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山東交界這一帶是一馬平川的華北大平原,千里沃野,一望無際。盧象升的大軍平靜的走了兩日之後就進入了山東地界。在交界處有一個哨卡,因爲是主幹道,又處於平原地帶,所以這個哨卡很大,拒馬有數十個之多。
拒馬就是用長長的粗木料捆綁成三角形,一丈多長,在戰場上可以有效的阻擋騎兵的衝擊,所以叫做拒馬。
路口立着一塊大大的木板牌子,牌子上貼着告示。哨兵人數不是很多,手拿紅纓長矛,在站崗。看到大隊人馬遠遠的過來了,數萬人行走起來也是塵土飛揚,煙塵蔽日。哨兵們明顯有些慌亂,他們都是衛所兵的裝束,一個軍官走過來安撫這些哨兵,情況稍微穩定了。那個軍官手中揮舞着一個三角形的小旗子,另一隻手舉起來,看那手勢的意思似乎是叫對方人馬停下來。
這時雙方距離大約四五里,人的形狀可以辨認,面部、服裝基本看不清,喊話更是聽不到。西路軍的先頭部隊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停下來,還是衝過去。西路軍領頭的小軍官心裡也是犯嘀咕。我們是來征戰的,對面就是“匪區”了,按說應該是刀槍林立,雙方對陣,喊打喊殺的。怎麼看着不像打仗的樣子呢?又揮舞旗子又招手,什麼意思嗎?
第一個發現這個哨卡的可不是先頭部隊的小軍官,這麼大的一支軍隊,盧象升又是善於用兵之人,怎麼能不偵查敵情貿然行軍呢?大軍前後左右的斥候(偵查兵)必然要派出的。斥候們早就發現了哨卡,並且及時地向中軍報告。前鋒部隊事先不知道這個情況,首先是斥候們沒有把這個哨卡當回事,幾個拒馬幾個哨兵,在大軍面前頂什麼用?其次,他們向中軍報告,並不需要向擔任前鋒的小軍官報告。中軍指揮者也沒有當回事,自然也就沒有人通知探路的前鋒部隊了。
這時一個將領發現前面不走了,騎馬跑過來,問怎麼回事?打頭的小軍官指着對面說,前邊情況不明,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敢貿然前進。那個將領手搭涼棚,遠遠的觀望也是覺得新奇。或許我們西路軍進兵太快,山東還沒有防備?攻其不備不是很好嘛?
哪裡有攻其不備呀?朱大典開封送糧的事情他給忘了?也許是碰巧不知道送糧之事。
想到這裡,他就下了令:“你們這個百戶過去,看看什麼情況,先佔領那個哨卡再說,山東的哨兵都抓起來,有反抗的殺無赦!”這個先頭小隊是河北的一個百戶。
百戶官聽到命令,心裡也有了底,看着對方就是十幾個人,覺得是個便宜仗。於是就催動人馬,亮出刀槍,揮舞着大小旗幟向前大步走去。大平原上視野非常開闊,那個將領看着哨卡方向,也沒有什麼嚴重敵情,於是催動人馬也繼續前進。
三四里的距離不是很遠,所以不多時已經接近哨卡,距離只有一里(500米)左右了。作爲先頭部隊的這個百戶官,剛要下達跑步前進的命令。哨卡方向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喊聲,這是喊話器喊出的聲音:
“前面的官軍聽着,立即停止前進!派聯絡官過來,我家老爺有話需要傳達。”
這一句話反覆的喊了多次,其聲音之大,後面帶領大隊人馬的將領也聽到了。不少官軍士兵有點害怕,不由得隊伍就停了下來。在空曠的原野上,這麼大的聲音像是天神在
說話。
那個將領看着前方的哨卡,依然還是那十幾人的崗哨,晃動着三角旗子,並沒有什麼變化。於是他也大聲的喊叫:“向前!衝過去!抓住他們!”
儘管有些害怕這個聲音,那個百戶還是催動自己的士兵開始跑步衝鋒,並且爲了壯膽,一邊跑,一邊大聲喊叫着“殺!”。
守衛哨卡的是一個排的正規軍帶30多人的衛所兵,站在前面的就是排長。他的任務是送出老爺的一封親筆信,警告從河南來的西路官軍:一、進入山東境內不可擾民;二、以定陶縣城爲界,不得越界深入山東腹地;三、大軍不準進城,只能野外紮營;四、在定陶城下爲他們準備了1000石糧食,拿到糧食後,立即撤兵回到河南境內。
那個木板上貼的就是這個內容的告示。在這裡設一個哨卡,一是當面說清楚,二是顯露一下實力,給西路軍一個警告。
排長看着他們依然衝過來,就命令那十幾名站崗的衛所士兵整隊後退,他們身後大約一里有幾輛馬車和一些馬匹,這些哨兵就撤退到這裡,脫離了戰場,他們心裡稍安。
畢竟是戰爭,完全沒有傷亡是不可能的,把傷亡控制到最小,已經不容易了,這一個百戶的幾十人就只能是這場戰爭的犧牲品了。如果僅僅是對付衝過來的幾十個人,用一兩隻噴子或左輪步槍,擊傷幾個人,就足以嚇退他們。但是有可能招致對方組織更大規模的進攻,傷亡就會更大。所以,這第一次打擊就要有足以震懾對方的力量。才能避免更大的傷亡。
一里地就是五百米,跑步前進用不了多少時間,當他們進入到70米的距離時,排長拿起掛在胸前的口哨,短促急切的哨音吹響,旁邊的號兵也吹響了軍號。一個排有二十幾支左輪步槍十幾支噴子,都是可以連續射擊的武器,全部用散彈射擊,70米的距離,至多每人打兩三發,就足夠了。
此外,一個排有八門擲彈筒,暫時沒有使用。因爲步槍散彈一般不致命,炮彈的殺傷力就大了。
“砰!砰!”的槍聲響起來,只是一瞬間,哨卡前煙霧瀰漫,黑火藥的煙霧還是很大的。槍聲很快又停了下來,待煙霧慢慢散去時,哨卡前一片狼藉。只聽到傷者的一片哀號聲。
散彈殺傷面大,殺傷力小,所以傷者居多,死亡的很少,何況射擊時都壓低了槍口,打的是下半身。
這時喊話器的聲音又響起來:
“前面的官軍聽着,立即停止前進!派聯絡官過來,我家老爺有話需要傳達。”
這句話反覆的重複着。
這一回,喊話奏效了,他們終於聽明白了什麼叫做“停止前進”,不但大隊人馬停下來,還在緩緩的後退。他們第一次經受這種打擊,太恐怖了!哨卡上居然只站着一個人,但是兩側上百步的距離上都有隱隱約約的人影在晃動。
可不要以爲朱大典就佈置了一個排的力量。在這一馬平川的原野上,孤零零的一個排的士兵,豈不是危險了?被人家包圍了怎麼辦?
這個排的左右五里的距離上,還各有兩個排的兵力隱蔽着,保護這個哨卡的側翼安全,在他們的身後七八里的地方,是這個連的連部,軍事上這就叫掎角之勢。這個連的後面,定陶縣城附近駐紮着這個連的所在營。西路軍的後面遠
遠的跟着的,是在河南剿匪的一營。
所以表面上看是一個排在前臺表演,他的背後是有支撐的。
這時喊話器又有了新的內容:
“前面的官軍聽着,你們可以派人救助陣前的受傷兵丁,但是不準攜帶武器!”
這句話也是反覆說了多遍。在大明這個時代這種舉動是很少有的,那個時候哪有講這種人道主義的?
自己的士兵總是要營救的,所以猶豫中還是派出十幾名兵丁拉着幾輛車出來營救。
西路軍遇到這麼大的傷亡,是要報告的。得到報告的盧象升來到了陣前,他也看到了剛剛營救回來的傷兵。受傷的部位大部分是腿部,70多人只死了一個,三個重傷,沒有受傷的有20多人。他心裡明白這是對方手下留情了。
他不由得把負責前衛的軍官呵斥了一頓:“你耳朵聾了?你聽聽,山東的哨卡叫你們過去一個人聯絡,他們有話要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就沒有膽量派一個人過去?敵情不明就排上去一個百戶,行軍作戰就這麼簡單嗎?”
那個將領被訓得滿頭大汗,跪在那裡不敢動彈。他是個河北的千戶官。
盧象升不再理他了,回過頭招呼一個自己的幕僚,帶上兩名士兵,向哨卡走去。
那個幕僚帶回來朱大典的親筆信。
前面是客套問候的話,後面的內容就是告訴盧象升:
“從直隸到山東數百里出征,已經向朝廷表明了你已經遵旨而行。到定陶差不多也進入山東100裡了,你如果想打一下,可以攻定陶城,只要你攻打的有分寸,我定然不會使你有什麼損失和傷亡。最好是不要打,大家都相安無事。你撤兵回去也可以圓滿交代了。”
“以下三點請盧將軍要注意:一、進入山東境內不可擾民;二、以定陶縣城爲界,不得越界深入山東腹地;三、大軍不準進城鎮,只能野外紮營。”
“我在定陶城下爲你們準備了1000石糧食,以補充軍需。”
看到這封信,真是令人哭笑不得,這是打得什麼仗啊?又給了1000石糧食,劇本都編好了,純粹是給崇禎同志演戲看那!
再擡頭看去,哨卡已經撤了,拒馬都移到了路邊,一派歡迎光臨的模樣,怎麼看也不像兩軍對陣的樣子。
五六十人的一小隊山東士兵成分散隊形交替着退走了,到了遠處,都騎上馬,上車,趕着馬車走了。
盧象升大小戰陣也經過不少了,這樣的仗還是頭一回打。
他命令紮營,暫時不要走了。他要找今天對陣的兵丁,問一下情況,捱了打總要知道對方手段吧?在此之前他還真是看不上火銃,他認爲實戰上火銃用處不大,火器中只有火炮還有些作用,但是火炮太笨重了,行軍攜帶不便。另一方面火炮在大明還是個稀罕物件,大部分在邊軍、京營的手裡,一般軍隊是沒有的,盧象升的天雄軍就沒有火炮。
他還要問一下隨軍前來的京營神機營的火銃隊,據說神機營的新式火銃就來自浙江朱家,這隻火銃隊有500人,如果用好了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因爲在此之前盧象升沒有在意火銃的作用,所以從直隸到山東這一路上他也沒有想看什麼火銃。
--- 第195章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