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天氣悄然發生改變,天上的雲層緩緩堆積,原本和順的東南風時起時伏,越來越弱,氣溫變得寒冷許多。
戰船上檢修維護的官兵身穿兩套厚實的黑色棉布軍裝,外面套着做工精緻的皮甲,還是感覺難以抵禦越來越冷的氣溫。
岸上的朱道臨等人意識到要變天了,立即拿出數日來手繪的航海圖確定航線,同時命令官兵們加快起航前的準備工作。
“從我們所在的劉公島到登州港有多遠?”徐文爵問道。
朱道臨頭也不擡繼續測算:“130公里左右,直線距離或許更短,正常行駛8到10小時,但風向變了,時而東南風,時而東北風,很不穩定,加上這一帶沿海航線我們不熟悉,爲避免撞到暗礁或者擱淺,只能遠離海岸走海峽中間的航道。”
趙懷忠率先贊成:“走中間好,北面的旅順入秋後很不安穩,韃子軍隊一直在攻打金州衛,沒了毛文龍,東江鎮剩下的幾千士卒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而南面的登州已被孔有德叛軍佔據多時,咱們要是靠上去很可能有危險,所以走中間航線纔是最穩當的。”
“五萬大軍圍攻萬餘叛軍佔據的登州城兩個多月,按理說早該打下來纔是,新任山東巡撫朱大典看來並不是領兵的料。”常延竣低聲埋怨道。
趙立本他爹趙之龍就是金陵城防統領,從小耳聞目染,瞭解攻防之道,而且他知道登州的城牆不但很高,而且非常堅固,所以說出自己的看法:
“登州城易守難攻,城北是通向大海的寬闊水城,被叛軍繳獲的水師戰船大多停在那裡,可以發炮轟擊東西兩面攻城的軍隊,所以攻城人數再多也威脅不到城北方向。只能從城南和東西城門以南發起攻城。”
衆人頻頻點頭,常延竣忽然問道:“如果把登州城北水城裡的戰船給滅了,城裡的叛軍會不會軍心大亂?”
衆人精神一振,徐文爵搖搖頭:“這還用問嗎?叛軍唯一的後路被斷。軍心豈能不亂?可你拿什麼滅了水城裡的戰船?”
“據我所知,由於十幾年來不斷和滿清韃子打仗,大明天下各大水師中,唯獨登州水師保存最爲完好,這幾年還增加了十幾艘4,000料戰船。按照我們江南水師的新標準換算,相當於500噸級戰船,上面都裝有8到10門火炮,加上之前保留下來的大小戰船和大貨船,數量不在100艘以下,除非把福建鄭家的幾百艘戰船調過來,否則誰也奈何不了。”
趙懷忠連連搖頭:“福建鄭家就別想了,今年以來,聖上三次下旨,要鄭芝龍率部清剿廣東沿海燒殺擄掠的劉香水匪。至今沒見他有何動靜,福建巡撫和兩廣總督急得蹦蹦跳,那鄭芝龍照樣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拖延,更別奢望把他調到幾千裡外的登州作戰。”
“咱們江南水師能不能過來打一戰?”常延竣忽然問道。
衆人一聽立即望向朱道臨。
朱道臨權衡片刻,同樣搖搖頭:“非常困難,首先,國公爺麾下的江南水師尚在恢復之中,努力大半年,排水量在300噸以上的戰船隻增加到11艘,哪怕加上我通過購買改裝和自己製造的8艘戰船。合計只有19艘戰船,與叛軍的戰船相比數量太過懸殊;其次,船隊北上數千裡作戰,沒有補給基地非常危險。就算我手裡4艘大貨船裝滿糧草彈藥一起來,也頂不了多長時間。”
“19艘戰船和4艘大貨船至少需要4,200水師官兵,再配備用於近戰的2,000火槍兵……6,000多官兵每天吃喝拉撒不是個小數目,進入戰區之後,至少要分出兩艘戰船時刻保護運送火藥彈丸的運輸船,只剩17艘大小戰船用於作戰。如何能與叛軍的100餘艘戰船拼命?”
聽了朱道臨實實在在的分析,衆人頓時沒了精神,朱道臨見狀吩咐大家快做出發準備,盡塊趕到京城纔是此行的第一要務。
衆人各自散去,呼喚隨從返回各自的帳篷收拾行囊,朱道臨卻沒有動,瞪着白色棉布地圖上的登州城苦苦思索。
上午十點,準備就緒的兩艘戰船再度起航。
由於不斷堆積的雲層遮住了太陽,戰船繞過威海衛東北角之後轉向西北,在海峽前方層層翻涌的海面上,揚帆前行,毫不動搖。
下午三點十分,海浪逐漸增高,“柏樹號”和緊隨其後的“椿樹號”都陷入了紊亂的風向之中。
凜冽的北風和潮溼的南風相互交匯,相互碰撞,形成一道道變化莫測時急時緩的氣流,隨着層層海浪不斷起伏的兩艘快速戰船,多次被忽然而至的大風颳散。
船上官兵此前只是在風平浪靜的長江中下游訓練兩個月,沒幾個人有海上航行的經驗,一個個手忙腳亂驚慌失措,面對翻涌起伏一望無際的大海全都迷失了方向。
好在“柏樹號”上的朱道臨很快總結經驗教訓,第三次找回失散的“椿樹號”之後,果斷下令降下主桅杆上的縱帆,使得兩艘漂浮於風尖浪頂行將失控的戰船成功減速,在朱道臨的冷靜指揮下,逐漸脫離掀起狂風巨浪的風暴區,再次恢復姿態繼續向西行駛。
回過魂來的官兵們大多被層層撲來的海浪澆透,一個個冷得面目清白,牙齒直打架,在各自官長的命令下開始輪流下到底艙更換衣衫,輪不到的士卒還得忍着寒冷飛快擦拭甲板,檢查一根根帆繩、升降設備和固定在兩側船舷的16門火炮。
騰出手來的“椿樹號”艦長陳瑄撿起甲板上幾顆指頭大的冰雹,遞到渾身溼透的朱道臨和徐文爵面前:
“屬下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麼兇險的亂流,這鬼天氣說變就變也就罷了,竟然噼噼啪啪落下這麼大的一片冰雹,當時可把屬下嚇壞了,好在沒人被砸中腦袋,否則非開瓢不可。”
“誰說沒有?你看咱們郭隊長的額頭,哈哈!”朱道臨說完笑了起來。
郭中駿摸了摸額頭右側被冰雹砸出的大包惱火不已:“要是在平地上,冰雹落下再多也能躲過去,可在忽起忽落搖搖晃晃的船上想站穩都費力,加上一層層大浪撲上甲板,哪兒還有本事躲過去?眼都睜不開啊!別說沒看見冰雹落下,就算看見也沒辦法躲避,幸好沒砸在眼珠子上。”
邊上衆人哈哈大笑,然後又驚奇不已。
朱道臨由始至終站在甲板中央,抱着桅杆,不斷觀察,不斷髮號施令,徐文爵緊緊跟在他身邊,長達數分鐘的冰雹落下,把甲板上的官兵打得撲在甲板上哀嚎陣陣,他們兩人除了全身溼透之外什麼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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