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周延儒給宋青書寫信時候,還是大明朝堂堂首輔大學士,不過過了一個多月,就已經是在家待審的階下囚了,崇禎換人之快,用人不穩,可見一斑。
消息傳到倭國,飛鴿傳書僅僅花了七天,得到消息的時候,宋青書正在富士山下。
後世倭國多長壽者,倒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作爲孤懸在海外的島國,日本地質運動頻繁,火山衆多其中富士山就是其中之一,後世有個笑話,做人最快意的事情就是在富士山下看火山爆發,東京震塌。
雖然距離歷史上最近一次火山爆發還得五六十年,不過在風景宜人的富士山下看着遠處山巒的斗笠雲,再泡着地質運動形成的溫泉,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尤其是與家人們在一起。
宋青書實現了諾言,這次平定倭國之後,就把家裡夫人全部接了過來,乾女兒玉兒也讓她暫時丟下工作一塊兒來,一個圍着竹片,上面裹着金菊花標識的溫泉池中,采薇,李裹兒,小辣椒,董小宛等幾個妞一個不落,都是裹着毛巾在頭上,舒服的泡在水裡,一個個妞環肥燕瘦,那副安詳恬淡的模樣,還有談笑間銀鈴般的小聲,讓躺在溫泉躺椅另一面的宋青書感覺到分外的愜意。
雖然兩個娃兒宋俊,宋珏兒經常淘氣的吧唧吧唧從旁邊水坑跑過,蹦起的水花噴濺了他這個爹爹一鬍子,讓嚴母小辣椒瞪圓了杏眼,不過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這簡直是宋青書後世夢寐以求而不得的生活。
對於自己家女人,尤其是采薇,宋青書其實是很歉意的,和采薇還相守貧苦時候,雖然每天忙的很累,很晚,可是至少兩個人是在一起的,一起品嚐苦辣酸甜的滋味,可如今,事業是越做越大,甚至可以叫做基業了,然而一年當中,宋青書絕大部分時間不是東跑西顛的四方征戰,擴充地盤,再就是泡在故紙堆裡,整天研究這個,算計那個,像這麼聚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的時候太少了。
有時候宋青書真想拋開一切,去他孃的天下大事!就自己一家就好,帶着自己的家人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隱居起來,過那白雲蒼狗的恬靜生活,那該有多麼美好。
可惜,這個願望註定是不可能了,就算不爲該死的天下考慮,那些將命運寄託在宋青書身上,成千上萬的追隨者,宋青書也不可能拋棄,這會兒就連他偶爾逃開一會兒,也不得安生,忽然間和式風格的溫泉小屋門被拉開,一雙木屐踢踏踢踏的走了進來。
這兒可是天皇御用的溫泉池,別說男人,估計連只公雞都進不來,幾個光溜溜的女眷倒是沒有驚慌,反倒是頗有些無奈加埋怨的看了過去。
進來的是李香君,作爲宋青書妻妾中最特殊的一員,她是幸運的不管天涯海角都能跟在宋青書身旁,照顧他起居工作,不過這種相伴也是有代價的,其餘女人跟着宋青書輕鬆的休憩時候,她還得在崗位上,以秘書身份繼續的工作。
而且這種陪伴明顯引起一股子嫉妒,就連自己的患難好友董白都是有些埋怨的看過來,裹着一套和服浴袍的李香君那俏麗的臉蛋上明顯流露出一股子無奈的苦笑來。
見到李香君來,宋青書也是無奈的揉了揉額頭,裹起一塊毛巾,就從水裡爬了出去,然而這功夫,兩個小不點卻是猛地抱住他的腿。
“爹爹不要走!”
“俊兒,珏兒,你們爹爹有重要的事情,別鬧,到孃親這來!”
這個時候,一向是慈母的采薇倒是面容嚴肅的走過來,伸手拉住兩個小傢伙的手,旋即對宋青書點點頭,這份懂事與配合倒是讓宋青書更加的不捨了,凝視她秀麗的長髮披肩而下,似乎重重的將這一副圖畫映入了腦海,宋青書這才也點點頭,跟着李香君向小屋內走去。
西印度公司要想在倭國站住腳,光是大棒子是不行的,還得有些胡蘿蔔投下,公司就將幕府還有幾十家大名也拉進了貿易圈,將一部分利益作爲甜頭分給他們,這溫泉就是其中之一,將近一座山的溫泉被開發成了大大小小的溫泉旅店,由西印度公司來尋找客戶,僅僅這幾個月,來自大明與東南亞的權貴消費,就給幕府以及倭國皇室帶來幾十萬兩的收穫。
這也是宋青書能享用富士山旁,溫泉山最高點的皇室溫泉原因,向下眺望,就像驪山華清宮一樣,星羅棋佈的大小泉池盡入眼簾,向下一點挨着池物中,玉兒和巧研她們歡快的笑聲偶爾傳到這兒來,還有小小威廉鬼鬼祟祟的身影以及他背後拎着他脖領子的宋勇忠那張黑臉亦是倒影成趣,站在廊下呼出一口濁氣,宋青書當才扭過頭,對着李香君詢問着。
“又出什麼事兒了,又是京都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士子們?”
要說大明的士子也太他孃的多管閒事了,整個戰爭的起因,就是因爲復社一幫閒得蛋疼的士子在遊覽京都時候,和倭國公卿勾結,圖謀恢復天皇權利,惹得幕府忌諱,宋青書擊敗了幕府,最大程度的擴展了明人的利益,偏偏這羣混球不願意,在京都的街頭叫罵着宋青書是僞君子,野心勃勃的權臣,和幕府將軍是一丘之貉,叫囂着要推翻宋青書,打倒幕府,將倭國奪回給天皇。
真不知道他們吃了天皇家幾斤大米?
這事兒幕府也頭疼,因爲幕府對明人沒有司法權,管不了,爲此酒井忠勝滿腹心酸的去找了西印度公司駐倭國總武官,總領事鄭森。
不過鄭森的態度倒是十分簡單,他僅僅淡淡的搖搖頭,輕蔑的說道:“本將不認識他們!本將的入境名單上,也沒有他們!”
有這話就好辦了,監視皇室的六波羅探提武士拎小雞子一樣將那些叫囂着自己是明人大爺,是太君的士子們拎進了六波羅大牢。
這事兒到底引起點風波,所以宋青書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事兒,然而李香君卻是無奈的搖搖頭。
“大帥,大事兒,周延儒倒了,吳昌時被逮捕,據說陛下親自審問,動大刑打斷了他的腿!”
“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這話聽的宋青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周延儒又不是他親兒子,兩者之間完全是利益關係,周延儒倒了就耽誤了他的天倫之樂,宋青書是頗爲不願意。
無奈的白了他一眼,李香君又是繼續悠悠的說道:“下一任內閣首輔大體被定下是陳演,這位陳首輔還沒上任呢,秋風已經打在了咱們頭上,傅山大人與孫傳庭大人拿不定主意,派人來請示大帥,是否按照周延儒舊例?”
“用不到!陳演要是找毛病,就原樣把場子找回去,一份銀子也用不到給他!”
說着,宋青書已經裹着毛巾準備回去了,聽的李香君頗爲急迫,趕緊又向前追了一步。
“可是大帥,畢竟對方是內閣首輔,如果他對咱們抱有敵意的話,在大明,商號將很不方便?”
“他不值那些銀子!呵呵,用不了多久,大明的首輔就不值錢了!”
頭都沒回,宋青書是悠然的進入溫泉小屋,拿了一壺梅酒,再一次回到後院那個池子,然而他的話,卻彷彿一口大鐘那樣,在李香君的耳邊嗡嗡作響。
連執宰天下的首輔都不值錢了,自己家這位神奇的男人,預料到了什麼嗎?
這讓生活在大明帝國榮光中的李香君簡直感覺天似乎都要裂了!
…………
不過宋青書心裡,已經不具備價值的大明朝廷,做後一股子生命之火還在迴光返照一般格外激昂的跳動着。
潼關西郊。
上一次汪喬年誓師的平原上,又是十多萬大軍匯聚在那裡,盔甲森森,騎兵烈烈,一杆描金字的大旗在夕陽中倒映着帝國的金碧輝煌。
“奉天討逆,平賊破寇,就在今朝!跟隨本督,還天下一個太平!”
揚刀立馬,站在軍前,年過五旬的鄭崇儉激昂的大吼着,迴應他的,則是十來萬秦軍的怒吼。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那聲音,震撼五原四野。
恢宏的宣誓之後,由賀人龍的老部下高傑帶頭,秦軍穿過狹長的潼關峽谷,再一次向關東進發,車轔轔,馬蕭蕭,沉重的大炮壓的車輪子都是咯吱咯吱作響。
然而行走在兵部右侍郎,三邊總督鄭的大旗之下,鄭崇儉那張皺紋縱橫的老臉上,卻滿是凝重,上一次出關時候,李自成那百萬大軍的軍威,依舊令他記憶猶新,現在不論裝備,訓練,人手,陝西官軍都不是闖軍的對手,每一任總督都收刮邊兵以迎戰,這麼多年下來,邊兵又不是韭菜,割了還能長,真正會打仗的邊兵不是死了,就是從賊了,他的十六萬大軍中,超過一多半是根本沒上過戰場的雛兒。
而且軍餉軍糧也不夠,這皇帝的嚴令下來,鄭崇儉是再也顧不得其他,直接下令搶奪,才從那些關中豪強甚至秦王手裡搶奪到了半年左右的糧餉。
身後已經是天怒人怨,眼前,又是前途未知,崇禎皇帝彷彿輸光了眼睛的賭徒那樣,孤注一擲的要壓上帝國的全部命運,可他鄭崇儉更可憐,他連壓不壓的決定權都沒有,只能如同過河的卒子那樣衝鋒在前,直到戰死!
眺望着夕陽下淋漓了一層金色的大軍,鄭崇儉再一次深深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