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銳帶着二十多名手下在寒冷的山區艱難的前行。
現在他們脫離河洛新軍已經有數日時間了。河洛新軍一大特色就是效率高,不管做什麼都是雷厲風行————包括泡妞,接受了楊夢龍的命令後,他們以驚人的效率作好了一切準備,離開南陽,乘船進入荊襄地區,冒着被土匪截殺的危險進行流民盤據的山林裡。一天前他們遭遇了一羣土匪,狠狠的打了一場……然後那幫土匪中最熟悉這一帶情況的傢伙成了他們的嚮導,土匪窩成了他們的基地。現在兩個瘦得跟猴子似的的土匪正帶着這幫大爺,忍受着刺骨的寒風,在山林中奔走如飛,他們要到磷礦開採區去看看。
天很冷,不光冷,還潮得很,跟北方的乾冷截然不同。簡單的說,同樣是冬天,在北京你洗好衣服將它晾在衛生間裡,第二天它就乾透了,而在湖南湖北,不多備幾套衣服,恐怕你很快就沒有衣服可供換洗了……這鬼天氣,衣服根本就幹不了。這種鬼天氣在山區裡混自然好過不到哪裡去,這兩名土匪心裡都暗暗抱怨這位新的老大是不是吃錯藥了,大冷天的也要上山!
好不容易翻過了一座山,一條崎嶇的小路出現在他們面前,斷斷續續的朝着山林深處延伸。最瘦小的那個土匪抹了一把汗,指着這條小路說:“爺,快到了,沿着這條小路再走了幾里路,就到雞冠山礦區了。”
王銳拿出望遠鏡朝着深山眺望,白霧茫茫的,什麼都看不見。他問:“猴子,雞冠山礦區是什麼時候開始採礦的?”
猴子說:“兩年前。那時南陽那邊來了好多人,四處採購什麼磷礦石,而且開礦頗高,大家發現自己的地盤有不少這樣的礦石,就紛紛開採,拿去換糧食了。雞冠山礦區也有這樣的礦石,彭把頭帶着上千號人在那裡開採,每個月能賺個幾十兩銀子。那夥人是從陝西、寧夏那邊逃過來的,非常兇狠,我們當家的都不怎麼敢惹他們。”
另一個負責帶路的小土匪嘆氣:“本來看到挖礦能賺錢,我們當家的也心動了,打算和三弓寨寨主合夥採礦,有口飯吃,誰願意當這個有今天沒明天的土匪啊?可是狗日的朝廷將這些礦區通通賜給了那該死的襄王,官兵天天進山封礦,大家也就沒得玩了。”
王銳拿出兩張大餅扔給他們:“別說了,趕緊吃點東西,然後繼續帶路。”
兩個小土匪笑逐顏開,連謝謝都免了,雙手抓着大餅死命的啃,噎得直翻白眼。這大餅又冷又硬,難以下嚥,但是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無以倫比的美味,一年都吃不上幾回呢。別以爲當土匪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吃不飽沒衣服穿的土匪可不在少數,像寨主和最能打的那幾個頭目當然能吃香喝辣,但是這些十五六歲的小土匪能混頓飽飯吃就算不錯了。
一名什長指點着眼前這座形似雞冠的大山,笑着對王銳說:“頭,雞冠山這名字真是絕了,真像雄雞頭上的冠呢。”
王銳說:“是啊,真是神奇。這裡山高林密,山勢崎嶇,藏上千軍萬馬都不成問題……”他突然打住不說了,皺起眉頭,豎起耳朵凝神傾聽。
正在猛啃大餅的猴子嚇了一跳,腮幫高高鼓着,含糊的問:“怎麼了,頭?”
王銳說:“有情況!”
那個什長說:“有人過來了,趕緊藏起來!”
這時遠遠的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顯然有人正沿着山道朝這邊走過來,而且人數還不少,大家不敢怠慢,紛紛躲到了樹木和石頭後面。猴子吃驚的看到這幫天煞星居然取出一種裝有滑輪組的強弩給上好了弦,不禁吐了吐舌頭……當初跟這幫天煞星對陣的時候,這幫天煞星就是用這種弩把他們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四當家挨個點了名,然後一衆小嘍羅果斷尿了,跪在他們的皮靴前唱起了征服。
腳步聲更清楚了,山路那邊傳來得意的笑聲:“嘿嘿,田大人,咱們這趟收穫可不小啊!”話音剛落,便看到一長串的人從山道轉了出來,都穿着明軍戰襖,手裡握着朴刀或者長矛,足有兩百來人,有說有笑的快步走來。一看到他們,王銳等人的眉頭便擰了起來:
很多明軍士兵手裡都拎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足有七八十顆之多!
那些頭顱已經失去血色,但仍能依稀辨認出有好些是女的,不管是男是女,都顴骨高聳,顯然很瘦,不用說,十有八九是躲在山裡開礦的流民。還有十幾個女子衣衫凌亂,神情呆滯,被綁成一串在長矛的威脅下踉踉蹌齧的往前走,不用說,這些都是俘虜,這隊明軍的戰利品。一名明軍把總披着一套還算像樣的盔甲,手裡拎着一顆人頭,長長的頭髮抓在手裡,人頭一晃一晃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死不瞑目,看得王銳心頭一怵。一名百戶則拎着一隻咯咯亂叫的母雞,樂呵呵的對那把總說:“這次我們斬首八十餘級,繳獲大批糧食銀錢,也算是立了一大功吧?再加上這十幾個娘們……哈哈哈……”
田把總也是笑容滿面,說:“可惜那幫賤民的頭目跑了,不然我們的功勞更大。哼,這幫賤民真是膽大包天,在王爺的封地採礦,還敢武力抗法,打傷了我們十幾個兄弟,真是活膩了!”
那百戶說:“不知道把這些首級交上去,上級會給我們多少賞銀?肯定不少吧?”
田把總說:“別想得太美了,夠兄弟們喝頓酒就算不錯啦。不過不要緊,不是還抓了十幾個小娘們嘛,玩膩了就賣到青樓去,怎麼說也能值個幾百兩銀子。”
王銳臉部肌肉微一抽搐,捏緊了拳頭。綜合這幾天的所見所聞,他大致知道發生了什麼:這隊官兵奉命進山驅趕採礦的流民,雙方爆發了流血衝突,官兵大開殺戒,殺了近百人,洗動了流民的聚居點,還抓了十幾名少女!這幫王八蛋,真是喪盡天良!
另一個百戶說:“可惜還是讓那幫賤民的青壯逃了,斬獲的首級裡有一半是婦女的,不怎麼值錢……”
田把總將手裡的首級蕩了個圈,說:“請人修飾成男人的樣子不就得了?上頭總得給我們打點馬虎眼吧?”有點遺憾的看了一眼手裡的首級,說:“這娘們倒是挺漂亮的,我都捨不得殺她,可惜太剛烈了,居然撞死在槍尖上,可惜啦。她細皮嫩肉的,化妝起來可不易,算了,讓她留在這裡吧。”隨手一扔,像扔垃圾一樣將首級扔進了荊棘叢裡。
一名少女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姐————”
押解她們的官兵一腳將她踹倒,罵咧咧的說:“嚎什麼嚎,趕緊走!等下了山,回到軍營,大爺讓你嚎個夠!”
那少女躺在地上,神情怨毒的瞪着這幫官兵,聲音淒厲:“你們……你們這幫披着人皮的禽獸,沒本事去打蒙古韃子和建奴,對付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卻一個比一個厲害!你們不得好死,你們都不得好死!!!”
那官兵勃然大怒:“臭娘們,我看你是活膩了!”擡起腳照着少女小腹一腳踹過去,踢得她滾出好幾米遠,吐出一口血來。這名少女也夠倔強的,明明痛得渾身都在抽搐,仍然倔強的擡起頭來盯着那名官兵,沒有半點求饒的神色,怨毒卻越發的濃了,一邊咳着血一邊說:“你們……不得好死!”
那名官兵惱羞成怒:“臭娘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是不行的了!再瞪,再瞪老子就把你的眼睛給挖出來!”說着,又一腳踹了過去!
咻!
一聲尖銳的嘯響驟然響起,長約一尺的弩箭破空而來,正中這名官兵的太陽穴,洞穿了整個顱腔,左邊進右邊出,強勁的衝擊力將他撞翻。幾乎是同一時間,山道之上噔噔顫響大作,弩箭雨點般落下,正洋洋得意的官兵紛紛中箭,而且一旦中箭,都是前後對穿的,山道上慘叫聲大作,走在前面的官兵人仰馬翻,死傷一地。那個正一個勁的拍田把總馬屁的百戶駭然失色,厲聲叫:“有埋伏!有————”“埋伏”二字剛剛頂到舌尖,被田把總猛的一拽拽了過來,擋在他前面,緊接着,一支弩箭正中他的額頭,直貫後腦,箭鏃帶着*和鮮血從後腦勺突出一小截來。田把總看得倒抽一口涼氣,好可怕的強弩!
一輪弩箭過來,官兵被射翻了二十幾個,完全亂了套。讓他們欺負那些流民他們當然是以一當十,銳不可擋,但是讓他們跟同樣裝備精良的軍隊打一仗,他們十有八九會毫不猶豫的扔下武器撒腳丫子開溜,傻子纔上去玩命呢!現在中了悍匪的埋伏,一個照面就被射倒了二十幾個,他們如果還不尿,才叫天大的奇蹟了。膽子小一點的趴在地上渾身發抖,機靈一點的扔掉手裡的戰利品奪路而逃,而一些軍官則在放聲咆哮,試圖把這幫不爭氣的部下組織起來殺出一條血路來。山路就這麼大一點,這麼多人一亂,自然是擠成一團,誰都動彈不得,一時間尖叫聲、慘叫聲、咒罵聲不絕於耳,狼狽之極。
第二輪弩箭很快又射了過來。這夥伏擊他們的悍匪裝備的強弩不僅殺傷力極其驚人,連射速都比一般的蹶張弩快出一倍不止,一排弩箭掃過,這幫官兵又被射翻了二十幾個,幾乎是例無虛發。此時那些官兵已經是肝膽俱裂了,有不少甚至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大叫:“爺爺饒命,爺爺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
王銳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破陣弩交給猴子,拔出了長刀。在衆多中西方頂尖的技術工程師集思廣益之下,河洛新軍的破陣弩幾經改進,現在射程已經達到三百四十步,要拉開這樣的強弩是非常困難的,但是由於加裝了設計極爲巧妙的滑輪組,拉開它並不比拉開一張強弓難太多。最絕的是它的箭槽也被改裝成彈匣式裝置,這個裝置是用白鐵皮做的,裡面裝有五支弩箭,底下壓着彈簧,射出一支之後彈簧自動將下一支頂入箭槽,射士只需拉開強弩便能發射了,省去了從箭袋裡取箭、嵌入箭槽等一系列動作,發射過程被大大簡化,射速射然大大增加,從原來的每分鐘兩到三支箭增加到平均每分鐘四支箭,手腳利索的射士一分鐘甚至能射出五支箭。他剛剛射了兩支箭,箭匣裡還有三支,只消拉開弓弦扣動板機,便能輕鬆的收害三條性命,但是他認爲把如此珍貴的弩箭用在這幫垃圾身上純粹是浪費資源,更浪費時間。他揮舞長刀,發出一聲厲喝:“殺!一個不留!”
二十多名河洛新軍的軍官揮舞長刀,默不作聲的衝向亂作一團的官兵,見人就殺,刀法凌厲之極,絕不留情。他們當中有超過一半人在河洛新軍呆了整整三年,“強敵當前,無所畏懼;保護弱者,無愧天理”的信念已經深入到每個人的骨髓,成爲他們的行爲準則,也正因爲如此,他們纔會對這些官兵的獸行極其憤怒。這幫王八蛋,枉他們穿着這身皮,卻把刀對準了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這樣的垃圾有什麼資格活在世界上,都早死早超生吧!他們如同虎入羊羣,擋在他們面前的官兵像谷把子似的被他們一個接一個的撂翻,官兵的尖叫聲和哭喊聲越發的高亢入雲。一片混亂中,那個被踢得吐血的少女放聲狂笑,拍着手歡聲叫:“殺得好!殺!殺光他們!我說過你們都不得好死的,現在報應來了吧?活該,你們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