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乞活軍硬生生把糧食背上山的。
狹窄的棧道根本走不了車子,馬匹又沒辦法拉上去,一人扛一袋子,百多個乞活軍來的兵丁足足扛了一下午,方纔把這些沉重的糧食袋子背上去花鳥寨。
累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不說,劉宗敏腦門上的青筋還一直跟蚯蚓一般的跳動着,太恥辱了,讓他們扛糧食不說,這些山裡的矮子混蛋還把偌大個山寨好幾千老百姓都敲鑼打鼓叫出來看着,聽着那些傢伙在身後指指點點嘲笑着自己,劉宗敏真恨不得把糧食袋子一扔,撕爛這些混賬東西的嘴。
可惜,軍師孫傳庭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每當自己個火冒三丈時候,這位撲克臉都會瀟灑的對他晃晃鵝毛扇子,看着扇背那個大大的忍字,每次劉宗敏也只能打落門牙肚裡咽,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似乎要充分顯示出花鳥寨這地頭蛇的強大,就算乞活軍這外來的強龍也得低頭,一個下午,那個蒙大當家的都沒有朝面,就讓那些麾下的小嘍囉跟着屁股嘲笑起鬨,一直到傍晚四五點鐘,東西差不多都搬完了,一個個乞活軍亦是累的東倒西歪癱軟山頂上,這老傢伙方纔姍姍來遲。
柴縣令說他蒙家是某個衛指揮逃兵役帶着親兵逃出來的,孫傳庭倒是信了,這人大約五十多歲上下,生的卻叫一個壯字,整個人粗如水桶,尤其是肚子鼓出來老高,把一副皮衣服都撐得鼓鼓的,如果要拿個什麼來形容這蒙大當家的,西遊記中的豬八戒倒是挺形象的。
還有那兩面鼓鼓的大臉上密佈的鬍子,幾乎將多半張臉都給矇住了,揹着一雙手,很市裡領導視察那個風範大搖大擺的晃盪了過來,瞅了一眼累的東倒西歪的乞活軍,旋即裝腔作勢的重重咳嗽了一下。
“你們就是背面來的流賊嗎?”
“我蒙家世代忠於朝廷,本來見你等賊人是格殺勿論的,不過看着連年大災,你們這些窮泥腿子逃難逃出來也不容易,老子就願意心軟,就放你們一馬!”
不屑的瞄了一眼人高馬大卻蹲地下直喘氣的劉宗敏,蒙大當家的又是傲慢的拍了拍他那肚子:“算你們識相,今後每個月給老子進貢一萬兩銀子,一萬擔糧食,老子就允許你們接着在新縣落腳,記着,這新縣境內誰纔是老子!東西放下,滾吧!”
說完,這姓蒙的晃動他那大肚子,扭頭就要走。
這麼多錢糧送來,就聽他放一通屁,連個晚飯都不招待,孫傳庭頓時也無語了,事兒還沒辦完呢,他那板着慣了的撲克臉不得不搶撐出一副笑模樣,在後頭抱拳作着揖難看的陪笑道。
“蒙大當家的,我家大帥還有些事兒想要和您商談合作,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糧食扛上來算是進了花鳥寨裡頭,可位置還屬於外圍,孫傳庭是向內裡宅子使了個眼色,意思進去談,可這蒙大當家的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在山裡土霸王當久了,當傻了,孫傳庭這麼客客氣氣的開口相求,他卻是一副不耐煩模樣傲慢的回過頭。
“就憑你們幾個賊配軍流寇,下賤的東西,也配和老子合作?滾!”
眼看着這肥傢伙扭着屁股頭都不回的就進了宅子,孫傳庭捱了一臉的唾沫星子呆立在那,這回劉宗敏也不氣了,幸災樂禍樂的在那捶着麻袋,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還真沒見過這種目中無人的,抹了把臉上的唾沫,孫傳庭那張臉冷的幾乎掉冰渣子了。
“沒聽到咱們大當家的說的嗎?東西留下,快滾!”
花鳥寨寨主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前兩天來新縣砸茶場那個總巡山黃大狍子又上來了,也是揹着手一副天老大老子老二模樣,吊吊的吆喝着,強忍着氣的哆嗦的手,孫傳庭又是強撐出一副難看的笑臉,上去抱拳做了個揖,好聲商量着。
“這位大爺,您看,今個天也晚了,我這手下弟兄扛了一天的糧食……”
“少他孃的廢話,再不滾,老子叫人把你們一個賤骨頭都扔下山去。”
這次就算孫傳庭搖着個忍字的扇子,他也有些忍不下去了,哆嗦着的右手直往腰裡摸,這功夫,還是裝死的劉宗敏無奈的爬起來,手往懷裡一摸,一錠十多兩的大銀子沉甸甸的就落在他手中,哼哼着拋過去,劉宗敏粗聲粗氣在那嚷嚷着。
“就住一個晚上,弄點吃食,明個一早老子們就下山,也不圖意你們這破寨子什麼。”
銀子還真是比什麼都有分量,捧着銀錠子眼睛直了好一會,抹了抹口水那黃大狍子方纔重新恢復一副裝逼模樣,扯過身旁一個小嘍囉吩咐幾聲,旋即昂這個腦袋又是傲慢的對孫傳庭等人叫嚷着。
“老子心情好,就留你們在山上過一夜,晚上管好自己的腳別亂跑,否則讓寨丁扔下山去喂狼,別怪老子沒提醒你們!”
“這點江湖規矩,老子還是知道的!”也是不屑的歪着腦袋,劉宗敏粗聲粗氣的哼着。
忙活了一天,晚上可算有個待着的地方了,居然還是個牲口棚,連口水都沒有,一肚子怨念,那些過來送糧食的乞活軍軍漢七扭八歪的往那草堆上一趟,一肚子火氣的啃着自己帶來的乾糧。
本來體格就壯於常人,跟着宋青書之後又是天天折騰,一下午高強度勞動,劉宗敏這廝倒是歇一會就緩過氣來,看孫傳庭還是一副冰塊子臉揹着手站在草垛上四處張望,忍不住他也是爬了上來,滿腹牢騷的抱怨着。
“軍師,我就鬧不明白,咱家大帥縱橫四海,怎麼這次不過幾百個小混混來砸了次場子,就軟了下來?還巴巴的給他孃的那個老白癡送銀子送糧食,咱乞活軍什麼時候丟過這份兒?”
這功夫孫傳庭倒是順下氣來了,一雙眼睛卻還是死死四處張望着,這花鳥寨的主寨坐落在接近峰頂的一片緩坡上,山上大約還有千多家房子,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破舊的房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修理過了,站在邊緣張望過去就如同一大片爛木頭堆那樣。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房子都這麼破,最往裡靠着山上唯一一處水源溪流的那處宅子就是青磚綠瓦,修的富麗堂皇,跟旁邊低矮破舊的民居猶如天壤之別,那就是蒙家大院了,下午他們運來的糧食,銀子全都搬到了那裡頭。
看着牲口棚附近一個個穿着破衣爛衫,瘦的皮包骨,卻還囂張的笑罵,嘲笑自己等人沒種的山民好一會,孫傳庭忽然也是笑了。
“劉將軍,這花鳥寨地勢如何今天你也看到了,如果要是你率兵來攻,需要多長時間,多少兵馬?折損如何?”
這一說,劉宗敏那張憨乎乎的臉頓時也是鬱悶的拉達了下來,一屁股坐在草垛上,不屑的哼着。
“這幫子鱉孫根本就不能打!一個個瘦的跟小雞子似得,比咱乞活軍差遠了,可就這龜殼煩人,要是大帥讓老子來打,兩個幢一千人倒是夠了,老子也不攻山,就在山地下把他田地給掐了,困他半年,老子就不信他孃的這幫矮子不下來!”
當了副帥,劉宗敏倒也多了點長進,沒一腦門熱血強打上來,不過這番回答依舊聽的孫傳庭笑着搖了搖頭。
“劉將軍,你要至少半年時間,還要一千多人馬!可如今,咱們大帥才花了一萬兩銀子,一些糧食,此時就已經讓你我站在這山頭了!”
愣了一下,旋即劉宗敏臉上禁不住露出了一股子驚喜,試探的問着。“軍師,莫非?”
“你以爲大帥那麼大方,一人給你們發了這一堆東西,發了幹嘛?”拍了拍沉甸甸的口袋,孫傳庭那張撲克臉禁不住亦是流露出了一股子咬牙切齒的恨意,還有一股子殺機,盯着那燈火通明的大宅子,孫傳庭危險的眯着眼睛。
“當什麼不好,非得當這個出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