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萊水師逃命的本事着實了得,鄭氏艦隊那麼熟悉這一帶的海域,而且圍追堵截,還是沒有辦法堵住他們,愣是讓他們一路狂飆,闖進了海壇海峽。
海壇海峽位於平潭島與高山半島之間,南北長約三十公里,最窄處僅三點六公里。海峽內淺灘、岩礁衆多,水道複雜,不過有個好處,就是從海面刮來的風被平潭島和高山半島給擋住了,海峽內風浪比較小,長年都可以通航船隻。登萊水師大概是覺得外面那湍急的風浪影響了自己操舟開炮,所以躲進海壇海峽來,想利用這較爲平靜的海況和狹隘的地形跟鄭氏艦隊再戰一場。
鄭芝龍一看見登萊水師衝進了海壇海峽,便露出獰笑。在寡不敵衆的情況下躲進狹隘的地形,利用地形限制住敵軍的優勢兵力,確實不失爲妙着,然而這狹隘的海峽同樣會影響登萊水師轉向調動,最重要的是他的艦隊後來居上,搶佔了風口,正有利於火攻,哼哼,楊夢龍呀楊夢龍,你陸戰的本事我領教過了,但論海戰,你還嫩得很,你把你的艦隊帶進了一處死地!他召來李延年:“你馬上帶領一百艘戰艦繞過平潭島,堵住海壇海峽的北口,一片木板都不能讓他們逃脫!”
李延年有些惋惜,現在登萊水師已經被逼入絕地了,只要壓上去絕對能畢全功於一役,現在離開戰場率領艦隊搞迂迴,堵住海峽北口,那不是要跟一場大功失之交臂了麼?但是鄭芝龍打定主意要親自解決登萊水師,他也不好跟老大爭,只好應諾一聲,率領自家艦隊脫離大部隊,繞一個大圈直奔海壇海峽北口。
鄭芝龍和鄭芝虎指揮艦隊主力,毫不猶豫的追了進去。
登萊水師大概還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惡仗,完全亂了套,空有如此精良的戰艦和火炮,卻發揮不出半點戰鬥力,只顧着一路往北逃,鄭氏艦隊窮追猛打,很快,又有兩艘戰艦被他們擊中起火,熊熊火光讓鄭氏艦隊的水手們士氣高漲到了極點,狂呼大喊,無力不用!
然後就一路追到了鵝頸渡。
鵝頸渡位於海壇海峽中央,因其細長曲折而得名————這是海壇海峽最狹窄的一段,主航道最窄處僅五百米左右。穿過鵝頸渡後,登萊水師停了下來,開始重整編隊,他們還真打算利用狹隘的航道跟比自己多出十倍的敵人死戰到底呢!鄭芝龍大笑:“不打算逃了?我就怕你不肯停下來跟我們打!”指揮艦隊二話不說追了上去。
塞博坦號調轉了船頭,楊夢龍瞅着爭先恐後衝入鵝頸渡朝登萊水師撲來的敵艦,露出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獰笑:“追了這麼久,你們都辛苦啦,到地獄去躺個十七八年吧!”
沈廷揚纔沒這麼多廢話,直接了當的下令:“火箭船準備!”
那面火一樣的紅色戰旗再一次掛上了主桅杆,迎風招展,登萊水師水手們放聲狂嘯:“死戰!死戰!死戰!”吼聲如雷,壓下了海浪的呼嘯,隔了那麼遠,鄭芝虎都聽得一清二楚。
鄭芝虎獰笑:“死戰?通通戰死去吧!”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狠狠撞來,震得他耳膜劇痛,眼冒金星,也顧不得耳朵嗡嗡作響了,扭頭遁聲望去,只見衝在最前面的海燕號戰艦上空有無數破碎的帆布和木料像燕子一樣飄着,這艘倒黴的戰艦像是同時被一千枚實心鉛彈擊中過似的,桅杆倒折,甲板破裂,龍骨斷開,開了八仙桌大小的巨大窟窿,海水瘋狂灌入,海體幾乎頃刻之間就開始傾斜了。
遠處,登萊水師正在忙活着什麼,完全沒有開過炮的跡象。
到底是怎麼回事?
轟轟!
右邊又傳來兩聲巨響,仲夏狂雷一般震耳欲聾,兩艘開得好好的的戰艦船舷衝起巨大的水柱,底艙內血肉橫飛,露出一個足以讓戰艦在頃刻之間沉沒的大窟窿,僥倖沒有被炸死的水手望着狂涌而入的海水,發出絕望的號叫聲。
爆炸聲不斷傳來,每一聲爆炸巨響就意味着一艘戰艦被炸成重傷,噸位小一點的甚至被生生炸成兩截。鄭氏艦隊一下子從天堂墜入了地獄,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茫然看着周圍爆炸聲雷暴般響起,驚恐萬狀。有人留意到在一米來深的水下似乎有東西在隨着海浪移動,駭得靈魂出竅,狂叫:“*!海里有*!”
一提*,大家都回過神來了,望向海面,這才發現水下確實有很多鐵疙瘩在移動,而且跟下餃子似的多得嚇人。這些鐵疙瘩身上長滿了觸角,跟海膽有幾分相似,一旦撞到馬上天崩地裂似的爆炸,將戰船炸理支離破碎!
鄭芝龍、鄭芝虎等將領面色變得慘白,驚駭欲絕,看着這些無法無天四處亂漂的*和嚴陣以待的登來水師,他們就知道這是一個陷阱,登萊水師那不合常理的蠻勇和潰敗通通都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將他們引入這個可怕的陷阱裡,用這些可怕的*來對付他們!
卑鄙!
無恥!
缺德!
只是,那個缺德的傢伙的艦隊是怎麼安然無恙地穿過滿是*的海域的?搞不懂。而且*這玩意兒超級不靠譜,發火成功率相當低,楊夢龍又是怎麼將這些不靠譜的玩意兒變成海戰利器的?還是搞不懂,不過大家都知道,如果不能儘快離開這片海域,他們通通都得死!
鄭芝虎喝:“*區是有安全通道的!不要亂,排成一隊,一艘跟着一艘沿着這些北方蠻子通行的航線衝過去!”
這倒不失爲一個好主意,登萊水師一直排成一字長蛇陣,不就是因爲他們在雷區預留了一條安全通道麼?他們能過,咱們爲什麼不能過?而且排成一字長蛇陣還有個好處,那就是就算闖進了雷區,最多也只是前面的戰艦觸雷,後面的戰艦沒事,登萊水師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往這片海域佈滿*,只要付出幾艘、十幾艘戰艦被炸傷炸殘的代價他們就能闖過雷區,到時候再把那幫北方蠻子往死裡揍!
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現在整個艦隊已經亂成一團了,想重新組織起來談何容易?最要命的是登萊水師根本就不打算給他們重新組織起來的時間,血色戰旗獵獵飛舞中,數不清的小艇從艦隊中間駛出,像準備衝鋒的槍騎兵一樣排成好幾排,一觸即發。鄭氏艦隊的將領們清楚的看到,這些小艇的塊頭小得可憐,不到半米寬,兩米半長,只坐得下一個特別矮小的人。重心分配並不均勻,前重後輕,船頭高高昂起,要不是海壇海峽風浪較小,這些小東西肯定全部翻掉。最奇特的是這些袖珍小艇沒有帆,沒有槳,這可怎麼移動?楊夢龍該不會是打算讓這些小東西隨波逐流的漂過來向敵人發動攻擊吧?
那邊,楊夢龍衝出擊的矮子們大吼:“我會善待你們的家人,只要我還沒死,他們都絕不會缺吃少穿!放心地出擊,將這些敵艦通通擊沉,在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中迴歸一名武士的光榮與夢想吧,出擊!”
矮子們激動得滿臉通紅,揮舞着拳頭嘶聲咆哮:“板載!板載!”有些穿着華服的傢伙怒吼:“我們可是正兒八經的武士出身,第一個出擊的榮耀是我們的,你們這羣下賤的町人、穢多不許跟我們搶!”說着就點燃了*,脖子梗得老直,發出野狼般的嗥叫:“十生報國,死後成佛,板載!”
呼嘯聲大作!
鄭芝虎的親兵尖叫起來:“將軍,你看————”
不用他們叫鄭芝虎也看到了,在惡魔獰笑般的呼嘯聲中,那密密麻麻的袖珍小艇尾部噴出大團白色煙霧和長長的火焰!現在終於弄明白了,這些袖珍小艇重心分配這麼古怪,就是因爲尾部裝了一個全金屬製造的容器,容器內裝滿了*,還有一個小孔專門供*燃燒時產生的高溫氣體排出,從而產生異常強勁的推力。輕薄的船體和高高昂起的船頭也格外的有利於這些小東西在海浪間穿行,在他瞠目結舌的注視中,數以百計的小艇拖着長長的煙焰和讓人渾身發冷的怪異嘯叫聲,朝着被困在雷區的鄭氏艦隊疾衝而來,速度達到了令人崩潰的四十節!
這是名副其實的火箭船!
鄭芝虎眼前陣陣發黑,這些小東西太快了!光是憑着速度撞上來,也能輕而易舉的將戰艦船體撞穿!用這麼一艘小玩意兒換對手一艘幾百噸上千噸的戰艦,楊夢龍真的是太精明瞭!
不……
他迅速否定了這個想法,以楊夢龍那要麼不做,要做做絕的尿性,絕不會僅僅用這些火箭船撞傷他們的戰艦那麼簡單,他會————
這些火箭船來得極快,完全無視密佈的*,箭也似的劃過海面,猛衝過來!它們實在太輕了,吃水無論如何也達不到一米,那危機四伏的雷區對它們而言是不存在的!小艇上那些小矮子雙眼暴睜,神情猙獰,操縱着船舵,對着橫亙在自己面前的一艘艘戰艦猛撞過去!鄭氏艦隊的水手們驚恐地看着這些小玩意像暴怒的火龍一樣撞上來,駭得魂飛魄散,現在不管他們做什麼都來不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自家的船足夠堅持,經得起這樣的衝撞!
第一艘火箭船就撞上了海虎號的左舷,猛烈的衝撞讓火箭船瞬間粉碎開來,但是金屬外殼的船體卻撞穿了海虎號的吃水線,開出一個大窟窿來!不等海虎號底艙的水手來叫一聲僥倖,那個金屬外殼的圓錐形船頭便在他們的面前化作一顆小小的太陽,在強光一閃之間,他們的意識和肉體都粉碎開來!
轟!
似有一座火山在海虎號的底艙爆發,恐怖的爆炸衝擊波將船艙隔板炸得粉碎,將大塊甲板托起半空,在附近的水手登時成了空中飛人。鄭芝虎只覺得自己的頭捱了重重一擊,天旋地轉,在昏迷過去之前他看到很多戰艦都跟海虎號一樣騰起熾烈的火光,爆炸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驚心動魄……
“完了!”這是他昏迷過去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