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明狗又追上來了!”
索魯圖一直咬牙着催動戰馬亡命的朝着來時的方向逃,對周邊發生的一切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可偏偏,範永泉這個二貨跑了過來,在他耳邊大吼,把他的魂給喚了回來。他瞪了範永泉一眼,扭過頭去,正好看到數百黑衣騎兵揚刀躍馬,呼嘯而來,在這些追兵中間,他還看到了馬槊騎兵那恐怖的身影。想必河洛新軍的主力已經到達了吧,隨着時間推移,追擊他們的騎兵非但沒有減少,還越來越多了。
好些士兵都把目光投了過來,想說的話都寫在臉上了:主子,怎麼辦?
索魯圖低吼一聲:“別管他們,快撤!”
其他人還好,那些白甲兵卻不幹了,發出一陣鼓躁,一名白甲兵厲聲叫:“我們家從我爺爺那輩起就追隨太祖四處征戰了,爺孫三代經歷血戰無數,勝仗敗仗都打過,可從來沒有試過被明軍追得不敢回頭的,從來沒有!”說到激憤處,他扔掉折斷了一截矛杆的長矛,拔出馬刀狂嘯一聲,勒轉馬頭,帶着滔天怒火朝數百如牆並進,輾壓過來的明軍騎兵衝去。好幾名白甲兵同樣已經忍無可忍,齊齊大吼一聲:“死就死罷!”也勒轉馬頭,揚刀狂嘯聲明軍騎兵衝去。索魯圖厲喝:“回來!給我回來!”吼得聲嘶力竭,卻哪裡喝得住?倒是自家喉嚨又腥又甜,幾點血星從嗓子裡迸了出來。
看到那些白甲兵衝了過來,好些黑衣騎兵齊刷刷的揚起了手中的線膛燧發槍。這是河洛新軍從遙遠的川西高原招募的藏人騎兵,這些來自雪域高原上的騎手雖然早已不復當初橫絕絲路,與大唐針鋒相對時的風光,但是剽悍絲毫不亞當年,騎術精湛之極,在受過系統的訓練之後甚至能在飛馳的駿馬背上用線膛燧發槍打爆百米外的蘋果,可能在以四十公里的時速衝刺的時候一刀將一枚懸掛在半空中的小小漿果劈開兩半。這些白甲兵雖然驍勇,但是對於桀驁不馴的藏人騎手而言跟靶子似不多!
還是主動往他們槍口撞的靶子!
就在藏人騎手扣下板機的時候,他們中間傳來一聲威嚴的大喝:“不許開槍!”二十餘名槍騎兵從他們中間衝出,排成一排挺着四米半長的馬槊朝這些白甲兵猛衝過去,爲首那員大將身材高大,濃眉倒豎,殺氣沖天,他衝在最前面,迎着一名白甲兵直衝過去,在對方揮動馬刀的同時發出一聲大喝,馬槊旋刺過去!這名倒黴的白甲兵馬刀還沒有揮到他面前,馬槊已經刺了他的胸甲,雖然由於他的胸甲太厚太重沒能刺穿,但是強勁之極的衝擊力還是撞得他身體向後狠狠一撅,脊椎發出一聲脆響,從馬背上栽了下來。這一擊也讓馬槊的槊杆繃成了弓形……衝擊力真的是太猛了。這員大將顯然是擅用馬槊的高手,不等槊杆彈直便單手叫勁,一記橫掃千軍,嘭一下打在右邊一名與他擦身而過的白甲兵背心,力道之猛,將那名白甲兵連着甲葉的繩子生生打斷了幾根,甲葉亂飛,這名白甲兵一口鮮血從口鼻間狂噴而出,從馬鞍上滾落,扭了幾扭便不動了。主將如此神勇,那幾名白甲兵心頭不禁一怯,還沒反應過來,馬槊冰冷的槊鋒已經刺到他們的面前,破開他們的鎧甲,前鋒入後胸出,將他們從馬背上捅了下去!
範永泉看得目瞪口呆,渾身冰冷,幾乎喪失了思維能力。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寧可自己是在做噩夢!我的老天爺啊,這到底是怎麼了?騎射無敵的滿洲勁旅居然被曾經的手下敗將打得落荒而逃,悍勇無雙的白甲兵被對方掐小雞似的輕鬆掐死,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這也太瘋狂了吧!早知道明軍如此驍勇,他們範家說什麼也不敢私通建奴,他更不敢給建奴當帶路黨啊!瘋了,肯定是這個世界瘋了!要麼就是他瘋了!
索魯圖可沒有這麼多想法,他邊縱馬逃奔邊回過頭,死死瞪着那員挺着馬槊對他們窮追不捨的明軍將領,兩眼紅得幾乎要噴出血來,嘶聲狂吼:“祖大樂————”
來的正是祖大樂。在祖家衆將裡,祖大樂其實只能算二流,論智謀論威望他遠不如祖大壽,論勇武他更不如祖大弼,甚至在爲人處事方面他跟祖大成相比也有不小的差距,這樣一號角色,清軍自然不大放在眼裡,要不是在大淩河之戰這位仁兄來了個大爆發,率領關寧鐵騎迎着炮口衝鋒,一舉將清軍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炮手屠戮了大半,搞不好清軍到現在都不會拿正眼看他。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二流將領,現在卻壓着滿洲健兒猛打,讓他們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索魯圖幾乎氣炸了肺,認出祖大樂的清軍白甲兵也氣歪了鼻子,但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形勢比人強,現在他們別說還手,連招架的能力都沒有,所以只能逃,不逃他們就得死!
祖大樂面色陰霾,抿着嘴脣一言不發,只顧着猛追,追上一個就捅一個。當他追上一名只有一身臭哄哄的皮甲的時候,那傢伙居然回過頭來,面色煞白,用漢語嚎叫:“將軍饒命!不要殺我,我是漢人啊!我是————”
半米長的槊鋒輕易刺穿了這傢伙的咽喉,從後頸穿出,他那殺豬擊狗般的嚎叫聲戛然而止。祖大樂冷漠的拔出馬槊,帶出一道血箭,那傢伙眼珠從眼眶裡瞪出來,捂着鮮血狂噴的創口慢慢的倒了下去,抽搐幾下就不動了。
祖大樂並不知道,被他一槊刺翻的那位正是範氏餘孽,爲報家仇不惜叛國通敵給清軍當嚮導的範永泉,他這一槊過去,範家算是徹底絕後了。當然,就算知道,他也不會作絲毫理會,現在他心裡有一股邪火,哪怕把眼前的敵人全部剁成餃子餡也消不了這股邪火!
這一路北上,關於遼東的種咱傳聞他是聽了一耳朵,幾乎所有人都言之鑿鑿的說關寧軍叛國通敵,勾結建奴要葬送那三十萬明軍,顛覆大明江山……這種種傳言讓祖大樂又驚又怒,甚至恐懼不已。他本身就是從遼西將門出來的,對遼西那邊的那些骯髒的、噁心的事情早就領教良多了,遼西將門販賣軍糧、鋼鐵、棉布、*等軍國利器給建奴,壯大建奴的實力,有之;縱敵養寇放任建奴劫掠明境以迫使朝廷加大對關寧軍的支持力度,有之;排擠同僚甚至借清軍之手幹掉不肯跟他們合作的明軍良將,有之!但是說關寧軍背叛大明,葬送大明舉國大半能戰之兵,這太過份了!遼西將門再怎麼桀驁不馴也是漢家子弟,怎麼可能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事情?他不信!他決不信祖大壽會這樣幹!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河洛新軍還好,絕不會去相信這些沒影的事兒,但是來自沿途官吏、百姓的那一道道懷疑的目光卻讓他,讓那些隨他在關內征戰的遼東子弟憤怒之極,偏偏這股怒火還無處發泄……河洛新軍不是關寧軍,他們一直把自己當成老百姓的子弟,老百姓別說懷疑,哪怕是打他們,罵他們,他們也絕對不會衝老百姓亮刀子的。接到楊夢龍的命令之後祖大樂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帶着自己所部兩千餘騎兵甩開大部隊,一路翻山越嶺,晝夜兼程,再苦再累也不肯停下來喘口氣,只想搶在所有人面前趕到陽泉,跟清軍殺個屍橫遍野,讓天下人看看遼東子弟有沒有背叛大明!可他們由於路途太過遙遠,再加上道路翻漿,最終還是晚了一步,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陽泉之戰已經分出了勝負,清軍再一次在黑色猛虎旗面前潰敗了。這下子祖大樂的幾乎氣爆炸了,帶着幾百號人不管不顧的窮追猛打,哪裡敵軍最多就往哪裡衝,追上一個就捅一個,說什麼也要割一兩百顆首級回去,這一趟還能白跑不成!
一隊騎兵斜刺裡衝出,狠狠的捅了清軍一刀,一下子將數百清軍與主力部隊分割開來了。爲首的是一員白袍大將,他在第一時間將馬槊擲出去將一名清軍分得撥什庫釘在地上,從得勝鉤上取下兩柄七八斤重份量的鐵鐗掄得呼呼風響,這麼沉重的兵器在他手裡跟兩根小樹技似的,前後左右,馬上馬下都顧得到,被他掃中的清軍一個個口吐鮮血慘叫着栽下馬來,眼看就活不成了。河洛新軍的藏人騎兵見狀大喜,揚起步槍砰砰砰一陣猛打,把清軍打得死傷一大片,馬刀騎兵和馬槊騎兵趁機壓上,見人就刺,見人就砍,跟砍瓜切菜似的。祖大樂一馬當先,馬槊快如閃電,橫掃,鉤掛,旋刺,一連刺翻了七八個,頃刻之間就在清軍中間劈開了一條血衚衕,當真是猛如瘋狗!
那員白袍大將可沒有半點要感激祖大樂的意思,他左鐗磕開一名清軍的馬刀,右鐗一個劈砸砸在那傢伙腦袋,連腦袋帶頭盔一併砸扁,然後衝離他只有幾步之遙的祖大樂破口大罵:“他媽的,祖老二,你們關寧軍又來佔我們川軍的便宜!”
祖大樂槊杆狠命向後一撞,後背一名清軍揚刀朝他劈來,那一刀還沒來得及劈落槊杆尾端那根粗長的鋼釘便已刺入他臉部,直透後腦,要了他的命。幹掉這個,祖大樂才陰惻惻的說:“秦翼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關寧軍又來佔你們川軍便宜?”
秦翼明破口大罵:“這股建奴是我們川軍好不容易纔截住的,你們現在衝上來,不是佔我們便宜是什麼?”
祖大樂嗤了一聲:“說得好像這些建奴都是你們家羊圈裡的羊,你們愛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一樣……小心!”話還沒說完,猛然瞥見一個兩眼佈滿血絲的牛錄額真揮舞重劍從側後面朝秦翼明劈來,而秦翼明並沒有留意到這位,他想都沒想,刷的一槊擦着秦翼明脖子刺過,直取那名牛錄額真的咽喉。那個倒黴蛋正是索魯圖,祖大樂這一槊來得太快,他也只能側身閃避,這一劍自然是避空了。秦翼明反應過來,怒罵:“媽啦個巴子,想暗算老子?看我不把你打出蛋黃來!”擰過身呼呼呼一連幾鐗沒頭沒腦的猛砸,索魯圖一一擋住,只是秦翼明雙鐗勢大力沉,震得他虎口發麻,身體不可避免的往右傾。祖大樂看出破綻,又是飄然一槊刺來,正中索魯圖右肩,疼得索魯圖發出一聲大吼,而重重砸在他左肋的鐵鐗讓他叫都叫不出來了,這一鐗秦翼明使出了全身力氣,打得索魯圖那身鐵甲甲葉散亂,肋骨粉碎,內臟破裂,偌大的身軀跟個稻草人似的直飛出四五米遠,轟一聲落在地上。索魯圖噴出一大口夾着內臟碎片的污血,用手撐着地面想站起來,好幾名馬槊騎兵圍上去,馬槊並舉,將他生生給捅成了篩子!
砸飛了索魯圖,秦翼明意猶未盡,舉目四望,想再找幾個練練。很可惜,本來就狼多肉少,再加上川軍和河洛新軍實在太猛,一通猛砍下來清軍已經所剩無幾,爲數不多的幾個死剩種在數倍於他們的明軍的圍毆之下也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氣了。他悻悻放下雙鐗,扭過頭對祖大樂說:“祖老二,謝了!”
祖大樂淡然說:“客氣。”
秦翼明望着前方遠去的煙塵,舔了舔嘴脣,問:“祖老二,現在正是打落水狗的好時間,敢不敢與我繼續追下去?”
祖大樂澀澀的笑了笑:“你就不怕我把你給賣了?聽說我們關寧軍可是勾結建奴,要謀朝篡位呢。”
秦翼明嘴角一撇:“扯淡,老子纔不信這些沒影的事情!”
正說着,一股鐵流呼嘯而過,火紅的披風在寒風中獵獵飛舞,苗刀在雪光之下閃耀出令人膽寒的寒光,正是戚破虜!這個小傢伙傷得不輕,打了一天他所率領的天雄軍更是死傷大半,但仍然不依不撓的猛追,兇狠地撕咬着清軍,不把清軍撕碎絕不罷休!秦翼明叫:“媽的,追上去!別讓那個小屁孩把我們比下去了!”川軍轟然應諾,連首級都不割了,策馬猛追,祖大樂率部跟上,三股騎兵合爲一股,聲勢越發驚人。他們後面更是蹄聲震天動地,鬼才知道有多少明軍騎兵正猛追過來!
現在清軍也就只剩下一個逃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