”
“這的問李師長了!”
大兵當久了,好人都當成痞子了,臉上帶着股子不正經的笑,歪着腦袋,李定國笑着回頭瞅向了李小黑,不過後者明顯不給面子,他是在也沒信心,自己那個老實巴交的父親竟然能做到如此大的事兒,嘴皮子嚅嚅齧齧的半天都沒嘀咕出來個所以然來,看的李定國鬱悶的哼了一聲。
“沒趣兒!”
“王副帥,反正不管他這個王子會不會背叛,咱們也得打過河去,打垮對面這些富得流油的莫臥兒佬,不然的話,就得回去面對軍事法庭執法官還有孫傳庭孫大人那張死人臉,他叛了更好,不叛咱就連他一塊揍唄!”
這時候和跟隨吳三桂那時候又不同,要是跟着吳三桂一條道走到黑,那真是跟着國也破家也亡了,宋青書對於他們這些敵對將領的清算可毫不留情,經常是公開審判之後直接處決,可如今,戰死了算烈士,還有撫卹金,日後大明收復了陝西,王家還是豪門,可上軍事法庭,那麼十多萬兩賞金可就沒了。
反正如今也沒退路了,心一橫,王輔臣也是重重的一抱拳。
“末將跟隨李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要說皇帝的排場的可真夠大的,圍繞這個淺淺的恆河支流兩軍已經對峙了三個月,說句不客氣的,雙方斥候兵看對方臉都要看吐了,誰知道,這沙賈汗來了還沒進攻,又是等了三天多。
李定國是有些耗不住了,他是孤軍深入,背後不知道那座城市在鬧造反呢。耗下去,變數太多,是對他不利,連續好幾天,他都派斥候前去騷擾,奈何,這沙賈汗不知道是不是屬烏龜的,就是不挪窩。
又是一天太陽東昇,在河邊壕溝搭的遮陽棚下面看着對面忙着不知道如何歡慶,好像打贏了的莫臥兒帝國軍隊,端着望遠鏡看了半天,李定國忽然不耐煩的把望遠鏡往胸口一扔,回頭眺望了下十點鐘和煦的太陽,忽然對王輔臣點點頭。
“今個太陽不錯,是個打仗的好天氣!”
“李帥說的沒錯。”
習慣性,正在喝水的王輔臣把他那肥肥胖胖的腦袋點了點,跟着應和着,誰知道話音未落,跟着一拍大腿,李定國忽然興奮起來,猛地揮手招呼過傳令兵。
“王副帥也同意了,來人,馬上對對面下戰書,讓莫臥兒人向後退十里,讓出戰場,我軍將渡河,與他們決戰!”
噗呲~王輔臣嘴裡的水乾脆噴了對面親兵一臉。
人數處於絕對劣勢,明軍一直以來的戰術思想還是依靠大炮,這種情況下李定國還想拋棄重炮與堅實堡壘,主動進攻二十三萬七千多,擁有十萬騎兵的莫臥兒帝國大軍,一時間,王輔臣真感覺他是瘋了。
不過這頭打發走了信使,那頭再看着王輔臣驚愕的臉上肥嘟嘟的出了一層油,李定國又是自信的眨了眨他帥氣的眼瞼。
“王副帥,淝水之戰你應該聽過吧!”
就在王副帥忽然有所悟的時候,懶洋洋的從腰裡抽出左輪,在手裡擺弄了兩下,看了看保養的很好的彈倉中,六枚子彈整齊的卡在其中,後面的火藥也錘實了,伸手合上彈倉,又是悠悠瞄着對面,李定國平淡的話語中,忽然流露出一股子凌厲的殺機。
“莫臥兒的王,肯定不知道!”
…………
沙賈汗還真不知道,一千多年前,有位叫苻堅的北方君主,帶着足足九十八萬大軍向東晉發起進攻,結果在肥水邊上,就因爲向後退了這幾裡,被不到八萬北府兵打的大敗特敗,偌大的前秦帝國亦是就此葬送。
莫臥兒大營中,還在按照一絲藍的教規進行陣前祈禱,之所以三天沒有進攻,實在是莫臥兒的軍隊太雜太亂了,被恆河平原到德干高原,不少王公語言都不相同,更別說協同作戰了,鑑於這個原因,就算不知道淝水之戰的典故,當聽到明軍使節前來邀戰,讓莫臥兒大軍向後退一段距離,他第一個想法依舊是拒絕。
“回去告訴你家將軍,過幾日蒼天與大地的統治者再渡河過去將他們閹了充入宮中,讓他們等着!”
想都沒想,跪在地毯上祈禱的沙賈汗伸手就想把信使打發了,誰知道沒等宦官走出去,旁邊一個披着樸實鍊甲,有着一臉大鬍子,濃眉大眼像個粗野武夫多過像貴族的人卻是猛地站了出來。
“父親,這是個機會,應當不要拒絕,如果在這兒,咱們打敗了明軍,身後是河無路可退的明軍將全軍覆沒,如果再僵持時間長了,明軍膽怯,向東退兵,那麼他們擁有堪比法國人,英國人荷蘭人的大炮將成爲我軍很大的阻礙,要想一路將孟加拉收回蒼天與大地的統治者懷抱,至少要進行一兩年的戰爭。”
“糧食,支撐不夠啊!”
“父親,老三說的沒錯!”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難得自己這個比狐狸還要狡猾的弟弟居然願意主動進攻,可是二王子,孟加拉副王沙舒賈幾乎是立馬跳出來,跟着居然磕頭在了地上。
“早一天打敗明寇,早一天就能將孟加拉行省收回莫臥兒神聖的懷抱啊!”
沙舒賈的母家勢力就在孟加拉,他的全部財產也在那兒,整個莫臥兒中,沒有比他還渴望進軍的了。
“我軍有二十多萬,十多萬英勇善戰的騎兵,明寇才四萬,還都是步兵,陛下,這是個戰機!”
長官軍事行政的米爾巴赫希宰相狄盧木多同樣贊同的站了起來,不過他心頭也在罵着娘,剛剛三王子奧朗則布說的沒錯,最近幾年帝國耗費太多的資源在營建泰姬陵以及紅堡的工程上了,軍隊存糧的確是不充裕。
當然,他也不是擔心軍隊餓肚子,帝國總司令還沒那麼高尚,可是他以陳糧換去新糧,以棄陳名義侵吞軍糧,販賣到大明的事兒,一但戰爭曠日持久起來,就包不住了,很容易成爲政敵攻擊的把柄。
愕然間眼看着自己兩個兒子還有總司令都同意了,其餘的將軍大臣也沒有露出反對,猶豫了下,沙賈汗還是點了點頭。
“去告訴明人的使節,蒼天與大地的統治者應戰了!”
…………
喧囂中,莫臥兒各個蘇巴行政區的兵士開始拆除營帳,向後退去,各省軍隊訓練程度不一,有的快有的慢,快的在後方列起陣來,又被慢得給衝亂了,到處都能看到指揮官一肚子火四處尋找着自己傻愣愣的兵,本來豆腐塊那樣的莫臥兒大軍,就如同被忽然狠狠踩了一腳那樣。
尤其是中軍,要將蒼天與大地的統治者衆多的波斯地攤,黃金酒器,歌姬舞姬,吃喝玩樂的東西都搬走,太過費力了,明使走了都小半個時辰了,依舊還沒弄好。
看着這一片混亂,剛剛在帳篷內仗義執言的奧朗則布那雙與多爾袞頗有幾分相似的深褐色眼睛中一股前所未有的鄙夷顯露了出來,猛地將極具波斯風格,戴着護鼻,卻絲毫花紋裝飾沒有的樸素頭盔扣在腦袋上,奧朗則布哼哼着踢馬走向他的德干軍。
也就在這個功夫,緩緩流淌的恆河支流奧多河沸騰了,岸邊上,無數木船被扔進了水裡,數之不盡披着鍊甲,黑色軍服的明軍揹着步槍,急促的划着水向對岸泅渡,有的水淺的地方,騎兵嘶鳴着衝過來,李定國的衝鋒舟是行在最前面的。
“弟兄們,想不想回家,想不想把賺來的金子銀子回去買地蓋房子娶媳婦!就這一戰了,打垮了對面的蠻子,大家就可以回家!跟着本帥,進攻!”
相比於莫臥兒那龐大與慵懶的隊伍,遠征軍顯得太訓練有素了,不到三分鐘登陸對岸,不到五分鐘,五個空心方陣推着四角的六磅炮已經基本上成型了,十一分鐘,兩個騎兵師包裹着一個龐大的軍陣赫然出現在了尚且凌亂的莫臥兒軍對面,不遠處,甚至還能看到焦急拆着帳篷的莫臥兒士兵驚愕的表情。
啪啪連開了三槍,李定國那雙眼睛亮的就像盯上兔子的獵鷹那樣高聲的叫喊着。
“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