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張獻忠不知道的是,九江城牆上的明軍,其中真正的精銳主力已經撤了下去修整。負責守城的只是普通的士兵,再加上徵調的壯丁。
九江城中軍隊約六萬多人,其中最精銳的自然是跟隨陳越的三千親衛營,還有就是餘楓的一千騎兵,金聲桓的七千餘原來的平南軍精兵。除此以外,大部分明軍士兵都是普通的軍戶,很多沒有見過多少陣仗,比如三萬京營士兵。
雖然陳越從南京兵部武庫裡搜刮了大量的武器,便是京營士兵武器裝備也很齊全,可武器裝備並不等於戰力,這樣的軍隊若是放在戰陣根本不能當做中間,便是和西軍中的精銳相比也大大不如,畢竟張獻忠手下有的是打慣了仗的悍匪。
可守城不是陣戰,有着堅固的城牆爲憑,有着堆碟爲掩護,只要順着垛口往下拋擲磚石,開弓放箭即可。這種作戰便是未經訓練的壯丁也能勝任,君不見另一個時空閻應元便是帶着這樣的數萬壯丁抵擋精銳的數十萬清軍達八十天之久。
當然,張獻忠不知道陳越已經把主力撤下,他本能的還以爲明軍已經力疲,便懷抱着更大的希望強令手下軍隊繼續攻城。
西軍如同大海里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向着城牆衝去,而九江城牆仿如海岸上矗立的磐石,無論海浪多麼的龐大,都會撞得粉身碎骨。
一波又一波的西軍士兵衝向了城牆,被撞得頭破血流傷亡慘重不得不撤退,張獻忠心硬如鐵,完全不顧任何傷亡。每一營軍隊傷亡過半堅持不下去時,他纔會下令換另一營士兵替換而上,從日升一直到日當午,西軍的進攻完全沒有片刻的停歇,便是午飯也都是下令伙伕做好以後擔來陣地上。
每當新的一波軍隊被替換上時,張獻忠都懷抱着希望,每當看到手下士兵順着雲梯衝上城頭時,他都屏住呼吸強忍着心中的激動。而當衝上城頭的士兵被斬殺一空時,他臉色鐵青期待着下一次能夠在城牆上立穩腳跟。
日頭漸漸西斜,城牆下積屍如山,屍體幾乎把護城河填平。鮮血在漫地裡流淌,陽光斜照其上映射出無數妖豔的花朵。
當二十萬大軍最後一輪軍隊被驅趕着攻城之時,夕陽已經落到了山頂。而當夕陽完全被羣山遮掩之時,最後一輪的軍隊也從城下敗退了回來,於是張獻忠知道,今天的攻城徹底宣告失敗。
“陛下,不能再打了,出擊的二十萬大軍死了兩萬多,受傷的也有兩三萬人,傷亡達三成!弟兄們怨聲載道,士氣低落的很!”
汪兆麟跪在地上,聲嘶力竭的乞求着。
出擊的二十萬大軍,佔了九江城外大軍的一半,一戰下來,一半的軍隊已經失去了戰鬥力,雖然數次攻上城牆,卻全都沒有立足腳。這樣的攻城之戰根本沒法再打。
聽着如此大的傷亡數字,便是張獻忠也暗暗心驚。一日的攻城,二十萬大軍便幾乎打殘,要是再來一日,這數十萬大軍還有多少能用?
不能再打了!張獻忠心裡終於生出了退縮之心。一日的攻城也證明,九江城裡的明軍依然還有戰力,若是自己傷亡再大的話,恐怕明軍就會主動來攻了。
“是不能再打了,”張獻忠嘆道,“不過也不能倉促就撤,咱們必須得想一個穩妥之策,方能儘可能的帶走精銳的弟兄。”
“陛下,臣已經想好,咱們明日可以派遣部分軍隊佯攻九江,其他軍隊趁機撤離。大軍可以分數路撤退,分別撤向南昌瑞州撫州。
可令今日已經攻過城的兄弟合爲一路撤向南昌,這一路雖然傷亡慘重但是還有十四五萬軍隊之多,明軍必然以爲是主力,陛下和其他各位將軍可分領精銳的兄弟從太平山、九宮山、幕府山撤向湖廣通山、通城、平江,然後和安西將軍匯合。
只要咱們能撤出數萬精銳,再加上安西將軍的十萬大軍,足以掌控湖廣繼續和明軍爭雄。”
汪兆麟的計劃很詳盡,中心思想便是以傷兵普通魚腩士兵爲誘餌,誘使明軍追擊,張獻忠則帶着少數精銳部隊,翻越羣山逃到湖廣去。雖然軍中缺糧,翻越茫茫大山太過艱難,可那是相對幾十萬軍隊來說,若只有少部分軍隊,未必不能翻越羣山。
張獻忠閉目深思良久,終於點點頭。
“傳令下去,召集中軍都督王尚禮、前軍都督王尚國、左軍都督馬元利、右軍都督張化龍議事!”張獻忠沉聲令道。
撤退事關重大,必須召集諸將商議佈置具體的撤退辦法。
“陛下,還有湖口張能奇將軍那裡,也得部署撤退事宜。”在諸將未來之前,汪兆麟又想起什麼,忙提醒道。
“能奇我兒!”張獻忠臉色凝重了起來。張能奇帶着十多萬軍隊攻打湖口,卻和這裡有着寬闊的鄱陽湖相隔,根本無法逃往湖廣。對同樣缺糧的張能奇軍來說,自己這邊撤退,也絕對無法獨支!
“可令能奇將軍經饒州府撤往廣信府那裡,廣信府羣山繚繞,地處江西和浙江福建三省交界,能奇將軍若是不能在廣信立足,可翻山逃入浙江或者福建,總能逃出性命保留一些實力。
而大明主要的軍隊雲集九江南京,浙江福建腹地防守空虛,說不定能奇將軍能另起一番事業,爲我大西征服浙江也未可知。”
見張獻忠面露爲難之色,汪兆麟再次建議道。
對張獻忠來說,張能奇是他的義子,手下又帶着十多萬的軍隊,很難進行割捨。汪兆麟的建議等於是拋棄張能奇所部,令其自生自滅。可不這樣又能如何?對現在的西軍來說,失敗已是必然,根本顧不了太多。張能奇是張獻忠的義子,並非親兒子,對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張獻忠這等梟雄來說,生死關頭,別說是義子,便是親兒也能拋棄。
張獻忠沉思良久,終於緩緩點頭,同意了汪兆麟的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