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心思撲在內政上的楊波突然接到溫體仁密信,要他分出精銳兵馬做好進駐通州一帶準備,等兵部調令一道便開拔,必須在六月間到達,信中還提及了嚴坤之升任薊遼督師,但楊波最關心的,誰將接任登萊巡撫一職卻語焉不詳,想必崇禎帝內心還在權衡利弊……
接到信後楊波不敢怠慢,從旅順至天津坐船順風需要兩三日,在天津休整一兩日,然後從天津走陸路到通州,算起來至少要一個月時間,這次拱衛京畿也不能派太多人,否則後勤消耗是個無底洞,規模也不能太小,要不出了問題誰都擔當不起,最爲頭痛的是,該派誰去纔好呢?出兵必須有附加值,這個附加值包括很多種含義,所以就要求帶兵將領不但具備指揮戰鬥的軍事素養,還需要具備獨當一面的能力,而最重要的是,絕對的忠心。
幾個管事捧着賬冊,跟着商貿司的各主官走進了將軍府,他們要向楊波彙報近段時間的財務狀況。
肖玉蘭有些喪氣的說道:“光二月份支出就近五萬兩銀子,都換成了人蔘和毛皮,這是最大的一筆支付,還有各司的,特別是屯田司和屯務司,一直在增加預算,咱們現在缺口已經近兩萬,等高鴻忠他們回來可能要到五月底六月份,順利的話預計能帶回價值十二萬兩的貨物,如果要動員兩個營兩千五百人,可能要從解百商社那邊挪用一些纔夠。”
楊波笑了笑道:“那就挪用先,讓金掌櫃先回籠一批白酒的貨款。實在不行,讓分銷商付預訂款,告訴他們。目前產量跟不上,誰付預訂款,先保證他們的供貨。”
肖玉蘭道:“昨天屯田司又提交了什麼溫室大棚計劃,屯務司又要上馬石灰廠,焦炭廠,還有科技及工業司又要辦什麼印刷廠,紡織廠。個個都扯着你的虎皮伸手要錢……”
看到楊波微笑不語,肖玉蘭又抱怨道:“成立了這麼多廠,沒掙錢。全是貼錢,就說被服廠,除了軍隊每年兩套衣服和被褥,家家衣服都是自己扯布縫製的。誰會光顧被服廠?還有木器廠。農具廠,都是花錢養着”
楊波聽得哈哈大笑,起身轉了幾圈對氣鼓鼓的肖玉蘭道:“沒關係,我給你找了個聚寶盆,徐靜齋,解百商社入股計劃還沒有提交過來嗎?”
徐靜齋可沒有肖玉蘭這麼放肆,他聞言趕緊站起來恭敬道:“回大人的話,這段時間在陸續放風聲出去。就目前反饋回來的消息都不錯,大人的信譽就是最好的保證。加上老兵福利保障司把撫卹金投入解百商社,每年都在穩步盈利,光這一點就讓不少人心動了。”
楊波點點頭,軍隊已經有不少人插手工商業,雖然是小打小鬧,好比壟斷某一個或幾個屯堡雜貨鋪的經營權,但堵也不是好辦法,既然堵不住,那不如大家入股做生意好了,反而可以把這些人牢牢捆綁在一起,解百商社目前幾個拳頭產品供不應求,還有將會陸續上馬的一些新產品,風聲放出去後,旅順消息滿天飛,軍隊在用暴力替商品開道,許多中低級軍官都想在其中入股,也算是爲將來做日後打算。
楊波想了想道:“你們財務司近期便把這個參股細則定出來,咱們一起研究,初步我是這樣計劃的。”
聽到楊波的話,財務司許多人都趕緊拿起紙筆開始記錄。
“……我用固定設備、資產、產品、渠道等入股抵五成股權,另外大小夫人各自入股十萬,也佔一成股權,各司和軍隊佔兩成,另外兩成用來吸納其他有錢的富商,好比姚家和伍家等,再放一些風聲出去,讓他們不要把眼光死盯着田地不放,商業比種地更掙錢,流民多得很,種地還怕找不到人嗎?告訴他們要入股就要早下決心,我能保證他們近十年的收益”
楊波打量了一眼想說話的徐靜齋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說話過滿,一旦兌現不了有損信譽?”
徐靜齋點頭道:“不錯,小人仔細考慮過,目前高度酒和玻璃製品除了遼東和江南一帶外銷路很狹窄,姚家幾次警告咱們,咱們帶氣泡的杯子手鐲要不是售價低廉根本銷不出去,他們寧可花大價錢購買弗朗機人運過來的東西……”
楊波道:“放心吧,解百商社還有許多項目上馬,鏡子,紡織機,印刷,製糖廠等等,銷路更不用擔心,那些縉紳以爲擁有資本,把持渠道,背靠着權利,他們便能子子孫孫永遠壟斷下去,可惜這些在軍隊面前統統都是笑話,我說十年真的是不想嚇唬你們。”
楊波望着肖玉蘭道:“以後財務預算這些東西你就不用管,提拔幾個助手上來就成,你替我專心打點解百商社的運作,解百商社集中了咱們軍隊和民政所有人的財富,而且商社以後會成長成一個席捲大明各地的龐然巨物,交給其他人我不放心。”
肖玉蘭笑着點頭答應,自己能力並不算出衆,少爺這份信任就足夠讓她開心不已了。
楊波又問徐靜齋:“你們銀行籌備的如何了?”
徐靜齋搖頭:“還在尋找精通印刷的工匠,還有紙張問題沒有解決,發行會票肯定不行。”
楊波想了想:“那些留到以後慢慢解決,先把銀行成立起來,當兵很多都是孤身一人,也沒地方存錢,我聽說還有把銀子埋在牀底的,你們開展個存款業務,提供低息,哪怕沒有利息他們也願意存,有我的信譽保證,你們擔心什麼?”
幾個籌備司的人員都齊聲道:“是”
楊波又說道:“目前銀行除了吸納存款外,放貸和私錢也是很重要的路子。私錢說了很多,就不用再提,以後我們旅順除了軍工部門外。其他民用和相關原料的種種,都會開放給民間,銀行提供低息貸款給他們,你們注意扶持一批典型,讓這些典型商戶帶動其他人,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能做?木器。農具,開採,冶鑄。運輸,畜牧,還有很多行業,種植藥材人蔘。養殖狐貂。對不對,他們做大了,咱們解百商社甚至可以直接下定給他們,運往日本的東西供不應求,他們根本不用擔心銷路,除了日本,明年咱們還準備拓展其他西洋諸國的貿易,海外市場大得你們無法想象。你們做好監管,替他們把脈。不是把銀子給他們就不管事,等他們還不起貸款再逼人上吊,那樣是絕對不允許的,每一筆貸款都要能經受監管,有些人說,管理太嚴,那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我不放貸行不行?我告訴你們,不行,這個要納入日常的人事考覈中去……”
“老兵福利保障司作爲和軍隊的中介,可以成立一個保安公司,專門替這些商戶牽線搭橋,山東有肖莫愁他們在,不必擔心什麼流寇,設卡,地方保護問題,就算商戶們要販運到天南地北都行,擔心什麼?咱們出動軍隊替他保駕護航,只要他出得起開拔費,爲了鼓勵他們經商,頭兩年可以把商稅定得低一點,與未來的收穫相比,這點稅又算得了什麼……”
楊波望着衆人又嚴肅的說道:“旅順個人名下都有土地,雖然咱們鼓勵民衆經商,但糧食是咱們的立身之本,絕對不能鬆懈,要經商可以,但名下的土地不能拋荒,必須轉包出去才能經商,咱們對商戶該徵收的糧食也不能用銀子折變,必須實打實自己地裡種出來的,這個政策十年內不會改變……”
老兵福利司的於本道笑着插言:“大人放心吧,亂世糧食多金貴他們心裡都有數。”
楊波嚴肅道:“我不是擔心現在,而是擔心以後,要知道把這個商業怪獸放出來想裝回去就不容易了,你們記住一句話,資本來到世間,是要吃人的,靠自覺是靠不住的,必須未雨綢繆,制定出種種限制的對策出來。”
衆人被楊波描繪的前景吸引,心中不由暗自盤算着,若是大人不是偏安一隅,而是權掌半壁江山,坐擁數十萬或數百萬人口,那會是怎樣一個讓人憧憬的美好情形?
“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幾個人暗自嘀咕。
楊波望着於本道又說道:“剛纔說了,你們老兵福利保障司不能被動的等我關照,要動動腦子想辦法,目前軍隊除了傷殘外還沒有退役的老兵,但六年後怎麼辦?大批退役士兵你們準備怎麼解決他們的生活保障?除了牽線搭橋,你們還有些多路子可以拓展,你們的優勢是什麼?你們的優勢是軍隊系統的代言人,很多戰略性軍工產品必須通過你們才能買到,比如剛剛研發成功的水泥,還有準備研發的鋼材,就這麼兩樣東西足夠你們吃喝不愁了,打個比方說,你們購買水泥修橋鋪路,以後馬車出行更便捷了,你們兩頭一堵,坐在那裡曬着日頭收費,行不行?又比如等咱們地盤擴大了,你們負責建設各地的驛站,修建碼頭,日後商戶們出海貿易,你們坐擁驛站、碼頭收錢,行不行?還有,軍隊替換下來的盔甲,戰馬,火銃,甚至火炮老兵們都能購買,韃奴把劫掠大明叫做搶西邊咱們也要搶西邊,等收復瀋陽後,咱們還要搶韃奴,搶北虜、一路搶到他們老家去,你們難道不能組織人手,自備兵器跟咱們一起搶西邊去嗎?軍隊負責擊潰韃奴和北虜的主力,至於其他小部落哪是你們這些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老兵們的對手?他們的財富,女子,牛馬羊統統都是你們這羣老兵盤子裡的菜,帶上奴隸商人,搶到什麼就轉賣給他們,對不對?”
於本道滿臉慚愧,突然跪倒道:“小人提前替那些傷殘和退役老兵謝過大人的恩德……”
楊波臉色緩和不少,點頭道:“起來吧,各司各有掌職,你們要多替自己本司的前途出謀劃策,靠我一個人哪裡能顧得過來?”
衆人心裡都是震驚不已。楊波毫不掩飾對韃奴和北虜的仇恨,甚至已經用到了奴隸商人這個詞!
衆人深深吸了口氣,甚至已經在想象着日後。前面是無數裝備精良的雷霆師士兵朝韃奴主力撲去,跟在正規軍隊身後的則是無數手執兵器的老兵,預備兵,農兵,他們象惡狼一般橫掃大草原上的小部落,所過之處只留下焦土殘垣的畫面……
楊波等了片刻,又說道:“這次商業部會議後。有些事情就要開始落實下去了,比如你們裝備司……”
楊波用手指着一個有些靦腆的婦女說道:“秦嬸子,你們裝備司下面的被服廠效益不好。你有沒有想過原因?”
秦香花想起身解釋,卻不敢,只是滿臉通紅的低着頭,幾乎要把臉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楊波笑了笑道:“秦嬸子。咱們開會氣氛就是這樣。有什麼就說什麼,你以後會習慣的。”
“……是,你們說我大明都是如此,普通軍戶一年也穿不上幾套新衣,最多扯幾尺佈讓家裡婦女縫製,對吧,但咱們爲什麼不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好比旅順。許多當兵的還沒成家,他們手裡也有些餘錢。只要你們做出來的衣服樣式新穎,布料上乘,價格合理,他們有什麼理由不買你們的?”
楊波又道:“被服廠不會發包出去,因爲被服廠不但能帶動一大批下游產業,比如棉花,紡織,染印等行業,而且被服廠將會是咱們旅順的支柱產業之一,回頭你去旅順時去見大夫人,她手裡有我曾經整理過的一份策劃和新產品圖樣,你們組織人手趕製一批出來,交給姚家,去江南一帶推銷。”
秦香花以前她一直認爲楊波是長生牌位上的名字,神仙一般高高再上的人物,她還是第一次參與大人主持召開的會議,聽到大人溫和的語氣,她放下忐忑的心,欠身道:“是,好的。”
楊波便不再理會她,轉身對其他人道:“目前先發包一批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的業務出去,比如木器廠,軍隊的訂單比如火銃的木架,屯堡的水車,這些單子夠不夠,不夠的話還可以打製其他日常用具,渠道很多,甚至可以通過姚家販賣到江南一帶,又比如鐵器廠,光咱們屯堡的訂單就足夠他們做好幾年了,對不對?還有采石場,磚窯廠,還有最近在北關發現的鐵礦,也可以包給商人開採,光是咱們需要的鐵料就足夠他們忙乎的了,你們抱怨這些廠不掙錢,現在我把它們發包出去,你們看看別人是怎麼經營的?有時候我都不想責罵你們,你們這是抱着金山討飯,知道嗎?咱們早就說過,日後要把屯堡修到瀋陽,修到大草原去,一個屯堡裡面多少生意可做?水車,農具,石料磚塊,砌牆打井,今天你們把這些工廠當成累贅,日後可不要後悔。”
衆人都笑了起來,有些司的人臉上又猶豫搖擺起來,楊波擺擺手到:“發包出去也好,咱們以前用的是計劃經營,現在跟不上形勢了,發包出去兵器司火銃司的匠人也能解放出來專心趕製軍械,我這裡先警告你們,既然發包出去就和你們司沒有任何關係了,除了繳納必要的發包費外,無論商戶怎麼經營,你們不能插手,明白了?”
楊波看到那些人後悔的表情心裡暗暗好笑,又道:“最近旅順糧價有些虛高,關鍵原因是很多人的小農思想作祟,都想多存些糧才安心,發了餉不去消費也要多買糧食才放心,這不能怪他們,但糧價一高,其他東西就高,這樣下去不行,你們糧食儲備司要開倉賣糧,平抑物價。”
一副老農打扮的糧食儲備司劉猛站起來,有些不甘心的說道:“大人,目前糧食儲備司存量近八萬石,距離大人要求的十五萬石還差不少,大人準備放多少出去?”
楊波失笑道:“我選你來當這個司主官還真是選對了,只肯進不肯出,不過眼光要朝前看,以前糧食要靠運過來,自然是拼命積攢,現在金州地峽處處屯田,糧食儲備司的安全庫存可以適當下調一些,這樣吧,目前旅順糧食多少一石?”
劉猛道:“即墨一兩四,旅順要一兩七八”
楊波揮手道:“先放兩萬石出去,價格定在一兩四,然後你們組織人手用公雞車推它幾天,還要在各屯堡貼出安民公告以安定人心,這些糧食只能賣給本地軍民和家屬,絕對禁止外地商戶購買,哪怕登州,東江,即墨也不行。”
楊波看最近累積的事情都解決得差不多了,便揮手結束了回憶:“爲把遼南建設成亂世中的大興之地,桃源鄉,諸位請與我一同努力!”
衆人心情激動,都大聲道:“謹遵大人之令!”
手有餘糧,心裡不慌……
于學忠指揮着三個包衣把牛車套上,自己坐在車把式的位置上,揮動鞭子朝岫巖城方向走去,他懷裡揣着主子交給他的五十兩銀子,準備去岫巖城內的鋪子替主子沽些金太陽回來。
“從來沒有聽過買酒付銀子不算,還要用糧食換,不知道哪個狗日的想出來的點子,這不是整治人嗎?”于學忠憤怒的罵了一句,有些戀戀不捨的望着車上三包麥子。
三個包衣于學忠留了一個跟着自己,兩外兩個打發他們繼續鋤地去了,除了堡門,于學忠小心的望了片刻,這才輕輕的朝牛背抽了一鞭子,近來明軍動作少了許多,有傳言說是因爲大金皇帝對明軍時刻撩撥大發雷霆,親自帶兩黃旗在金州大敗明軍,斬獲無數,于學忠對此深信不疑,至少最近沒聽說岫巖境內有明軍哨騎出現了。
除了黃家堡,道路還是崎嶇起來,木槓車轅發出痛苦的吱呀聲,于學忠回頭看了看,那個包衣居然片刻就打起了盹
“吃起來象牲口,睡起來象豬一樣!”于學忠憤憤的罵了一句,自從哥哥跟他說了一些話後,這幾天他都是莫名的焦躁不安,心裡彷彿有塊石頭堵着,成日就想罵人。
于學忠正迷糊間,路邊土丘突然響起一聲響亮的哨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