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姚宗文等人在朝堂上主動自首澄清,原本心裡忐忑的熊廷弼,暗笑不斷,這下子恐怕再沒人能在他起復遼東經略的位置上,有正經理由,指手畫腳反對了吧。
這就是方從哲留下的後手,讓東林黨人根本難以把控的逆轉,東林黨人想用熊廷弼身上的大罪,針對熊廷弼,讓他不能起復。
可惜,這消息卻讓方從哲知道了,而且方從哲爲了不讓東林黨人察覺他的意圖,直到今天才讓姚宗文等人出面自首,還熊廷弼無罪。
姚宗文等人,事前一封關於此事的奏疏,都沒有向朱由校送過,爲的就是怕奏疏送進宮,被東林黨人的親信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看到,所以他們這次朝會上的圖片襲擊,可謂是徹徹底底的擺了朝堂上的東林黨人一道。
殿首,朱由校聽到姚宗文等人的自首言語,當下大喜。
不過,這事畢竟涉及到構陷朝廷命官,他自然不能裝的很高興,而是壓制住心裡的高興勁,言語冰冷道:“卿等所言,可是真的?”
聞言,殿下的姚宗文等人,連忙行禮,作惶恐狀道:“臣等那時都是受了遼東流言所害,方鑄成大錯,今日所說,句句屬實,絕不敢在陛下面前有一句假話。”
這話一出,那邊葉向高當即指着姚宗文等人,憤怒大喊道:“住口!謊話連篇之輩,竟敢在朝堂之上,當着陛下和朝廷百官的面撒謊。你們老實說,你們是不是受了熊廷弼什麼好處?前後這才幾個月,就把當初彈劾熊廷弼的罪名,全部推翻,矢口否認。”
說完,葉向高轉身向朱由校行禮道:“啓稟陛下,老臣以爲,當將這幾個口中沒有一句實話的傢伙,即刻令有司將他們下獄,好好審問一番,看看他們到底和熊廷弼之間有什麼勾結,方可再定論今日之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眼看着局勢要因爲姚宗文這幾個彈劾熊廷弼的人自己翻案而失控,他們東林黨人將失去最大的阻止熊廷弼起復的籌碼,葉向高再也撐不住以往面不改色的樣子,直接決定用他首輔的身份,直接向皇帝強硬施壓。
其他東林黨人聞言,也是跟着向朱由校行禮道:“葉閣老所言有理,請陛下慎查之!”
大殿裡,又是一番整齊有致的大喊聲,這聲勢,一般人聽了,都得被東林黨人的“衆正盈朝”給震住。
而這套路,東林黨人已經玩得非常習慣了,既然姚宗文等人要幫熊廷弼洗白,那他們就毫不客氣的連姚宗文等人都一起說成黑的。
畢竟,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熊廷弼的罪名永遠洗不掉。
至於姚宗文、魏應嘉等原先和他們站在同一戰線,把熊廷弼從遼東經略位置上,趕下來的那五人,既然現在擺了東林一道,那就別怪東林反過來對付他們了。
只是,很顯然,東林黨人會倒打一耙,姚宗文等人既然聽了方從哲指使反水,自然也早準備了應對東林黨反擊,自己脫身的辦法。
就聽得,身爲御史的馮三元辯解道:“回稟陛下,自古言者無罪,我太祖高皇帝立國以來,更是廣開言路,不致使爲小人矇蔽聖聰,當初我等言官風聞遼東密事,擔憂邊事,這才上書彈劾熊廷弼。今日,若查我等言官風聞密奏之舉,敢問他日還有何人敢上奏言路?若因此,致使陛下聖聰爲小人矇蔽,則恐有禍國之憂,臣請陛下三思。”
說完,馮三元轉頭又對以葉向高爲首的一衆東林官員問道:“諸位大人此番要查我等爲熊廷弼翻案辯護之舉,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上奏陛下,查一查當初諫言舉薦袁應泰代替熊廷弼的那些人,看看他們與那罪臣袁應泰之間,在袁應泰爲遼東經略一事上,有沒有勾結呢?”
這話,馮三元說得擲地有聲,完全就是高舉言官進言無罪的大旗,任他們東林黨人怎麼彈劾,就是拿着這個大明制度的大殺器去反擊。
而聽了這話的東林黨人,卻是直接陷入沉默,雖然他們想要反駁,但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因爲,若是他們敢反駁大明的言官制度,反駁言官風聞密奏有罪,那無異於將他們和整個大明的言官羣體推向了對立面。
而且言路可是黨爭的利器,如今的東林黨人,可是霸佔了不少言官的位置,爲的就是一旦對付其他人,就利用言路,將對方彈劾的十惡不赦,從而趕出朝堂。
倘若他們懷疑言官,那不就是否認他們自己,甚至於若是鬧得大了,導致他們風聞密奏的權利受到制約,那可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東林黨人不傻,不會丟了他們爲了對抗其他黨派,千辛萬苦熬到今天,才建立起來的言路優勢的。
看着殿下集體失聲的東林黨人,朱由校自己心裡都覺得好笑,以往最愛耍嘴皮子,沒有實際事例證明,就各種編撰幻想,利用言路彈劾其他人的東林黨人,在面對涉及到他們在政治上至關重要的言路時,竟然這麼憋屈,看着就讓朱由校解氣。
要是自己受東林黨人威逼時,有忠心的臣子在朝堂上爲自己辯解出氣,讓東林黨人無話可說,那該多好啊……心裡面,朱由校默默期盼着。
“葉卿,朕雖年幼,讀書不及爾等,但也知曉古人有言曰:‘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
朱由校正聲對葉向高道:“正如馮卿所言,太祖高皇帝廣開言路,是因爲怕久在深宮之中,不知宮外事情,導致時間久了,被小人矇蔽,所以馮卿、張卿身爲御史,姚卿爲戶科給事中,皆爲朝廷言官,他們聽到遼東關於熊廷弼的流言,便上書彈劾,有何錯誤?而現在他們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於朝堂上向朕請罪,難道這也有錯嗎?”
聲音很大,而且朱由校的樣子也很認真,葉向高可不敢大庭廣衆之下,假裝沒聽到朱由校的問話,那樣的話,豈不是連他這個首輔也要在朝堂上犯欺君大不敬之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