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文官官制和教育的改革來得非常撤底,可以說是一劑虎狼之藥,藥效極其猛烈,對於沉痾難起的大明而言,這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如果能扛住這劑猛藥的副作用,前途無疑是非常光明的,而扛不住,就徹底完蛋了。好在現在大明已經被打爛了,而且有人成心要將那引起罈罈罐罐砸得更爛一些,將這張滿是污跡的紙撕個稀巴爛然後換一張白紙好重新作畫,也就不怕什麼猛藥了。
還是那句話,楊夢龍————或者說以楊夢龍爲首的河洛集團的字典里根本就沒有“失敗”這兩個字,只有早一點成功和晚一點成功,失敗對於他們而言,只是晚一點成功而已。他們根本就不畏懼這種翻天覆地式改革所引發的動盪,有十幾萬新軍在手,誰骨頭癢了只管跳出來好了!
經過一輪激烈的脣槍舌劍,官制改革、教育改革的框架基本上敲定了,接下來該輪到封藩制度改革了。
明朝的藩王有兩大特色:
第一是多,多到皇帝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親戚,多到藩王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子女————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真有這樣的事,歷史上不止一位藩王請求朝廷派官員到他們府上登記戶籍,幫他們弄清楚自己那一家子到底有多少人。
第二是貪,貪得無厭。那些不怎麼受龐的藩王還好,了不起一塊封地十幾萬兩白銀就打發出去了,沒多大的事,但是像福王這種受龐的藩王就要命了,就藩的時候萬曆一口氣給了他四萬頃上好良田,三千引鹽引,還有向山林水澤徵稅的特權,至於封贈的金銀珠寶到底有多少,可能連萬曆自己都不清楚。鹽引啊徵稅啊什麼的也就算了,關鍵是那四萬頃良田,實在太嚇人了,河南的官員扒拉扒拉了好幾個月,哭喪着臉上奏朝廷說整個河南的良田湊起來都沒有四萬頃這麼多,萬曆無奈,只好打了個五折,兩萬頃好了,可即便是這樣,河南還是不夠,沒辦法,只好從山東劃一些良田給福王,湊夠兩萬頃這個數。即便是這樣,這些蛀蟲還是不滿足,他們被剝奪了從政經商的權力,一天到晚除了提着鳥籠去聽戲之外就只剩下乾女人玩命造人了。造人運動好啊,既可以愉悅身心又可以增加收入,每多一個子女朝廷就是多給一筆銀子,這哪裡是生孩子,分明就是生錢啊!老朱家個頂個的能生,朱元璋還在的時候只有十幾個子女封藩,兩百多年後,已經是百萬不止了,大明根本就養不起這麼多皇親國戚啦!
很顯然,百廢待興的隆武朝也養不起這麼多皇親國戚,所以,朱聿鍵根本就不打算繼續養他們。
“建奴入寇之際,衆藩王不僅不思禦敵衛國,還主動跑到北京來獻媚邀官,大明養了他們兩百多年,他們居然這樣回報這個國家,實在是令人齒冷!”隆武帝絲毫沒有給自家那幫不爭氣的親戚留絲毫面子,他異常憤怒,環視羣臣,大聲說:“這算什麼?大明用百姓的膏血餵養了他們兩百多年,居然落得這麼個下場,這算什麼!就算養一頭白眼狼也比養他們強,至少這條狼還能殺了吃肉!”
“朕認爲,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養着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了!朕要盡廢天下藩王,將他們全部打爲庶民,從今往後,他們休想再從國庫拿到一分錢!”
文武百官無不倒抽一口涼氣。我的乖乖,一道聖旨將百萬藩王全部打成平民,好大的氣魄,好瘋狂的做法!不過他們對此是舉雙手贊成的,只要不是弱智的都知道,老朱定下的那一套不能再玩下去了,不然的話,不出百年,百萬藩王就要變成千萬了,大明再厚的家底也會讓他們生生吃垮!
新晉的河南巡撫範景文有些憂慮:“皇上爲了減輕國家的負擔不惜大義滅親,削盡天下藩王,功莫大焉,只是……藩王何止百萬之衆,把他們全部打成平民,他們生活沒了着落,只怕他們不服!”
朱聿鍵說:“誰不服的可以效仿成祖造反!說真的,朕很希望能在他們身上看到這份血性,如果他們還有這份血性,朝廷倒也沒白養他們兩百多年!”
這下羣臣無話可說了。皇帝老大連“不服可以造反”這樣的狠話都撂下了,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造反?別逗了,難道你們不知道大明的藩王都被養成豬了麼,讓他們造反,只怕不用出動新軍迎戰,讓開道路讓他們殺到北京來都能把他們累死八九成!
在窮奢極欲兩百多年之後,大明藩王集團這一特殊的團體終於迎來了自己的末日。隆武帝不願意當這個冤大頭,河洛集團同樣不願意當這個冤大頭,他們即將被剝奪所有權力,變成平民百姓。不過,再怎麼說也是血濃於水,隆武帝雖然很討厭那些不爭氣的藩王,卻也沒有把他們往死裡逼。在下令盡削天下藩王的同時,他還下令調查各省藩王的收入情況,藩王可以保留自己除田地之外的全部財產,那些窮得要飯的可憐蟲每個月可以從官府那裡領到兩個銀元的生活費,這筆錢將發放三年,他們最好在三年之內學會一技之長,否則就等着餓死好了。此外他還盡廢陳規,允許藩王習武、讀書、經商,如果自認爲有這個能耐的,甚至可以嘗試從政或者從軍,尤其歡迎藩王經商和從軍,前者有一些優惠政策,後者則會給予較高的補貼。至於那些跑到北京來跪舔的藩王,他就沒有這麼客氣了,全部流放到澳大利亞去,子女盡數流放海南,至於能活下幾個來,看命,他必須讓這些吃人飯不幹人事的傢伙付出足夠的代價!
這一改革又掀起了驚濤駭浪。出人意料的是,居然沒有多少人跳出來反對。那些跑到北京來跪舔建奴,或者跑到南京作死的藩王沒有資格發表意見,而像福王這樣有着萬貫家財的藩王並不在乎自家藩王身份被剝奪,因爲就憑這份家業他們便能活得很好了,不當這個藩王他們在經商的時候反而享有更大的自由,何必留戀這個虛名?而那些一窮二白就差沒餓死的藩王對此也是一邊倒的歡迎,他們沒有家業,但是被生活所迫,早早就學會了一些謀生的本事,只是苦於祖制,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謀生,現在可以了,他們很高興!說到底,也就那些家底還算殷實,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藩王反對,他們沒有福王那麼厚的家底,又沒有謀生的本領,一旦朝廷停發恩餉,他們就坐食山空了,不炸毛才叫見鬼。這些傢伙全跳了出來,書信雪片似的飛向北京,抗議削藩,只用了幾天時間,這類書信就把御書房給塞爆炸了。當然,這些書信都在膳房裡找到了自己的歸宿,爲皇家節省了不少買煤的錢。
不管寄多少封信過去都是石沉大海,而削藩工作密進行得密鑼緊鼓,那些藩王徹底恐慌起來,顧不得藩王未經官府同意不得離開封地的禁令了,三五成羣的跑到北京去,一哭二鬧三上吊,要削藩可以,但萬萬不能削到我的頭上來啊!
結果全部被扔進天牢喂蚊子,罪名是違反了祖制。衆藩王被氣到吐血,我們跟到北京來找你求情就是違反祖制,你一道聖旨把我們與生俱來的地位、財產全部拿掉怎麼不說!這也是違反祖制的好不好!?在那些上京的藩王都被以違反祖制的罪名罰沒全部財產並且流放海南之後,所有藩王總算是看清楚了,朱聿鍵就是要把他們往死裡整!找他哭鬧求情沒有用,有種就造反,沒這個種的話他們最好接受事實,別出來煩人!而敢於跳出來造反的藩王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藩王都接受了事實————至少這樣他們還能保住現有的財產。這一道聖旨下去,百萬藩王全部被打成平民,天下百姓和地方官員無不歡呼雀躍,這些蛀蟲是他們最沉重的負擔,現在終於把這個負擔給甩掉了。短短一個月內,內閣和皇帝的御書房就收到了十幾萬封感謝信,有很多是咬破指頭用血寫的。
絕大多數藩王並不留戀自己那皇親國戚的高貴身份,削藩之後他們打起十二分精神,開始了新的生活,經商的經商,從軍的從軍,上學的上學,野心比較大的甚至嘗試着去謀個一官半職。這一類屬於頗有氣魄和才學的,隆武朝幾乎將崇禎一朝的官吏一掃而空了,河洛集團人才再多也顧不過來這麼大的攤子,正需要人手,他們算是找對了時機。頗有一些人靠着自己的天份和朝廷一些優惠政策,很快就在商界、政界混出了名堂,用事實告訴所有人,老朱家的子孫並不差,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總能闖出名堂的。而闖出最大名堂的卻是崇禎的寶貝兒子,楊夢龍的徒弟,朱慈烺。這小子在削藩之後繼續在南陽學習、生活,就像普通平民一樣,同樣的,跟絕大多數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他十八歲就入伍從軍,從一個小兵幹起,一步一個腳印,最後成爲撒馬爾罕大都督,將整個中亞地區納入大明的版圖,並且時不時帶上軍隊跑到葉尼塞河流域砍人,讓生活在那裡的哥薩克談虎色變。他雖然沒能當上皇帝,卻得到了任何一個大明的皇帝都無法得到的榮譽:中亞征服者!
而聚集到他麾下爲他征戰的哈薩克、土庫曼、塔吉克、烏茲別克、哥薩克、卡爾梅克等衆多強悍的族羣則給他起了一個更加響亮的綽號:
征服王!
像朱慈烺這樣放下了尊貴的身份像普通百姓子弟一樣入伍從軍,在黑色猛虎旗的指引下四處征戰的藩王子弟有很多,他們像普通士兵一樣訓練、戰鬥,像普通士兵一樣受傷甚至倒在戰場上,沒有任何區別。隆武帝關於藩王的改革來得是如此的徹底,以至於僅僅過了十年,就沒有人記得藩王是什麼樣子的了。
包括那些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