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連下了三天,整個遼西成了一片澤國。
清軍突然從遼西撤退,數十萬滿清軍民過境,關寧一帶成了戰場。關寧軍戶們種的麥子已經成熟,卻根本沒辦法收割,再經大雨之後,幾十萬畝麥子被泡爛在地裡,顆粒無收。
覺華島上糧食即將耗盡,困在覺華島的十來萬關寧軍戶成了一個極大的負擔,一下子要多十餘萬張嘴巴。
好在漕運已經徹底打通,南方夏收已過,稅糧很快會經運河運到北方,不過那需要一段時間。
清軍趁着大雨繞過了寧遠,寧遠的明軍根本沒有察覺,等到察覺之後根本追之不及。
吳平手下的參將侯毅在雨前率兵出擊,追上斬殺了數萬滿清百姓,卻被大雨所阻沒法繼續追擊。
而天晴後欲再追擊時,逃走的滿清主力趕到,侯毅軍只有五千人,無法抵擋三萬多清兵的攻擊,被殺得大潰,幸有海船從海上接應,才逃出千餘殘兵,這是此役明軍面對清軍最大的一次失敗,吳平爲沒有及時察覺清軍蹤跡而自責。
經歷了數日殘酷的廝殺血戰之後,明軍成功收復山海關,以及從山海關到寧遠的大半個遼西走廊,只餘錦州一帶還在清軍手裡。
此戰明軍消滅八旗兵萬餘,斬殺俘虜滿清百姓近二十萬,從山海關到寧遠數百里的走廊上滿清百姓屍橫遍野。滿清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沒有個二十年時間絕對無法恢復實力!
整個滿清朝廷只剩下三萬旗丁,這幾乎是所有的男丁,護送着二十多萬婦孺百姓倉皇逃到了關外。
數日的大雨,洪水從羣山奔騰而下,經遼西走廊流入渤海,數百里的走廊成了一片澤國,遭遇了很大的洪災。河水暴漲,沼澤遍地,給接下來的行軍造成很大困難。
一直等到路面乾硬能通過大軍之後,陳越才帶領大軍從山海關出發,會合寧遠吳平部,率領十萬大軍直擊錦州。
面對明軍的攻勢,清軍根本無力駐守,也不抵抗,直接接連放棄錦州廣寧,退回到了遼河東岸,整個遼西走廊完全控制在明軍手中。
就在諸將叫囂着過遼河,攻打遼陽瀋陽,直擊滿清老巢之時,陳越卻停止了軍事行動。原因是糧草已經不濟,後勤根本供應不上。
連續半年多的北伐,耗空了大明朝廷的財力,現在國庫一貧如洗,已經無力支持繼續進攻。
雖然夏糧已經徵收,可是經過戰亂的北方不用指望,整個大明一年的稅收也就二百多萬銀子。陳越手下現在軍隊二十多萬,每月耗費錢糧便四五十萬兩,朝廷的哪點稅收根本不夠。
軍隊需要的不禁是糧食,更需要火藥火銃盔甲各種武器的補充,還得爲大軍發餉,發放賞銀。
好在攔截滿清百姓的過程中繳獲了大量的財物,這筆財物價值多達數百兩之巨,整個滿清數年來從大明掠奪的財富泰半落在了北伐軍手中,也算是解決了燃眉之急。
餉銀足夠,糧食應該很快也能從南方運到。不過陳越並沒有打算繼續攻擊下去,而是決定緩一緩。
關內到遼東瀋陽,戰線拉長一千多裡,千里直驅討伐滿人並非那麼容易。
瀋陽一帶情況複雜,不禁有滿人還有蒙古人的勢力,滿人勢弱,蒙古人必然趁虛而入。從瀋陽往北,白山黑水,森林密佈,更有廣漠寒冷的土地。把滿人逼得急了往北撤退,便是陳越也沒有把握追上全殲他們。
有人才有地,現在北方歷經浩劫之後,人口稀少,整個遼西走廊竟然只剩下十餘萬人口,遼東更是沒有漢人存在,便是奪了瀋陽,沒有足夠的百姓也無法守住。而往遼東移民,更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整個大明朝廷發力才行。
所以,只有等過上兩年積攢實力之後,再繼續發兵攻打,收復整個遼東乃至重建奴兒干都司都是輕而易舉之事。
反正滿清之剩下三萬男丁二十多萬婦孺,根本沒有能力再威脅大明,能不能保住遼東還是未知。蒙古人和北方的生女真必然會對富裕的遼河河套虎視眈眈。
經過考慮之後,陳越決定留下金鑫爲遼東總兵,負責重建關寧、寧錦防線,守衛整個遼西走廊。覺華島的十餘萬關寧軍戶也重新安置到遼西,所有成年男丁編制入伍,和金鑫麾下的軍隊混編。
陳越決定從山東遷移數十萬人口填充遼西,等過上幾年遼西安定下來,便可成爲攻略遼東重建奴兒干都司的有力後方。
至於吳三桂和他手下的關寧降軍,經歷了一系列的戰鬥後,人數銳減到了五千餘人。陳越下令把這些人統統打亂,混編在其他明軍之中。昔日的關寧軍徹底不符存在。
至於吳三桂,陳越上奏朝廷以後,恢復其平西伯爵位,調入南京京營任職,已經帶着數個從人前往南京履職。
面對強勢無比的陳越,吳三桂一點怨言也不敢露出,乖乖的帶着家眷去了。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陳越帶兵返回關內,七月初一抵達北京。
“吾等恭迎齊王凱旋!”朝陽門外,錢楓林、單明磊帶着山東、北直隸官員將領迎接陳越得勝回京。
朝陽門內外,數萬軍民百姓夾道歡迎,迎接驅逐滿韃、收復河山的北伐大軍。黃土鋪地,淨水灑街,家家門前擺滿了酒水食物,百姓們壺漿簞食迎接大軍凱旋。
三十多年來,面對崛起於關外建州的女真八旗兵,大明軍隊接連失敗,損兵折將、喪師辱國,八旗兵數次入關肆掠大半個北方,然後趁着流民軍攻破北京時入關,佔據北京之後又飲馬長江,有取代大明一統天下之勢!
對整個北方的百姓來說,滿人八旗兵便是一場噩夢。跑馬圈地,自己田地家園成了滿洲貴族的私產。剃髮易服,被強迫由漢人變爲蠻夷,背棄自己的祖宗。整個北方大地,堂堂華夏羶腥遍地,無數的漢人淪爲異族的奴隸。
而如今,齊王陳越率領十萬大軍北伐,經過半年的激戰之後,終於把滿人趕到了關外,收復了整個北方,解黎民於倒懸,拯救河山於將傾,其功績之大,直可與當年輔助太祖驅趕滿韃的徐達、常遇春二人相比,甚至還要勝過一籌!
在絕大多數百姓眼裡,齊王陳越是當之無愧的英雄,在迎接的士兵們眼裡,陳越更是如同軍神一般。
不需要人鼓動,聞聽大軍今日回京,整個北京城內的百姓都踊躍前來迎接。
騎在馬上,看着遠處的北京,陳越心中也感慨着,數年前,當李自成帶着大軍攻打北京時,自己帶着軍隊從天津勤王,然後又護着崇禎倉皇逃往南方。
數年的時間過去了,自己又一次來到北京,而且是帶着十萬大軍,攜着驅逐滿韃、收復河山之勢返回北京。
回想當年,剛剛穿越窮困潦倒、三餐不繼之時,何曾想過有今日之風光?
父親啊父親,你諄諄教導孩兒,讓孩兒做大明的忠臣,讓孩兒一心爲朝廷爲大明盡忠。現在您在天之靈可曾看到,孩兒真的趕走了滿人,收復了河山!
“王爺,將士們的營地已經安排好。您的行轅暫且放在棋盤街的一處宅子裡,以前是成國公府,成國公被李闖殺死,不過宅院尚且完整,佔地規模很大,風景很好。”顧君恩笑着稟告自己做的準備,告訴陳越已經把大都督行轅完全準備好,就等着陳越入住。
陳越搖搖頭,低聲道:“不去成國公府,我想回家看看。”
“家?”顧君恩愣了。
陳越沒有解釋,徑直騎馬入城而去。
“石頭將軍,這是怎麼說的?”顧君恩不敢攔阻陳越,一把拉住陳巖的馬繮繩低聲問道。
“就是咱們王爺以前的家啊,宣武門大街槐樹衚衕,我們當年的家。王爺可是地道的北京人。”陳巖解釋道。
“這......”顧君恩有些凌亂了,他知道陳越以前的身份,世代是京營軍戶,可陳家早就離開了北京,以前的宅院便是還在,還能住人嗎?
不再理會發呆的顧君恩,陳巖騎馬追上了陳越,小心的護衛在身側。
整個宣武門大街處處戒嚴,陳家以前所在的槐樹衚衕更是佈滿了士兵。
陳越滿懷着激動推開了自家的家門,房屋還在,院內的那口水井還在。然而卻已經物是人非。
這青磚藍瓦砌就的房屋,還是自己做蜂窩煤生意發跡以後,帶着父親屬下軍戶們所建,自己和父親在這座新房住了也沒有多少時間。
靜靜的站在院裡,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回想起當年發生的一樁樁事情,陳越心潮起伏。
院子還在,自己也功成名就得封王侯,可父親卻再也回不來了......
“你看看這和以前有沒有什麼差別?”陳越輕輕的道。
陳巖搖搖頭:“少爺,和以前一模一樣,就是有些舊了。”
“宅院能保持原貌,需要人氣,這幾年不可能沒有人居住,住在這房子裡的人呢?”陳越問道。
陳巖:“我問過了,清軍入北京後,咱家宅院住了一戶旗人,然後滿清逃走,這戶旗人也逃出了北京。”
陳越點點頭:“怪不得。對了,你派人找找,以前和咱們做蜂窩煤生意的那些老夥計還在不在?”
陳巖道:“是,少爺。不過恐怕找不着了,清兵入北京之後,內城所有的百姓都被驅趕,騰出了整個內城用來安置幾十萬從關外遷移而來的滿人。咱們那些老夥計還不知流落到了哪裡。”
陳越嘆了口氣:“儘量找找吧,咱們現在發達了,那些老夥計要是過得不好,好歹幫一下。”
陳巖道:“是,少爺,今晚您真的要住在這裡嗎?”
陳越道:“不僅我,還有你,以前所有從這院子裡出去的,今晚都住在這裡,我請大家喝酒!”
陳巖喜道:“是,少爺。不過只有吳平和我在北京,陳默那小子現在還在東番島當島主呢。”
昔日陳越剛剛發跡之時,從人販子那裡買了三個家丁,便是吳平陳巖陳默三人。現在吳平已經成爲獨當一面的大將,陳默在東番島守着基業,陳巖則一直作爲陳越的親衛將領。
後來陳越蜂窩煤生意越做越大,家丁隊伍也擴展到了五十人,經歷了數年的戰爭之後,這五十人活下來的還有三十多,都成爲了軍中的中堅,其中金鑫李奕更是成爲獨當一面的大將,成就不在吳平之下。至於餘楓馬闖等人,則非陳越家丁出身,而是陳越成爲西山兵備道數次打敗清兵之後,慕名來投的軍戶子弟。
得到陳越吩咐以後,陳巖便派人通知以前的家丁兄弟,在北京的約有二十餘人,這二十餘人中,最差的也做到了營正,大都是參將副將這樣的高級軍官,正是因爲有這些嫡系在,陳越才牢牢控制住軍隊。
是日,陳家宅院迎回了以前的主人,陳越和二十餘家丁歡聚一堂,共同追憶往昔的崢嶸歲月。
這些參將副將總兵們不再稱呼陳越王爺,而是跟着陳巖親切的稱他少爺,一切彷彿回到了從前,回到了當年做蜂窩煤練兵之時。所有人開懷暢飲,一個個喝的東倒西歪。
“若是陳默這小子還在就好了。”陳巖嘿嘿傻笑着,想起了以前的好兄弟。吳平臉上也露出了微笑,話說當年,陳默一直暗中和吳平較勁,但二人的關係也是最好。
“還有婉兒姑娘,當初她做的飯好好吃啊!”一個曾經的家丁接着道。
吳婉兒做的飯好吃嗎?陳越看着面色微紅的吳平,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來。
吳平也微笑着,突然無比想念自己的姐姐來,說起來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姐姐吳婉兒了。
陳越和昔日的家丁在老宅子裡憶苦思甜,而在成國公府現在的大都督行轅,一間靜室中,顧君恩、單明磊二人對坐飲茶。
氣氛很平靜,但見白色蒸氣淼淼,茶香撲鼻,然而兩人商議的卻是足以驚天動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