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要來唐山督戰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整個關寧軍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精神抖擻,嗷嗷大叫,鬥志高昂得無以復加。唐山城是他們入關以來遇到的最大障礙,堅守唐山城的天雄軍更是成了清軍的心魔,誰都知道搶在皇太極到來之前拿下唐山城,便可以狠狠的壓倒那些眼高於頂的滿人一頭,搶下一份大功!既然是這樣,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玩命死磕吧!
祖大壽也帶來了兩萬大軍,由祖大成和祖澤潤指揮,向唐山城的小西門和南門發動猛攻。北伐的時候祖大壽扣下了天雄軍十六門85毫米*炮,還有五千多支線膛燧發槍,*炮有十門上交給皇太極了,線膛燧發槍也交了三千支上去,自己留了兩千支。祖大壽用這批火器組成了一支強大的火器部隊,現在這支部隊全押上去了。六門85毫米*炮推到距離小西門只有六百米遠的地方對着城門和城堞進行直瞄射擊,高爆*火流星似的撞在城牆上,石屑如雨飛濺,地動山搖,堅厚的城堞挨着就碎,擦着就成粉,城牆上的天雄軍士兵血肉橫飛。唐山城的城門厚達尺半,由堅如岩石的硬木製成,內外都包了厚厚一層銅葉子,沉重之極,對於冷兵器時代的軍隊來說,這樣的城門是一道讓人望而生畏的障礙,衝車撞不倒,破城錘砸不動,火也燒不動,如果守城的軍隊再警惕一點,頑強一點,攻城一方就準備在城外跟城裡的人比拼捱餓的本領,看誰先被餓垮好了,想在短時間內破門而入那是做夢。但是碰到85毫米*炮這種近現代的武器,再厚的城門也不管用。兩門*炮對着城門發射了幾發炮彈,炸得銅葉子散落一地,城門被轟出好幾個窟窿,搖搖晃晃,再一炮轟過去,終於轟然倒地。
吳三桂看得目瞪口呆,半天都沒能收回舌頭,直叫:“我的天,這火炮好生厲害,根本就沒有什麼城池擋得住它啊!”
祖大壽說:“是啊,真的好厲害……”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這些火炮恐怖的威力也是促使他倒向清廷的重要原因之一,因爲他意識到,隨着這些火炮的出現,明軍真正擁有了粉碎任何一座城市的防禦體系的能力,包括瀋陽!也就是說,只要這些火炮普及開來,明軍大可由旅順出發,一路摧城拔寨,殺向瀋陽,將其夷爲平地,而關寧軍的地位也會隨之急劇下降……既然從旅順、營口登陸就能直搗瀋陽了,傻子才傻傻的繼續沿着山海關-錦州-寧遠這條漫長而崎嶇的線路進攻啊?而關寧軍想再像以前那樣憑山海之險搞獨立王國也不可能了,恐怖的*炮隨時可以砸開山海關,將他們經營了數十年的獨立小王國化爲灰燼!
與其繼續這樣拖着,等到明軍準備停當,收復瀋陽之後跟關寧軍算總賬,不如趁着現在還有資本行險一搏,即便遺臭萬年,也好過被明廷翻出舊賬,像殺狗一樣滿門抄斬!
城門被轟塌之後,這些*炮馬上轉移到東門和南門,肆意摧毀城防工事。祖澤潤一聲令下,上千關寧騎兵揮舞馬刀,朝着城門飛馳而去,氣勢如虹。城門已經敞開,他們可以長驅直入了,接下來的戰鬥,無非就是一場屠殺而已。然而,等他們衝近了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城門被沙袋、石條塞了個嚴嚴實實,別說騎兵,哪怕是一隻耗子想鑽進去都是難上加難!然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上千騎兵一旦發動衝鋒就很難再停下來了,他們只能絕望地看着城堞間冒出好幾個黑洞洞的炮口,朝他們噴出催命般的火光……
轟轟轟轟轟轟!
城牆再一次震動起來,不過這次不是因爲挨炮,而是因爲開炮。六門鋼製前裝滑膛炮同時開火,龍眼核大小的鋼珠以爆速噴薄而出,密如暴雨,將地面打得煙塵瀰漫,關寧騎兵中間爆起一片片紅得駭人的血霧,戰馬的悲嘶,人的慘叫,震天動地的響起,幾十騎一堆幾十騎一堆的滾作一團,很多人都給生生打碎了!
葡萄彈,又是葡萄彈!
關寧騎兵嘶聲狂叫:“停下!快停下!”
還停得下來麼?
千軍萬馬朝着小小一個城門奔涌而去,還怎麼停得下來!?他們只能狂呼大喊,被後面蜂擁而來的大部隊裹挾着往炮口猛撞過去,然後絕望地看着那幾門冒着青煙的大炮退後,從旁邊的垛口探出幾門同樣口徑的大炮,然後又是轟轟轟轟一陣巨響,鮮血碎肉四濺,裂肢斷臂拋起老高,城門外成了屠宰場。
祖澤潤看得面色鐵青,揮動令旗,騎兵扔下滿地死屍撤退,兩千名手持線膛燧發槍的步兵列隊壓上,頂到不到一百米處,齊齊舉槍對準城牆齊射。密集的彈雨將城牆打得火花四濺,好些炮手頭部中彈,頭盔帶着半塊破碎的天靈蓋打着旋飛了出去,在城牆上潑灑出一道道血線。城牆上同樣冒出一排槍口,砰砰砰砰一陣連響,關寧軍頓時栽倒一大片。同樣的武器在不同的人手裡,發揮出的威力完全不一樣,就射擊精度而言,只打過幾發子彈的關寧軍跟打過幾百發子彈的天雄軍相比,差得實在太遠了!換平時,遭到如此凌厲的打擊,關寧軍早就該撤退了,但是現在他們有金錢鼠尾辮加成,愣是扛住了巨大的傷亡,裝好子彈之後再度舉槍齊射……金錢鼠尾辮加成不是開玩笑的,歷史上,關寧鐵騎是出了名的炸營鐵騎,對上清軍、農民軍,炸營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望塵即退那是再正常不過了,還沒看到敵人的影子便逃之夭夭大家也表示淡定,然而剃髮之後戰鬥力立馬暴增百倍,攻若雷霆霹靂,守若湯池鐵堡,打李自成,打南明,打明鄭,打彝人,打緬甸人……那叫一個氣勢如虹,所向披靡!如果天啓和崇禎泉下有知,肯定該欣慰了,他們窮大明之國力,打造出了這麼一支無敵之師!
可惜,這支無敵之師是在投降滿清之後纔開始正常發揮的……
現在,這兩千關寧軍火槍手以猛烈的排槍跟天雄軍對射,壓制天雄軍的火力,哪怕被天雄軍的排槍打得死傷累累也不曾後退半步,意志之頑強,讓人欽佩,也讓人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這個距離對射讓天雄軍很難受,他們兵力太少了,列隊對射根本就沒有辦法壓制關寧軍的火力,那幾門霰彈炮也沒法裝彈開火————前裝火炮就是這麼操蛋,面對敵方步槍火力壓制,炮手是沒有辦法裝彈開火的,自然的,*也無法發揮作用,扔不了那麼遠。激烈的對射中,不斷有天雄軍士兵頭部中彈倒下,傷亡直線上升!而關寧軍在與天雄軍列隊對射之餘,又驅逐大批民夫上前搬開沙袋、石塊,試圖清空通道。城牆上不斷有*扔下來,這些民夫同樣是死傷遍地,戰鬥殘酷得讓人發瘋。
西門激戰的同時,南門和北門同樣也在血戰。關寧軍分別用三門*炮對這兩個城門展開長時間的炮擊,他們接受了西門的教訓,沒有把全部的寶都押在城門上,在轟擊城門的同時也對着城牆根部猛轟。關寧軍自己擁有的四十多門大口徑前裝滑膛炮也猛烈開火,高爆彈實心彈暴雨似的打在城牆上,剝落磚皮,擊碎內部的夯土,在城牆上鑿出一個個窟窿來。天雄軍用160毫米和120毫米雷擊炮奮力還擊,試圖壓制關寧軍的炮火,然而,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們不是什麼主力部隊,160毫米雷擊炮只有四門,120毫米雷擊炮只有八門,卻要面對數十上百門大炮的圍攻,哪裡招架得住?更加要命的是,雷擊炮的準頭很差,而且這年頭大家對彈道學的瞭解非常有限,只能作概略射擊,用它朝一個幾百米外的大型步兵方陣開火是沒問題的,但是想用它進行定點精除就太難了,這些炮兵都急出眼淚來了,還是於事無補。
激戰至當天下午,南門和北門城牆已經被轟得搖搖晃晃,殘破不堪,而天雄軍有四門雷擊炮被擊毀,可謂雪上加霜。更加糟糕的是,不斷有清軍火炮投入到炮擊之中,雖然天雄軍的雷擊炮也擊毀了不少清軍火炮,但是清軍的炮火反而越來越猛了!而西門那邊,堵塞城門的沙袋、石塊已經被清理掉了大半,更有大量關寧軍步兵架起雲梯蟻附而上,數次將戰旗插上了城頭。但天雄軍抵抗之頑強也出乎關寧軍的意料,插上城頭的戰旗很快就連同旗手一起被天雄軍從城牆上扔了下來。關寧軍當中的悍卒組成突擊隊,身披重甲衝上城牆,天雄軍士兵挺着刺刀衝上來跟他們展開兇狠的拼殺,又把他們給趕了下去,幾次猛攻,除了一地死屍,關寧軍什麼都沒撈到。但是,任誰都知道,天雄軍撐不了多久了,這一點關寧軍清楚,天雄軍同樣清楚!
又擊退了關寧軍一次進攻,暮色漸漸低垂,天雄軍已經疲憊不堪,但他們還不能休息,還得抓緊時間補充彈藥,修復工事。周遇吉拖着疲憊的身軀四處巡視,指揮民夫把彈藥送上去,將傷員擡下來。今天這一仗打得實在太慘烈了,城牆多處被突破,最危急的時候就連他這個最高指揮官也不得不拔出長刀投入到白刃戰中,格殺了十餘名關寧軍悍卒,自己也多處受傷。他現在渾身都痠痛得厲害,兩腿發軟,只想甩掉鎧甲坐下來歇一歇,什麼都不管了,但是不行,形勢危殆,他不得不硬撐着繼續忙活,還要擠出輕鬆的笑容,因爲將是兵之膽,如果他怯了,全軍勢必士氣低落,這仗也就更難打了。
他來到戰鬥最爲激烈的西門,只見城牆下面的屍體已經疊起了六七層,而城牆上面同樣是屍橫遍地,死傷枕籍,鮮血順着城牆往下流淌,在寒風中凝成一塊塊厚厚的醬紫色褐斑,讓人看着就膽寒。他問叫來西門指揮官:“怎麼樣,還頂得住嗎?”
這個山西漢子精神依然飽滿:“沒問題!那幫清狗也就叫得兇,槍法差勁得很,十發子彈有九發打上天,這種渣渣,只要彈藥充足,他們休想能攻進來!”
周遇吉說:“彈藥有不少,只是兵……”搖了搖頭,“我快沒兵補給你了。”
指揮官也是默然。都打了好幾天了,雖說每天傷亡都不大,但唐山城裡的兵總共也就這麼點,死傷一個少一個,而敵軍卻越打越多,拼到現在,周遇吉手頭上可供調動的兵真的不多了。
周遇吉望向不遠處正在重新整隊的關寧軍,面有憂色:“他們恐怕會連夜發動進攻,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
指揮官低聲問:“將軍,會有援兵過來支援我們嗎?”
“援兵?”周遇吉的神情有些悲愴,苦笑:“整個北直隸能戰之兵早就被抽空了,哪裡還有什麼援軍?”
指揮官問:“河洛新軍呢?會來支援我們嗎?”
很多士兵都豎起了耳朵,迎着他們希冀的目光,周遇吉喉嚨發堵,違心的說:“會的,只要我們堅持得足夠久,他們一定會來的!他們可是飛軍,一個月就能從南陽趕到錦州的飛軍!”
士兵們發出低低的歡呼,明顯加快了動作。
周遇吉心裡發出一聲嘆息。他對援軍不抱任何希望,只希望周如虎能夠順利救出皇后和皇子,平安逃到南陽去,這樣的話,就算北京丟了,大明也能像南北朝那樣與滿清劃黃河而治,重整旗鼓,揮師北伐,光復中原!
只是,他的兒子真的能完成如此艱鉅的任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