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萬化說:“廉翁(譚鎰字廉直),此來確實要辦幾件事,但事情繁雜,一時無從說起,有幾件物品還是先請您過目一下,如何?”
譚鎰一愣,心想要我看什麼?嘴上卻說:“請便。”
朱萬化示意下,朱長泰走出去招來等候在外面的跟隨,擡進來幾個大木箱,衆多鐵器製品陳列了滿滿一地,朱萬化請譚鎰一一觀看。刀剪、鍋盆、水壺等日用品,鐮刀、柴刀、鋤犁、鐵鍬、斧子、鋸等工具,鐵釘、螺絲釘、合頁等工匠用品,總之都是鐵製品。東西普通,但是無論原料還是做工都件件精良。
朱萬化說:“廉翁,這些都是我家作坊生產,都是民生必需之品。但是鐵器屬於官府專賣,我朱家不想違背朝廷的禁令,在南陽只能由官府的鋪面出售才比較合適。廉翁如果有意,我朱家將供貨給南陽府,其中獲利甚大。大人意下如何?”
譚鎰手中擺弄着這些鐵器,心裡覈算着,這麼好的鐵器只要價錢合適,當然很容易賣出去,價格也會高於尋常的鐵器。他雖然不經商,這些常見的東西的價格還是大概知道的,府衙也確實有鹽鐵專賣的鋪子,但是那裡賣出的只是生鐵料,並沒有鐵器製品。於是他問道:“不知價格如何?”
“大人,這些鐵器大多是熟鐵(鋼)打造,少部分是生鐵。我們會按照原料價格加兩成到五成加工費交給府衙,運費就免了。比如這把菜刀,重量五、六兩,熟鐵一斤價格三分銀多一點。”
這裡要解釋一下,後世一般鋼鐵價格一般是人民幣1元多,好鋼最貴不過1市斤1.5元,差的1市斤1元。古代鋼鐵是稀有貴重的商品,加上官府專賣,價格大約是熟鐵一斤三分銀,合人民幣15元左右,生鐵一斤值一分銀,或者多一點,大約合人民幣5到10元。
重量的斤、兩計量單位:一斤等於十六兩,俗話說‘半斤八兩’就是完全相同的意思。這種計量單位爲秦始皇的丞相李斯制定的,用了兩千多年,直到1959年在大陸改爲一市斤等於10兩,這個僅限於大陸。所以‘十兩’的一兩是50克,‘十六兩’的一兩是31.25克。1959年以前的一兩白銀就是31.25克白銀,並非50克白銀。還有人錯誤的認爲舊的一斤等於800克,這就大錯特錯了,一斤等於500克,2000年來雖然有微小波動,可是從來就沒變過。
以前一個常用的老成語“一退六二五”,現代的人已經不懂是什麼意思了。實際上他就是有關十六兩計算的珠算用口訣的第一句。是一兩等於0.0625市斤的意思。這句成語的意思是推卸責任,也有乾淨利索的意思。
朱萬化說:“熟鐵一斤按三分銀算,五兩熟鐵價值一分銀(0.94),我們定價爲一分五釐銀。市場零售價至少三分銀,獲利約五成。這個價錢說的是普通鐵匠打的菜刀,我們的菜刀無論用料做工都是上上乘,就是賣一錢銀子(等於十分銀)也不爲過。菜刀加工是比較簡單的,大人您看這個水壺,除了把手、壺嘴,上下一體,沒有一個接頭(衝壓產品)。不說原料,就看這個做工售價就不會低。我們只按熟鐵料錢加五成加工費。”
譚鎰的眼睛都看直了,真是巧奪天工!這是怎麼做出來的?“這個水壺是鐵匠打製的?”
“廉翁,它不是手工打製的。簡單的說,一塊熟鐵板燒紅了,放在上下對應的兩個模具之間,加大力擠壓,鐵板就變形了。這個力量非常大,是很大的一個機器,用水力驅動的。這樣反覆多次,更換模具再擠壓,最終就擠壓成水壺這個形狀了,安裝壺嘴、把手,就是水壺了。”
實際上收口部分是滾壓成型的,朱萬化爲了簡單敘述,沒有提後面的工序。
“真是聞所未聞。”譚鎰只剩下吃驚的份了。
“廉翁,您再看這種鐵釘。這是各行各業離不開的東西,它的加工就比較複雜了,我們收四成加工費,每斤鐵釘按四分二釐銀給府衙,府衙出售時一斤鐵釘可以賣到一錢銀左右,利就超過了一倍。”
朱萬化所說的生鐵、熟鐵的價格,是官府賣出的價格,按生產成本算,原料至少要折一半的價,這就是朝廷專賣的結果。朱家是自己生產的鋼鐵,質量好,生產成本低。朱萬化給的價格,實際上就是比照杭州市場上朱家商鋪的價格略低而已,朱家已經是大賺了,只是譚鎰不知道這些情況。雖然曙光牌的鐵器已經大量流入內地,但南陽地處偏僻,這些商品還極少見到。
譚鎰看着這些釘子,做工特別精細,是怎麼做出來的呢?有句老話叫做: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這說的是工業化生產之前的事,鐵匠手工打製的釘子,那是用邊角餘料,這些散碎的鐵料沒有別的用了,就打製一些釘子。工業化生產釘子所用的原料還真是好料。譚鎰看着這些一模一樣的釘子,原料絕對是好鐵(低碳鋼),形狀完全相同,做工精細,什麼鐵匠能打製這種釘子(手工打製的釘子,是一顆一個樣的,可以說沒有兩顆完全相同的釘子,且外觀粗笨)?有了前面的經驗,譚鎰知道這絕不是鐵匠打製的,他也不再問了。
朱家給的的價格確實不高。譚鎰心中疑惑:這等好事,豈不是往我手中送銀子嗎?鹽鐵專賣不假,可是賣農具、工具歷來就沒人追究,朱家這是什麼意思?應該是有所求,纔有所與。
當然,譚鎰也知道,實際上如果真的有人較真,賣菜刀真的就是違法,這就是大明朝的怪事。例如,晉商大量向口外(內蒙、外蒙地區)出售鐵鍋等日用鐵器,就被不少大臣拿來說事,只是晉商勢大,賄賂了不少官員,纔沒有被追究。事實上蒙古、後金也確實使用這些鐵器打製兵器、箭簇。
想到這裡,譚鎰哈哈一笑,轉身回到座位上,說道:“世侄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吧,但凡老夫能辦到的定然不會讓你失望。”
朱萬化說道:“廉翁痛快,在下就直說了。這幾年北方乾旱,民情艱難,耕田地價猛跌。家父欲行善事救助災民,改善民生,謀劃拿出資金大量購買耕地,於是就選中了南陽這個地方。”(譚鎰暗笑,乘災荒之際大量購買土地,還用編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於是家父命我在西峽縣建立了一個南陽農牧場,依此經營農桑,廣種糧食,以求救濟災民。然北方多匪盜,糧食財物必然遭到山匪舔舐。爲安全計,我朱家在農牧場欲組建一支護衛隊,如遇戰亂,我們的護衛隊也可以聽從府衙調遣,用來保境安民,保護地方。在下冒昧求大人給護衛隊一個民團的名分,不知大人應允否?”
譚鎰
心中詫異,開始思量。繞了一大圈,就這麼點兒事兒嗎?是不是太簡單了,太容易了?辦民團鄉勇,固然要得到官府認可,否則就只是私蓄的家丁。這亂世之中辦鄉勇民團是有利於官府之事,似乎不必求我吧?
再說辦農牧場,救助災民?朱家有那麼高尚嗎?還不是想乘天災兼併土地?不過,這連年的大災,收購大量的土地,風險極大,很可能顆粒無收,錢財白白拋到這裡!這朱大典貪心不足,也有點兒缺少算計,他還要行賄買個民團的名義,是有什麼野心,還是缺心眼?真是看不懂。
譚鎰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還有,就是我朱家建成護衛隊之後,大約就是年底吧,我們要剿滅周邊的山賊土匪,此事還要南陽府允許。”
這話又把譚鎰說愣了,今天這是怎麼了,都是這麼奇奇怪怪的事情。剿匪是好事啊!怎麼還要官府允許?細想下來也對,剿匪是要殺人的,人命關天,也確實需要官府點頭。這朱家辦事是滴水不漏啊!但是,剿匪談何容易,朱家的護衛隊有那個本事嗎?且不管他了。
譚鎰痛快的說道:“這些事我都準了,你們的民團叫個什麼名字?長官何人?”
“回大人的話,我們擬定的名字叫做‘南陽護衛隊’,可否?護衛隊長官名叫魏四虎。”
“就是你身後站的這位嗎?”
“廉翁,魏四虎沒有來,這位名叫朱長泰,它是農牧場的總掌櫃,今後官府有什麼事,就找他辦,我不能久留此地。”
朱長泰忙上前見禮。
譚鎰說:“民團的名字好說,就依你叫南陽護衛隊吧。任命魏四虎爲護衛隊千總,領西峽縣僉事銜。今天就把印信、勘合都辦了吧。”
像是約好了的,跟朱萬武的官銜一摸一樣,也難怪,這是低得不能再低的官銜了,九品是最末等的品級,武官本就不值錢,九品的僉事還不如一個文職的吏員(吏員是不入品位的辦公人員),千總僅僅是一個職務,並非官銜爵位,民團的千總就是管着一千個士兵的頭的意思。
朱萬化說:“謝謝大人。府衙購入鐵器還需要大人遣人隨我們到西峽進貨,因爲我們現在人手不足,護衛隊尚未建立,無法護送送貨物到南陽府城,還請大人見諒。”
譚鎰哈哈一笑,說:“無妨,後面已經備下酒宴,我爲世侄接風,請吧!”譚鎰確實高興,這是送上門的傻帽財神爺呀,今天發大發了!爽到家了!
......
朱萬化六月十八日離開南陽,二十日回到了西峽縣。
有了南陽護衛隊的正式名號,魏四虎很高興,忙打聽九品武官的官服式樣,找人制作,不管怎麼說,這九品也是朝廷的命官啊!護衛隊的組建也可以大張旗鼓的公開招兵、訓練了。朱萬化特別又叮囑朱長泰、魏四虎二人,第一,水庫、引水渠是最重要的工作,年前一定要完工。第二,剿匪的地域範圍,不可超出南陽府的地界和西峽到達丹江口的沿途周邊地區。超出這個範圍,一定要事先稟報。
安排好南陽的事情,朱萬化於六月二十二日返程,七月初返回了曙光基地。路過九江時,購買了一處宅院,組建了一箇中轉聯絡處。
---第47章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