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包裹在鐵甲中的長槍兵營一馬當先,劉蠻子親自執旗走在隊伍前面,穿着鐵網靴的腳步整齊踏在青石路上,晃動的鐵葉發出嘩嘩的聲音,他們在鐵甲中還穿了棉襖,顯得個個身材魁梧,手裡一排排的長槍指着天空,就像黑色的森林在移動着,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迅速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旅順從遊擊府到北門的路上堵滿了密密麻麻的歡送人羣,看到這羣鋼鐵大軍走來,商鋪門前響起了鞭炮聲,歡呼聲,敲鑼打鼓聲,一些被推舉出來的老者高聲朝劉蠻子大聲道:“祝將軍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劉蠻子連連點頭,又回頭望了望,他的心裡早就激動得全身都在顫抖:“老子也不枉來這世上走這一遭了,劉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你們能想到當年差點餓死的蠻子也會有這一天嗎?劉家的祖宗,你們睜眼看看,俺蠻子沒給你們丟人,俺也沒給大人丟人!”
火銃兵整齊託着燧發槍踢着正步跟了上來,他們全身裹在火紅的棉甲中,連腿甲都是紅色,無數明盔頭頂的紅纓都在跳動着,遠遠望去就像一片紅色的海洋。
遼東營,罪軍營,特種兵營,一排排的隊伍整齊走過,一排排騎兵走過,一排排的馬車走過,一排排的火炮走過,一排排糧草輜重走過去,長長的隊伍似乎沒有停歇的跡象,旅順軍民還好些,那些遼東流民們還是第一次看到楊波手裡展現出來的全部武力。他們都被深深震驚了,也對自己日後在旅順的生活更加的有信心了……
來到北門,一位年過八旬的老人代表旅順軍民給楊波敬酒。楊波下馬接過酒杯,攙扶起這位明代高壽老者,把酒一飲而盡。
看到楊波把空酒杯翻過來,所有人羣都是舉手高呼:“萬勝!萬勝!”
緊接着又是石臼所三屯代表,即墨代表,傷殘老兵代表,遼東流民代表等依次上來給楊波敬酒。楊波來者不拒,都一一飲了,畢方濟帶着湯若望和一干教會信徒走了過來。
“知閒!”
畢方濟接過一杯酒。慎重的舉到楊波面前:“願上帝保守你,上帝指引你,?你的刀劍上充滿了萬軍耶和華的榮耀,我將會日夜爲你們祈禱。等待着你們凱旋而歸的好消息……”
楊波上前擁抱了一下這個可敬的長者。這才接過酒杯,又朝着湯若望點點頭。
準備許久的鑼鼓頓時敲打起來,準備好的鞭炮也處處開始炸響……
看到這些熱情的民衆,楊波眼眶有些潮溼,所有的辛勞,殫精竭慮在這一刻都得到了回報,他手猛地一揮,等候在城門處的長槍兵們昂首挺胸。在衆人的歡送下當先出城。
等所有隊伍出了城,趙龍一聲唿哨。所有哨騎全部分開朝着各自的方向飛奔而去,探哨將會放到十里之外,隨時把打探到的消息傳回來。
“大軍至南關要多久?”坐鎮中軍的楊波問何九道
“旅順至南關九十餘里,至金州三十里,按計劃需要一日時間”何九回答
“計劃改變,命令各營減輕負重,保持急行軍的速度,大軍最遲明日中午趕到南關休整”楊波看了看天色,又道:“咱們和韃奴搶時間,要不阿濟格大軍一到,劉大虎堅持不了多久時間”
“輜重怎麼辦?”何九有些擔心
“你們鎮守南關的隊伍護着輜重隊慢慢走,到了南關後再根據情況做決定”楊波毫不猶豫的回答,這些輔兵雖然訓練不多,不過都配備了鋒刀等武器,到了金州用來協助守城還是不錯的。
幾個塘馬飛奔而出,朝各營傳遞命令去了。
十二月的遼南寒風刺骨,紛紛揚揚的雪花停了半晌後又開始密集起來,幸好除了道路凍得堅硬無比外,並沒有什麼雨水,道路還不算難走,那些火炮都裝上了輪子,又有馬車牽引,糧食輜重也是一樣,最不濟也有牛車拖拽,唯一拖累速度就是那些遼東青壯組成的輔兵隊伍了,他們推着幾百斤的公雞車,在崎嶇的道路上走得分外吃力。
接到命令,士兵們都脫下了鐵甲扔到營屬掛車裡,再披上緩和的冬衣,雖然寒風呼嘯,但他們行走間卻是滿頭大汗,明代行軍是絕對不許除下裝備的,不過楊波怎會遵守這個規定?
趙龍的哨騎爲尖刀,探哨遍佈方圓幾十裡,火繩槍營爲箭頭,遼東營護住兩翼,倒也不擔心會有韃奴突然襲擊,火炮和馬車與中軍一起行走,後軍用罪軍營斷後,沒有了輜重隊這個累贅,大軍行進的速度就快了許多。
連續趕了幾十裡地,天色暗了下來,楊波見軍士臉色俱有疲憊之色,便下令就地紮營休整。
軍令一下達,各營都是歡呼一片,軍士們開始伐木挖壕,拿出帳篷,劃分各自的防區,把中軍圍了起來,又派遣值夜軍士沿着幾個方向巡邏,輔兵們取下車裡的鐵角,鐵蒺藜等鋪設在營地外圍……
營區內炊煙裊裊升起,一個個大鍋架了起來,或燒水,或煮飯,走了半天的軍士圍着篝火大聲談笑,一些營屬工匠趁着火光修補斷裂的車軸,變形的輪子等,平日都是訓練慣了的,營屬各司的人都在有條不紊的忙碌着自己的事。
每個士兵都備了十日干糧,不過今晚吃得都是熱食,麪條,燻肉等等,大營內外到處都是香氣撲鼻。
中軍大帳內篝火熊熊,各營主官巡視完畢後都聚集到了這裡,一面閒聊一面吃着飯菜,熱鬧無比,就在這時,總軍紀官張世雄黑着臉走了進來……
“咋了?”王小羽問道
“有輛掛車散了架,糧食撒了一地。我已經警告了那個隊官,要是他不把糧食給我一粒粒拾回來,絕不輕饒他!”
張世雄餘怒未消道:“那車伕也太不負責了。臨行前千叮萬囑,每走一段就要檢查一下車軸,他倒好,啥都不管,就顧着抽馬狂奔”
坐在火邊暖手的楊波微微一笑,沒有開口乾擾張世雄的威嚴,不過這些車軸咱路上顛簸這麼久。散了幾輛也在情理之中的。
小五小心的撈了兩塊肉乾出來,用麪餅包住了遞給楊波。
“這天不知道還會不會下雪”巡營回來胡麻子掀開帳篷的布簾,一陣寒風猛的灌了進來。把火堆吹得搖曳不定。
“下雪好啊,韃子都是騎兵,摔斷他們的狗腿子去”李大力怪叫一聲,把滾燙的肉湯吐了出來。
“大人。今晚還要趕路?”秀才有些小心的問了一句。大帳內的溫暖和外面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倒是希望大雪紛飛,今晚就走不成了。
楊波咬了一口麪餅,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道:“兩個時辰後繼續行軍,大夥兒都吃飽了,下一頓要走到南關再吃了”
衆人想到韃奴幾路兵馬齊出,心裡都像壓着一塊大石頭般沉甸甸的,當下胡麻子開口道:“韃子前鋒五千進逼金州。也不知道劉大虎能不能頂得住”
王小羽笑到:“不用擔心,韃子步軍未到。光用那些輕騎攻城是不夠的,光是那幾條壕溝就夠他們喝一壺了”
總教官崔勇望了望楊波,問道:“大人,咱們這一戰準備怎麼打?”
聽到崔勇的問話,衆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齊齊朝楊波望過來,計劃趕不上變化,這次大軍出征完全靠楊波的臨陣決斷。
“咱們這次是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楊波冷冷吐出幾個字。
第二日晌午,大軍終於到達南關,雖然比預料的時間晚了幾個時辰,但楊波已經很滿意了。
前鋒騎兵已經和小股探哨的韃子接上了火,顯然韃子騎兵已經繞過壕溝到達了金州城下,很快,楊波他們將會面臨大股韃奴騎兵的突襲。
“全軍着甲,抓緊時間進食”
楊波看了看天色,天上有很多厚重的烏雲壓在頭頂,但少許的陽光透出厚重的雲層,灑在大地上,果然是個殺人的好天氣。
過了一會兒,塘馬送來緊急消息,金州方向出現大批韃奴騎兵,正朝他們而來,由於都是騎兵,趙龍他們無法逼近查看,但估計人數至少三千上下,距離這裡還有二十多裡地。
楊波在中軍大帳踱了幾步道:“告訴趙龍他們,儘量拖住韃奴的速度,給我們爭取一點休息的時間,各營就在這裡列陣等着,一戰擊潰他們。”
“如果韃奴騎兵不與我等交戰呢?”秀才問道
楊波望了望秀才,又打量了一遍其他主官,問道:“你們可知遊擊營爲何能兩敗韃奴嗎?不是咱們火器猛,紀律強,而是因爲韃奴驕傲,他們以爲他們野戰無雙,怎麼能容忍明軍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的行軍?所以咱們只要擺出一個陷阱,容不得他們不跳進來”
“你們都去準備吧,只要雷霆一擊打垮了這股騎兵,咱們才能騰出手來對付剩下的步兵”楊波揮了揮手,衆人都躬身散去。
片刻後,中軍緩緩升起兩面大旗,一面是“旅順遊擊楊”一面是“雷霆旅”在風中獵獵作響,各營也打出自己的旗號,排列成隊形,把中軍和火炮輜重圍在中間,開始緩緩朝着韃奴騎兵的方向迎了上去。
大軍一路收攏哨騎,又走了半個時辰,趙龍他們也回來了,顯然都經過一番苦戰,每個人臉上都有疲憊之色,前鋒已經和追蹤而來的韃子交火,火銃聲不絕於耳,這些正白旗的騎兵還沒與雷霆旅接觸過,竟然大着膽子游走在前鋒的百步之內查探,隨着火銃激發,這些韃奴哨騎丟下一地的屍體,狼狽的回去報告。
楊波並不在乎,指示大軍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行軍,自從側擊金州一戰後,雷霆旅對韃子騎兵已經沒了太多的畏懼之情,即便是那些新兵平日聽多了老兵的吹噓。心裡也具備了與騎兵對抗的信心。
“前方快到關家堡,已經據金州不足十里”王小羽指着前方一個廢棄的堡壘說道
楊波舉起千里鏡打量了一下,這個堡壘對於金州的防護起不到什麼作用。所以被放棄了,官道左邊有一大片荒野,冬季那些曾經茂盛的野草枯萎,估計騎兵能夠在上面跑起來,右邊是一條幹涸的河牀,遍佈許多亂石和淤泥,倒是不用太擔心騎兵從右邊夾擊。
就在這時。前軍急促的報警聲響了起來,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出現了長長的一條黑線,大股的煙塵朝這邊奔馳而來。
中軍的鼓聲跟着響了起來,各營開始變幻陣型,最後擺出了雷霆旅慣用的大圓陣。
比起上次那個完全靠人排出來的單薄圓陣,這次的圓陣堅固了許多。最外面一圈是各種馬車。掛車和獨輪車用鐵鎖相連的防護圈,馬車對敵的一側還把防護盾牌插上,可以抵擋密集的羽箭,馬車外圈又拋灑了無數的鐵蒺藜,鹿角,和拒馬。
雷霆旅所用的這種大型鐵蒺藜是用模具快速澆築成型,每個之間還用鐵線連接,回收和設置非常的簡便。絲毫不比後世的鐵絲網遜色,對付騎兵衝擊堪稱是防守利器。火銃兵可以藉助馬車的掩護,從容的對當面韃奴開火射擊,己方的傷亡也會大大的減少。
趙龍的三百騎兵在這種戰陣中發揮餘地不大,只好立在中軍作爲後備力量支援,他們人人都裝備着直膛燧發槍和短銃若干,圓陣火力不夠時他們隨時也能支援上去,當然,那種可能性很小。
陸若漢指揮營屬後勤兵把各營直屬火炮推到指定的位置待命,由於圓陣將會受到各個方面的衝擊,所以火炮按照數量均勻的分佈,每兩架戰車之間就會放置一門,火炮前面還要堆放拒馬和鐵蒺藜作爲保護屏障。
張世雄帶着劊子手殺氣騰騰的四下巡視,每一個士兵都知道戰時執法嚴厲,動不動就要殺頭的,所以看到軍紀官過來,動作下意識的都比平時利索許多。
楊波站立在中軍的高處打量着韃奴的騎兵,由於平日訓練這種野外佈陣是要嚴格按時間考覈的,所以韃奴騎兵還沒有逼近多少,大陣已經佈置停當,甚至營屬醫士司連大鍋都架了起來開始燒水,這樣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那些傷兵也可以得到救治。
楊波很滿意的點點頭,唯一需要思考的是,如何讓這些韃奴壯起膽子放手一搏……
手裡掌握着近六千大軍,區區三四千韃奴騎兵已經不放在楊波的眼裡,他需要的是快速擊潰這股韃奴騎兵,而阿濟格帶領的萬餘步兵纔是雷霆旅最強勁的敵人。奴酋看似氣勢洶洶的排出三四路大軍,遼南明軍各部立刻陷入了搖搖欲墜的困境,但只要擊潰一路韃奴,遼南的危局便能迎刃而解。
大股的塵土滾滾而來,大地沉悶的震動也清晰的傳了過來,每一個站立的軍士都感覺到腳下的顫動,各營觀察手開始尖銳的報着距離,鋪天蓋地的白色盔甲填滿了遠處的地平線,他們似乎也發現了遠處這個擺出大陣的明軍,沒有任何猶豫,他們的速度更快了,天地之間只剩下了萬馬奔騰的聲音。 wWW¤t t k a n¤¢ O
無數隊韃奴輕騎越衆而出,從各個方面疾馳過來,大隊騎兵距明軍五里外開始減速,李大力過來請示狙擊韃奴哨騎的事宜,楊波搖頭道:“不用打太狠了,哨騎逼到五十步距離再開火,也不用太密集,把馬打倒就行。”
聽到楊波的話,周圍一些人都笑了起來,別家明軍生怕韃子衝陣,自家大人卻生怕打得太狠把韃子嚇跑了。
這些哨騎小心翼翼的圍繞着大陣查探,各營士兵冷冷的打量着這些金錢鼠尾的韃子,心裡滿是不屑,哨騎接近了大陣外圍百步,八十步,火銃兵接到嚴令,並沒有開火。
看到明軍沉默,哨騎膽子大了許多,有幾騎偷偷拿出步弓準備給這股明軍一個下馬威,就在這時,各營的火銃手開始稀稀拉拉的開火,伴隨着戰馬的悲嘶聲,幾個試探的哨騎狼狽萬分摔落在地,很快,他們的同伴唿哨而至,把他們拉上馬帶了回去。
哨騎奔回去後,對面的韃奴卻是沒了動靜,楊波也沒有辦法,這就是步兵對上騎兵的劣勢了,只能被動的等待,何時進攻,何時撤離完全沒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命令,除觀察手外,其他將士全部坐下休息進食,讓他們保持體力,等會好廝殺。”傻等也不是辦法,楊波決定讓士兵們休息好了就拔營而去,若是這股騎兵不敢進攻,那就眼睜睜的看自己入金州城好了。
在一杆巨大的金龍旗下,正白旗旗主伊拜也在朝明軍的大陣內張望,他周圍大小額真牛錄都沉默不語,等待着他的命令。
伊拜在猶豫中,因爲明軍中軍毫不意外的打出了遊擊營楊的旗號,作爲旗主,他參與過近期大汗主持召開的朝議,他也知道這次正白旗出兵的主要對手就是這個旅順遊擊楊波。
“主子,動手吧?”一個甲喇章京有些心急的催促道,這股明軍比起其他明軍也沒有多少出奇之處,除了陣前密密麻麻的障礙物之外,唔,火炮似乎也多些,不過以剛纔那些稀稀拉拉的火器聲,這個甲喇章京很是不解,主子到底在遲疑什麼?
正白旗縱橫天下,明軍車陣不知道打破了多少,龜縮在車陣內就能擋得住鐵騎的衝擊?
伊拜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舉起手道:“吹號,準備攻擊!”
隨着悠長的號角聲大起,伊拜麾下大小將官朝着自己牛錄疾馳而去,所有馬甲重新上馬,揮動着兵器,在軍陣前開始慢慢彙集起來,正白旗左翼的北虜甲兵聽到命令,也趕緊大聲叱喝着收攏隊形。
聽到號角聲,雙方士兵都開始嚴陣以待,一場大戰一觸即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